入夜,点灯烛,丝竹声起。
粗使及侍女如流水般蜿蜒在露天的宴会酒席间,灯火通明,歌舞升平。
妆娘收了叶玉颜的好处,便花了大力气打扮她,其他清倌人已经收拾妥当赶去宴会有一会了,她这边才收拾妥当,便急急忙忙加快脚步向那边赶去。
路过离宴席不远处湖畔的时候,她气喘吁吁地蹲到岸边再次仔细检查了下自己的妆容,却发现自己的玉叶耳珰不知何时丢了一只。
怕是刚刚跑的太急掉到路边了。
她纠结了下,想着离开席的时间还有些时候,便有些着急的沿着来时的路往回低头走着,仔细的寻找着耳珰的踪迹。
路过假山的时候,听到刻意压低的外邦语,她猜测大概是之前红娘说的今日大驾光临的外邦贵客。
为了避免冲撞,她抬起脚就想轻声离开。
“阿父,儿真的不懂,我们后羌不差于大梁,为何不直接去会会那大殿上的陛下老儿,怎么要来这么个鸟不拉屎的犄角旮旯来见这个地位卑下的——”
“岱钦,”声音偏低沉沧桑的中年男声制止了刚刚那个桀骜不驯的少年声,“你知道的,我们这次来的目的本是要与大梁和亲,把你阿姐赛罕献给大梁皇帝,可你真的舍得吗?”
叶玉颜停下了欲走的脚步,轻轻贴着假山壁屏住呼吸听着。
因为叶家时代行商,从小她便耳濡目染多种外邦语,此刻正说话的两人正说的是后羌语。
地位卑下……
她默默蹙眉在心里猜测着。
“当然不愿!我们后羌的好女儿,凭什么要被那大梁的老皇帝给糟蹋!儿这次本就不愿来此,卖姐求荣,是男儿之耻!”
“所以我没有直接去宫里见那大梁皇帝,而是来了这里谈这笔生意。”
“生意?”少年疑惑的声音在假山内响起。
“老皇帝活不久了,我闻言,他痴迷于炼丹求药,早已把身子搞得一塌糊涂,与其去拉拢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得到皇位坐享其成的东宫太子,倒不如选更有野心也有计谋的三皇子,你要记住,没鞋的孩子,才会拼命地跑,我们后羌助他一臂之力,他自会记得我们的好……”
三皇子!
叶玉颜瞳孔紧缩,心颤一瞬。
怪不得。
怪不得暗香阁可以独据一个小岛却没有官兵敢上岛追查。
怪不得秦闻潺那天对她欲言又止。
怪不得那些獠贼们那样的肆无忌惮。
那是因为他们背后可是有皇权撑腰。
简直可悲可叹。
她轻阖眼皮急促的呼吸着,又怕又气,忍不住在内心质问自己是否还有敢继续查下去的决心。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强抢民女逼良为娼,而是与通番叛国扯上了关系。
她一个低微的商贾女,又有多少能量呢?
可不过才几瞬,她便复又咬紧了牙睁开了眼睛,坚定又决绝。
皇子又如何,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她不过横竖一条命,如果能用己命换天下女子的清白,她亦可往!
“玉叶娘子!可算找到你了!”
妆娘跑得气喘吁吁,一边摇着手里的玉叶耳珰,一边在小路上冲她笑着走过来,“刚刚我收拾妆台欲离开,却发现娘子你的耳珰掉了一只在地上,这就急着给你送过来,还好赶上了……”
叶玉颜呼吸一紧,只得迅速扯出一抹寒暄的笑意,急忙迎了上去,“嗨,我在这一路找了半天呢,还好没丢!真的要好好谢谢姐姐了。”
妆娘这就亲切地给她往耳朵上戴好耳珰,看向另一边空荡荡的耳垂,疑惑地挑眉,“咦,玉叶娘子,你这边的——”
“可真是来不及了,姐姐我们快往宴席去吧,再晚了可是要被红娘狠狠呵斥的……”
叶玉颜不敢同她在此地多作寒暄,唯恐被刚刚那两个后羌人跳出来抹了脖子,便急忙用话堵了她的口,强行拉着她快快离开假山。
一抹凌厉的寒光在石缝中闪现,追随着前面的两个袅袅婷婷的身影。
黑色的鹿皮马靴踩着假山旁的绿色草地走了出来,修长粗糙的手指勾起地上落了尘土的玉叶耳珰上。
“我儿不必惊慌,懂后羌语的外人这大梁可没有几个,更何况两个乳臭未干的丫头,怕是连大梁话都还说不明白。”
后羌的可汗那森布赫趾高气扬的手掌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安抚他道。
岱钦的唇瓣抿成了条直线,闻言轻蔑的上扬嘴角,不屑地将掌心的耳珰塞到腰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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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玉颜赶到的时候宴席已开,正中的台子上已经开始有粗使在抬着古筝和挥墨的画布。
她绕过台子,微弓着身子想坐到后面的清倌人座位去,却被高席上正围坐的红娘的眼神示意去她旁边。
叶玉颜恭顺的点了点头,几不可闻的吸了口空气,挺腰直背,仪态端正的向最高处的坐席走去。
高台上正中的男子也正透过遮住上半脸的面具望着她。
不怨有的清倌人们愤怒,红娘着实将今晚最精美的衣裳分给了叶玉颜。
清冷的月光好似独独偏爱的洒落在她的身上,如神女般降临的叶玉颜身姿窈窕举止优雅,一袭白衣,风鬟雾鬓,如云飘逸的长发,顶上的发髻还佩戴着别出心裁的用洁白羽毛制成的空灵发钗,腰下的裙幔被最手巧的绣娘缝上了无数根飘然若舞的白色羽毛,春风轻拂过每一片,柔似翩翩起舞,仿佛氤氲着最圣洁的光晕。
远远站在最外围的秦闻潺负剑而立,远远地望着那个如仙子下凡的她。
今日的她,和平时很不一样。
平日不着粉黛的她今日画了极美的妆容,点在腮部的胭脂淡雅自然,如花瓣般绽放,更显娇美可人。
眉心的那一点朱砂,更使其恍如谪仙缥缈空灵。
场上觥筹交错的喧嚣声渐渐消逝,全被那个眼生的小娘子吸引去了目光。
红娘满意的拉过她的手,示意她坐在自己的身下席位。
“主人。”叶玉颜柔顺的微微半屈膝向坐在主位的面具男子行礼。
他淡淡的点了点头。
叶玉颜刚入座,台上的表演恰好开始。
如之前红娘安排的那般,梨梦抚琴,青歌伴舞,星月挥墨,锦鹂唱曲。
银白色的月光洒落舞台,白色的布幔从高高的架子上倾泻而下,随风舞动。
第一个音符从梨梦的指尖流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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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涓涓小溪,如朔风吹雪,如清风拂绿。
青歌着一身翠绿绫波裙在灯下舞动,一身墨衣的星月随着乐曲拿起如胳臂一般粗的毛笔挥斥方遒,锦鹂则身穿明黄绸缎娇柔婉转,如黄鹂翠啼。
台下的看客正欣赏的如痴如醉,叶玉颜的眉头却倏而一紧。
梨梦的琴声仿佛越发微弱,完全被锦鹂的歌声所掩盖。
她定睛一看,梨梦的手指处已经绽放一抹鲜红,仿佛是指甲不慎断裂。
红娘也发现了不妥。
再坚持强行弹下去,梨梦的手指怕是要毁。
叶玉颜不作她想,迅速趴在红娘耳边低声呓语一番。
红娘迅速点头,并令下人迅速取了后台备用的一只琵琶来,递给了叶玉颜。
她迅速接过琵琶,走下主位,拾阶而上,青葱手指划上了那琵琶弦。
梨梦感激的扬起泪眼侧望向叶玉颜。
叶玉颜眼神示意她只堪用一只手弹筝,另一只受伤的手作样即可。
台下的看客们发现不知何时舞台上多了一个小娘子,正斜坐在抚筝女子的旁边,手指在琵琶上飞舞。
琵琶声一加入,整个曲调从江南细雨儿女情长一下子来到狂风暴雨般倾下的北方,仿佛有刺客穿梭于深夜,漫步于屋顶,正一剑刺破寒光。
每一次琴弦的快速波动,仿佛都是一次刀光剑影的拼杀,都是一场承诺与执着的孤军奋战。
都是一场——
宿命。
她琵琶竟是弹得如此之好。
秦闻潺眉间微松,厚厚的大胡子下面是一弯翘起的嘴角。
台下的看客们也听得入了迷,仿佛各个都成了那曲中的隐忍刺客,正为了正义而奋勇抗争。
一曲结束,场内静寂一片。
片刻后,雷鸣般的掌声与叫好声响起,久久不能停息。
锦鹂愤愤的看着叶玉颜的背影剜了一眼。
又叫她抢了自己的风头去!
“她叫什么。”主位上的面具男子目不转睛的看着下面的叶玉颜,问红娘道。
“玉叶。”红娘颇为自得的恭迎着笑道,又补充道,“一介落败的商贾之女,背景极为简单。”
男子没有回声,只轻轻的用食指轻轻地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
“阁主这里真是人才济济,让我等刮目相看啊哈哈哈哈哈……”
台下的贵人席中响起鼓掌声,叶玉颜听着耳熟,一边跟着其他三位娘子下台,一边跟着望了过去。
那中年男子披发编辫,穿了一身土黄翻领袍,一脸的络腮胡子,满眼透着精光,不出意外便是今日她在假山偷听的其中一位。
“不敢,听说后羌的女子们各个能歌善舞,热情大方,大梁的女子还是有些过于含蓄。”
面具男子轻呵一声与之客气道。
“不过吃多了大鱼大肉总要来点清粥小菜调剂一下口味的,”他轻轻扯起嘴角,“今日在场的娘子,可汗和王子可随意挑选,一定要玩得尽兴。”
“那我就她了。”
“唔——”
叶玉颜正垂首路过刚刚后羌可汗的席前,只专心听他们之间的对话,却被突如其来的一只手给扯了过去,一个没站稳便落到了那人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