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玉颜还未坐稳,便抬头定睛看向将她箍在怀里的那个始作俑者。
是一个同她差不多年纪的后羌少年。
和后羌可汗同样的披发发辫儿,他的皮肤两颊和鼻头处有些发红,可能是长期在草原上风吹日晒而致。
高耸的眉骨下面眼睑狭长,眼神带着点少年特有的纯真清澈,挺拔鼻梁下的嘴巴微微有些前凸,更添了一丝倔强且骄傲的少年意气。
此刻他正气定神闲的低头冲她坏笑着,仿佛知道刚刚在假山后面偷听的人是她。
站在远处的秦闻潺唇瓣渐渐内收,手掌默默裹紧剑首,随时准备出手。
“岱钦,不可无礼。”
后羌可汗制止他道。
“无妨,能被王子喜欢是她的荣幸。”面具男子笑出声来,“各位远道而来的贵客,今晚就请尽情地开怀畅饮。”
他先对着台下自饮一杯。
台下立马响应,酒席间又恢复一片觥筹交错,欢声笑语。
叶玉颜趁岱钦同别人笑谈的空闲,偷偷将提前塞至指甲的蒙汗药不动声色的投到了他面前的酒杯里。
半晌岱钦回过头来,叶玉颜装作娇嗔的推了推他,“王子抱我抱得实在太紧,奴都快不能呼吸了。”
他轻笑一声,闷闷的带着坏劲儿,将她揽在怀里附头贴至她的耳际,用后羌语低声开腔。
“别装了,我知道刚刚在外面偷听的是你。”
叶玉颜吞了下口水,佯作不懂的轻推他笑道,“王子说的家乡语,我可听不懂。”
“本王子刚刚说,我心悦你。”他用中原话又说了一遍,挑起她的下巴便要吻下去。
叶玉颜急忙扯起桌上的酒杯隔在两人之间。
心悦你个大头鬼,狗男人哪来的脸欲偷亲本娘子,何不以溺自照!
秦闻潺刚欲出鞘的剑再次默不作声的按了回去。
“梁女不如你们草原上的女子热情大方,王子可莫要欺负奴……”叶玉颜心里骂着,嘴里吐出的话却柔若扶柳,暗自将酒杯塞到他嘴际,直引诱他喝下去。
岱钦睨斜着她,嘴角忽地上扬,假意欲仰头而尽的模样,却在叶玉颜松懈的一瞬迅速将酒杯递至她嘴边,强行捏开她的嘴唇灌了进去。
“此酒甚美,当与娘子共饮。”
“咳咳咳咳咳——”叶玉颜被那又辣又凉的酒水呛得直咳,用力地拍打着自己的前胸想吐出来,奈何烈酒已经全部顺着喉咙滑下去了。
她现在可真的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
“方才在假山,是你吧。”
他附在她的耳际低声用后羌语再次重复道,酒气喷在她的耳垂,热乎乎的。
旁人看来却是如胶似漆难舍难分的一对璧人模样。
“请王子说中原话,奴真的听不——”
叶玉颜的喉咙还火|辣辣的,正心烦于那蒙汗药的药效,无心应对他,狡辩的话还未说完,随意瞥了一眼后话便噎在喉间,没了声音。
此刻他食指与中指间正夹住一只圆润的玉叶耳珰,逗弄的在她眼前晃动着。
鬼使神差的,她迅速向妆娘方才给她戴过的反方向的另一边耳垂摸去。
空荡荡的。
她石化在原地。
心脏从未跳得如此之快,大脑一片空白。
他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再次与他狡猾又夹杂着似有若无危险的眼睛对视。
小辫子,被抓住了。
秦闻潺的凌厉眼神从未离开过岱钦与叶玉颜的身影。
只见他强迫叶玉颜喝下一杯烈酒,不消多时,便拉扯着她离开了酒席,从侧门出去了。
秦闻潺只感觉浑身气血涌上脑门,迅速递给了同他一起乔装在护院队伍里的金吾卫参军一个眼神,便不着声色的悄悄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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岱钦玩世不恭的揽住脚步有些虚晃的叶玉颜,在廊下游荡着。
叶玉颜只感觉头脑有些发晕,不知是醉了酒还是蒙汗药开始发力的缘由。
她使劲眨了眨眼晃了晃头,想让自己更清醒一点。
岱钦看她已经因醉酒红透的脸蛋,不禁起了逗弄她的心思。
他眼神一瞥,揽着她随手推开一间房门拽了进去,关上门便将她推到门板上,两只胳膊撑在她肩膀之上,近到呼吸可闻。
她努力支起已经有些绵软的身子想推开他,“你想干嘛……”
岱钦坏笑,眼神暧昧的向下移去。
“我们后羌有女子向看对眼的情郎送自己的亵衣之习俗,本王子看娘子你对我甚是有情,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便将这小衣赠与我,如何?”
“什么腌臜习俗!休想!”叶玉颜被他语出惊人的羞话炸的清醒了不少,迅速严词厉色的拒绝,双手挡在胸前。
神思回归,突然一道光闪过,她僵在原地。
他刚刚……讲的好像是后羌语。
他轻嗤了一声,向后一退,抱起双臂,脸上的笑瞬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果然能听懂。”
叶玉颜用指甲狠狠扣着掌心,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一些。
“一个低贱供人取乐的清倌人,如何会听得懂后羌语?”他看她眼中佯装了一晚的娇媚早已去无踪,此刻瞪着他的美丽双眼中竟带了几分英气与果敢。
“不说话?”岱钦扯起嘴角,眼里却满是冷意,“那便是细作了,这就将你交到阁主手里,看你如何交代!”
“你敢!”叶玉颜咬唇,心中默想这次暗访决不能功亏一篑,账本还未到手,左右和那贩卖女子的阁主做生意的都不是好人,索性来他个一不做二休。
她迅速从腰际拔出一把小刀,月光下一闪,耀的他的瞳孔一眯,眨眼就要扎进他的胸膛。
只可惜佳酿醉人,喝醉了的小老虎张牙舞爪在他面前也是毫无杀伤力,只是平添情趣而已。
岱钦随手轻易地将刀子反扣,一只大手包裹住她握紧刀柄的小手将刀尖戳进门板,另一只手用力钳住她的下巴,漠然的看她。
看她被白色羽毛簇拥备显红润微醺的脸颊。
看她迷离中努力找寻理智的水眸。
看她被洁白贝齿咬破的莹润唇瓣正溢出的血珠。
闻她因又气又怒而急促呼吸喷出星星点点的淡淡酒香。
醉的好像不止她。
他忍不住嗅着从她身上散发出的栀子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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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她白嫩纤细的脖颈仿佛一掐就会断掉。
没人告诉他,大梁的女子竟是如此的又香又软。
一种莫名的蠢蠢欲动从心底冉冉而起。
他的喉咙迟疑的滚动着,仿佛被中了蛊一般直勾勾的盯着她的唇瓣,眸子里有危险的气息翻涌。
岱钦眸底渐深,向那片花瓣缓缓靠近。
旁边的窗户猛地破开,一阵凉风袭来,月光倾洒一地,未等反应过来,一点锋利的冰凉下一刻便贴上了岱钦的喉咙。
叶玉颜眸子一下子亮了起来,继而眼里闪烁着欣喜信任的水光,浑身绷紧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岱钦不惧的一笑,连眼皮都未曾掀起一分一毫,只执着的继续向下压去。
叶玉颜扭着眉头,紧闭嘴巴,心里暗骂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秦闻潺压着怒气,利落地轻转了下剑尖,岱钦脖前迅速划出一道极细的口子,即刻渗出血珠。
“那就看看是你的嘴快,还是我的剑快,”他冷冷出声,一如往常的镇静下却翻涌着刻意压下的滔天|怒意,“岱钦。”
听见秦闻潺的声音后,岱钦的眼睫颤了颤,眼神忽地有了些波动。
他维持着原先的姿势,不敢置信的缓缓侧过脸。
秦闻潺一手握剑,另一只手迅速扯下了脸上粘的大胡子,露出一张郎艳独绝的清冷面庞。
岱钦的双眼里渐渐浮现不敢置信的惊讶之色,狂喜道,“秦兄!你怎么会在这儿?”
秦闻潺皱着眉头,不耐烦的用剑拍了拍岱钦那还钳住叶玉颜小巧下巴的极碍眼的手。
岱钦迅速收回手,松开了对叶玉颜的钳制,兴奋地一下子上前虎抱住了秦闻潺,“秦兄,自上次草原一别,我们得有五年未见了吧!”
秦闻潺嫌弃的一把推开他,方才想杀了他的心是真的。
“我倒是要问你,外邦来朝,怎么不先去拜见圣上,反倒来了湖心岛……”
“他们后羌欲和三皇子结盟,一起对抗朝廷!我方才都听见了!”叶玉颜这厢有了后台,迅速像个兔子一般躲到秦闻潺身后,紧紧抓住他腰际的蹀躞,从侧边伸出个小脑袋用食指指着岱钦控诉道。
“呵,现在倒承认自己能听懂了?”岱钦用手随意的抹去脖子上的血珠,越发觉得这小娘子有意思,挑起了他的兴趣。
“暗香阁的主人,果然是三皇子。”秦闻潺眉头紧锁,唇瓣内收成一条直线,严肃的望向岱钦,“你和可汗可知,这是一条不归路。”
“不过是来耍几日,谁和他来真的?”岱钦嗤笑一声,明亮的月光映的他的牙齿白晃晃的。
“不来真的便好,我告诉你,那三皇子手下的人强抢民女,逼良为娼,将她们圈至这湖心岛想教养成娼妓去讨好那些达官贵人,大肆敛财不说,还暗蓄势力,犯的是是实打实的杀头之罪!你们后羌还是不要掺和进来的好!”
叶玉颜用手掌拍了拍直发晕的头,然后用双手撑住沉重的眼皮,努力捋直自己发僵的舌头,同他苦口婆心的教说道。
“对了,趁他们此时都在宴会,我们赶紧去密道一探!”她扯了扯秦闻潺的袖子,又扭头瞪向岱钦。
“你,来帮我们放风,以此将功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