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入座之前,高远曾找到陈荃说他中午的发现——没有发现。
“北吴王室的谜团不少,想暗算高家的人也没能找寻到一丝痕迹。”高远说道,“就连将军府十八年前的疑案,更是毫无头绪。”
迷雾重重,前路的真相到底在哪?
陈荃凝神,穿过歌舞与众人的聊天鼎沸声,来到帝后、北吴王室、莫家的交谈地方。同为丞相,高相却在另一方独自应付四周或来敬酒的人,插不上对面的话题。看在众人眼里,莫相的地位明显比高相高很多。
座下不知哪位官员所想,权势滔天的莫家,才是他们这些小官应该阿谀奉承的对象。高相还太年轻,长子成为驸马之后不能有建树,余下的儿子还未成人。要等高家发力坐上莫家现在的位置,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荃荃,你饮过酒吗?”一道声音打断了陈荃专心探听的思绪。虽然被打断,但陈荃并不生气,反正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听到。面对皇上这个千年老狐狸的挖坑提问,乌其澈都能滴水不漏地圆过去,是该说乌其澈心计太深。
陈荃将一整杯茶倒入口中,又将旁边的酒灌满整个杯子,才对来人道:“大哥,我喝过的。你忘了么,上次我同于夏一起出去泛舟游玩,就喝了一点。”
“我差点忘了。”陈誉趁席间比较混乱,才过来同陈荃说上一两句话,“那次你回来身上带着清浅的酒气,被翠萍叽叽喳喳将这个消息传满了整个将军府。”
“小孩子,就是这么活泼。”想到自己的两个侍女,陈荃脸上神情总算不那么凝固了。
陈誉让陈荃尝尝杯中的酒,她看着杯中液体倒影烛光,一晃动灯影随之荡漾。她想,上次饮酒的回忆不太好,呛喉烧心烧胃。但这是宫廷赏赐的酒,想必味道自不会差。
她学着之前于夏的浅尝饮酒方式,浅浅抿一口。这个味道……
“觉得这个味道有些熟悉是吗?”陈誉看出她所想,说出了她的感觉。
陈荃放下酒杯,点头。泛舟那次确实是自己第一次饮酒,为什么味道如此熟悉?而且能肯定的是,这绝不是之前饮的酒。、
“这是兰欢酒。”
“兰欢酒?”陈荃再次端起杯子,端到鼻子前仔细闻了闻。不错,这个味道更熟悉了,与后院大树下掩埋了十八年的酒的气味一模一样。那些薛无方没能喝完的兰欢酒,不论是薛雪酿的还是先帝赏赐的,在他不在了之后,通通封存在树下。
有一年陈荃按照时间回京过年,那一年陈世身量开始抽长,但心性还是半大的少年。为了讨自己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妹妹欢心,他时常带着一些新奇的物品到陈荃面前。
陈世动手挖开了后院树下封存着兰欢酒的泥土,把一罐酒壶抱出来,献宝似的送到陈荃面前,得意地说:“你肯定没见过这个东西,父亲母亲像埋宝贝一样把这酒埋了快十年。你趁现在赶紧闻闻,待会我还得赶紧把这东西埋回去。不过这味道真香啊,不用开盖子都能闻到绵长的酒香,不知道开盖子了该有多好闻……”
陈荃最后还是没能揭开盖子,因为薛雪想在冬日下雪时分,靠坐与树下怀念薛无方,没想到看到的是一片凌乱,正下方果然少了一罐酒。
一开始她以为将军府还能进贼,结果出动所有人手,发现竟是家贼。最后,以陈世被陈正薛雪男女混合双打告终。
回想起这一段趣事,陈荃眼角和嘴角同时弯了起来。没想到在十一年后,自己才真实闻到这迟来的兰欢酒香。
“之前宫宴上也是兰欢酒吗?”陈荃再次轻抿一口,细细品尝,这就是那位只从他人口中听说过而自己从未见过的外祖、震慑北吴的远定大将军最喜欢的酒。她心下突然涌入一股安定,好似是隔了十八年的时光,那位老人告诉她,不着急,慢慢来。
陈誉望向元江律,说道:“不是。之前的宫宴,什么酒都上过,兰欢酒偶尔也上过。不过这一次,我猜想,因为这是外祖最爱喝的酒,所以才搬上来,好让北吴回忆,二三十年前的他们就如同今天一样,被我们打得还不了手。”
“北吴在这的除了元江律,还有谁见过外祖?”陈荃道,“即使元江律见过外祖,也不一定知道外祖喜欢饮兰欢酒吧。”
“那你就猜错了。或许只有元江律见过外祖,但外祖喜欢喝兰欢酒这件事在当时可是人尽皆知,北吴人也知道的——那位英勇神武、陪着武帝打赢天下的远定大将军,此生只爱兰欢酒与独女。”
“所有人都知道外祖喜欢喝兰欢酒……”陈荃低声喃喃,心情突然有些沉闷,好像有什么事情被自己忽略了。还是很重要的事情。
陈誉害怕自己过来的时间太长,不合规矩,便同陈荃干了一杯酒,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陈荃皱眉饮尽,陈誉在离开之前,如黑炭一般严肃的脸上露出大笑:“荃荃,你不必勉强自己,就算要同人干杯,用那个小酒杯就可以了,不需要用茶杯这么大的容器。”
陈荃看着手中的茶杯,又看看陈誉手中的酒樽,最后看向桌上摆在一旁的酒杯。她沉默不语,原来这个小酒杯是给自己饮酒用的,难怪其他人盛酒的容器是酒樽,而自己桌上没有。这是觉得女子喝酒不像男子那般豪放,所以要用小酒杯?
想到自己为表尊重,特地用同酒樽能装差不多酒的茶杯装酒,陈荃难得感到尴尬的情绪。她低头,收拾好心情再重新望向乌其澈的方向,注意力一不小心放到太子身上。
按理来说,乌其澈年纪没比太子大几岁,在北吴也没有多么受到北吴王的重视,太子这般从小在东宫受到三位太傅教导的人,在乌其澈面前却显得交谈生涩、不够自然,像个……下位者。
“是太子还太过年轻了吗?可乌其澈也没有很年长,短短一天,已经无数次让我觉得意外。当我觉得他已经很不像传闻中被排挤的混有外族血统的王子时,他总能让我更加认为他不是那么简单。”
太子在与众人交谈时,心上的压力着实很大。他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位北吴二王子明明传闻身体不好,此次前来也是迫不得已接下本该是三王子的任务,却如此如鱼得水。反倒是北吴人看好的三王子,除了块头大一些,完全比不过二王子。
太子悄悄叹气,自己也比不过,有什么资格评判三王子。
“大钟的曲乐舞蹈同我们北吴多有不同,乐声清扬,舞步翩翩,如仙子飘摇。”乌其澈夸赞大钟的表演,皇上想起教坊最近来了个出名的乐师和舞姬,经常能看到他俩一起出演,上次庆功宴的节目也有他们。
非常巧,在皇上想到这两人的时候,殿下的舞姬表演结束,将空地留给下一个节目,正是最近教坊人气最高的两位。偌大的殿堂,两侧坐满官员,中间空余着一大片,仅仅只有这两人上前。
皇上眼神转向太子,太子会意,退下去匆匆找到负责教坊的乐官,让乐官给北吴介绍一下这两人。毕竟,这两人无论何时出场,总是能得到众人的掌声青睐。
太子走下去,在寻找乐师的途中,恍然间觉得口鼻间清爽了不少。刚才在乌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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澈面前,一刻也不敢掉以轻心,害怕损失大钟皇室威严。还喝了不少酒,已经有些脑晕眼胀了。
他有些不好的猜测:父皇是看到自己快坚持不下去的样子才找个借口让自己出来走走的吧,自己还真是……表现不佳。
乐官很快找到,他们一起上殿。乐官十分得意自己把这两人招募进来,在乌其澈面前夸夸其谈。
“……他们二人是兄妹,乃淮阳一带人士,行商家族。因家中经营不善,只好背井离乡来京城。还好先前他们家中条件尚可的时候,学了一些乐器舞技,有一技之长傍身。他们原先在外边的瓦舍中表演,每逢他们出场,座无虚席,那间瓦舍的东家收钱收到合不拢嘴。”
乌其澈饶有兴致地看着台下的一男一女,男子头发一半绑着一半披散,雪白衣裳,不染尘埃,十指置于古琴上。拨动几下,比之前乐师的演奏声还要清冽悦耳,配合他整个人的装束动作气质,活脱脱一副世外谪仙人物,完全沉浸在自己乐声中的样子。
女子随着或快或慢的琴声起舞,不过这个舞不同于之前的舞蹈,她在舞剑。没错,她手上拿着一把剑,动作时而柔弱时而坚硬,大家被她的动作感染,好心情随着她的动作时而哀愁、时而积极。
乐官的话还在继续:“我听闻民间瓦舍竟有如此受欢迎的人,便好奇去看。没想到这一看,我就起了把他们收入教坊的心思。原本我还担心他们在外边赚的钱已经很多了,不愿意来教坊里。没想到竟然被我说动了,我把他俩从瓦舍里带出来的时候还花上了不少钱。不过这些天,已经证实这钱花得很值。”
“咳咳。”太子听不下去了,怎么乐官只在变相夸他自己,他提醒道,“讲重点,刚才路上不是让你介绍他们的节目内容吗?”太子提心朝乌其澈看一眼,发现他在认真看表演,没有表现出对乐官自夸的不耐烦,太子的心落回原位。
被太子一提醒,乐官总算回想起自己来这的正事。他尴尬一笑,怎么说着说着就说到自己身上了。他调整表情,紧接着开始介绍那对兄妹表演的内容:“他们曾是天之骄子,家里的掌中宝,过着少爷小姐的优渥生活。要知道,淮扬一带贸易发达,那里的富贵人家过得可不比京城里的富贵人家差。可想而知,一朝家道中落,从云端跌到泥潭,是多么难受。”
有了乐官的讲解,北吴稍微理解了他们表演的内在。乌其澈了然点头:“由奢入俭难,这种滋味确实不好受。”
乌其耶听到这话,莫名顿住饮酒的手。很快,他将酒一饮入喉,心中却觉得乌其澈在映射他。
乐官对这位北吴二王子有些改观,他意外竟然有北吴人懂得欣赏大钟的艺术,不过目前来看也就有一人。
他继续道:“但后来他们重拾生活的自信,凭借才艺,靠着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所以最后剑势如虹,他们已然破茧重生。”
最后一阵急急嘈杂的琴声,伴着灵动的剑舞。倏然,两个人在同一瞬间停下了所有动作,定格在原地。节目表演完成。
乌其澈抚掌,乐官看到他满意的神情,心下又是一阵得意:“不愧是我选中的人!也说明京城百姓的眼光很不错。”
待二人退下,一位穿着不同寻常的舞姬单独走上来。她在京城深秋的夜晚只穿薄薄一件舞裙,胳膊和腰腹甚至直接裸露在外,看得人一冷。她蒙着面,叫人看不清她的模样。
乐官心生疑惑,教坊里还有自己不熟悉的人?乌其澈却开口道:“陛下,这是北吴的一点心意,请笑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