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架事件的余波持续了好几天。
当天下午,龙刺史回府之后,动用家法,打了龙辉几十板子,第二天命人抬着到都督府赔罪。段宇已从女儿那里得知事情始末,正要打到刺史府去,不想龙刺史送上门来,于是不顾亲爹和大哥的阻拦,把龙刺史揍得鼻青脸肿。据说当时的场面真是鸡飞狗跳,乱作一团。
龙刺史顶着一张青紫的脸,随从们抬着龙辉,又转去李府,却被拒之门外。
第三天,龙刺史又抬着儿子来李府,仍然不得其门而入。
第四天,龙刺史独自前来,请门卫转告李大爷,尤夫人治家不严,已被他送往寺庙,修身养性一年。不一会传出李翎的回信,简单的三个字——知道了。
龙刺史虽心中忐忑,却也不敢再多纠缠,恐怕惹恼李大爷。
风波过后,日子又回到从前。
每日起床后,段遥就往李府。
等她锻炼一会,李翎就来了,进到亭子里读书。
段遥锻炼完后,到帐篷里更衣,再去亭子和李翎说话,时而到药园吸吸药气,看迟大照料药草,或者拉着李翎在宅子里闲逛。
她总觉得李大哥的活动太少,别人不敢劝,她就拉着李大哥多散散步好了。
中午回去吃饭,睡午觉。后来渐渐的,很多时候她连中饭也在李府吃了。
午睡起来,再到李府,重复上午的日程。
到十二月底时,段遥对李府已经熟悉得像第二个家一样。
不,比起都督府,她甚至更熟悉李府。
都督府里,东院、正院她都去得少,可李府的每一处,她都和李大哥逛过无数次。
十二月底的几天里,段遥发现她爹格外高兴。有一天她和爹娘吃过晚饭后,她玩着七巧板,她爹娘坐在离她十几步处低声说话。
“龙刺史这回……嘿!考核得了个‘平’。”段宇幸灾乐祸。
段遥闻言手上一顿。
大裕朝对官员实行考核制度,一年一小考,三年一大考。考核等级分为上、平、下,三年中得至少两个“上”,无“下”,才有望升官。
能得“上”的人少,“平”虽没“上”好,也还可以吧?
徐梅和女儿一样的想法,问:“也不可能每次都是‘上’吧?”
段宇道:“今年是大考之年,龙刺史去年已经得了一个‘上’,就指望着今年再得一个‘上’,可以调往京城。他老师如今在朝中,可为他使一把力。他今年升不了官,以后就更难了,他老师明年就要致仕了。”
“他今年政绩不错,本来有七成把握得‘上’的,望了个空,嘿嘿……”
“你说……”徐梅迟疑道,“是不是因为他得罪了李大爷,所以……”
段宇想了一下,摇头:“官员考核关系重大,皇上再是宠爱广昌郡王的那个儿子,也不大可能因他改动考核结果。”
“他老师帮他去试探广昌郡王,说广昌郡王不像对他有芥蒂的样子。他恐怕是无意之中得罪了其他人,托人打听,还拜托到爹这里,请爹向林太尉打听,都没得到什么消息。”
徐梅:“那就是他运气差,今年政绩好的人太多。”
段宇点头:“应该是这样。”
徐梅:“我们家大人今年考核也是得的‘平’吧?”
段宇:“是,不过爹得‘上’还是得‘平’都没关系,又不望着升官。爹已经是都督,再往上,有林太尉掌管全大裕的军马,林太尉的儿子林统领统率京城五营,爹也不可能挤走他们。爹在汾州任都督十几年,手下将领都已熟悉,爹能继续留在汾州是最好的了。最怕的是把爹调到其它地方领兵。”
段遥翘翘嘴角。
其实她爹不用担心,上辈子直到她死,祖父都还是汾州都督。
而龙刺史的运气一直没变好,十年之后,他还是没升官,依然是汾州刺史。
——
安和院中,段都督紧盯着妻子:“我与你说过,要善待徐氏和遥儿,在旁人面前需得维护她们,你可还记得?”
“记得、记得。”赵老太太不耐烦道,“我现在待她们还不好吗?也没要徐氏站规距,二丫头说要强身,好几天才来我这里一次请安,我也都允了。给院子里的下人们也都下了严令,不许说她们两个的闲话。”
“赏菊会的那天,你是不是当着满堂宾客的面说,遥儿不像话?”段都督道,“在那之前,我就嘱咐过你吧?”
赵老太太顿时心虚。
她平日说徐氏和二丫头几句成了习惯,在交情好的夫人、太太面前也抱怨过。后来段都督警告她才收敛。
赏菊会那天她没想太多,一时口快说出那句话。
隔了这么久,怎么翻起旧账了?
段都督道:“今年考核我本可得‘上’,被人拿家宅不宁的理由顶下来了。”
他知道和妻子说别的都没用,必得要利害相关妻子才会放在心上,脑中一个转念,编出了这样一段话。
赵老太太大惊:“考核怎的还要看家里?”
段都督:“几人不相上下,没有那么多‘上’的名额,必须刷下一人,只能在各方面都比较一番了。”
赵老太太无措地搅弄着手帕。
段都督沉声道:“你要记住,徐氏是我家媳妇,遥儿是我家孙女,别说她们没做错事,就是做错了,在外人面前你也要维护她们,想方设法地为她们掩盖、弥补。我若是连年考核不佳,很有可能会降职,或是调到穷乡僻壤去。”
赵老太太心中愤恨,紧紧攥着手帕。
可到底大人的前程要紧,她答应道:“我记住了。”
段都督走后,赵老太太坐着急喘了几口气,猛地拿起桌上的一个茶盅摔在地上。
——
转眼到了十二月三十日。
除夕,正阳院里挂上了许多红灯笼,把院子里照得通明。
大过年的,陆公公本打算把太子寝殿里也好生布置一下,可惜才刚摆上一株喜庆的宝光珍珠珊瑚树,太子就蹙眉命他撤了下去。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李翎和陆公公两个人。
烛火幽幽,映出一室冷清、寂寥。
男孩坐在桌前,静静地翻过一页书。
陆公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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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有些酸楚。
太子也才八岁,远离亲人,除夕之夜家家团圆,太子却孤孤单单一人。往日还有二姑娘和太子说说话,今天二姑娘要和家人团聚,没来这里,太子一整天都没说几句话。
正感伤时,外面忽然响起人语声,由远及近,片刻后门外传来女孩的声音。
“李大哥,我可以进来吗?”
陆公公猛然抬头,又是惊喜又是意外,脸上不自觉露出笑容,失声道:“二姑娘。”转头看见太子从书本上抬头,眸中闪过一丝璀璨光彩。
“李大哥,我来陪你守岁。”女孩站在门口,红袄子,红裙子,红发巾,甜甜地笑着,“我带来了一些吃食,让人摆进来吧?”
仆从们端着盘子,摆在桌子上。
女孩在一边指挥,这个盘子摆在哪里,那个盘子摆在那里,指指点点,红衫飘动。女孩又一样样地告诉李翎,这是什么菜肴,那是什么糕点,味道怎样。
鲜艳的色彩,清脆的语音,瞬间把满室的冷寂驱散,一切都鲜活起来。
李翎手指捏着配在腰间的香囊。
他从没经历过如此欢乐的、温暖的除夕。
他的生命期限早已注定
——十五年。
每到除夕,就意味着他的生命少了一年。
这一天父皇和母后的强颜欢笑更让他感受到无尽的悲伤、压抑。
段遥拉着李翎坐下,把一个莲纹青花小碗推到他面前:“李大哥,除夕夜要吃饺子,这是你的!”又自己端起一个同款式的小碗,“这是我的!”
陆公公神色一凝。
太子入口的东西有专人负责,要经过重重检查,眼前的这些可都没有检查过。
他犹豫着是不是要试一下毒,却接收到太子警告的眼神,立刻识相地闭嘴。
热气腾腾的饺子入喉,全身都暖了起来。
“你今晚不用陪着家人吗?”李翎问。
段遥眯起眼笑:“他们都在老太太的安和院,我说我要睡了,娘就让琴心带我回去了。娘知道我要来这里,吃食都是娘给我准备的。”
李翎拿着勺子的手顿住:“那你现在要睡了吗?”
“不要、不要。”段遥摇头,“我今天白天睡了一整天,精神好着呢,可以陪你守到明天。”
两人一边吃着零食,一边闲聊,不知不觉将近子时正。
该放烟花了。
漫天绚烂炸开时,段遥无意中一转头,望见男孩仰着头,凝望天空。那张如玉雕成的脸上褪去阴郁,更加显出惊心动魄的美。
美得不像凡间人。
段遥心间陡然一颤,想起男孩上辈子短暂的十五年生命。
男孩转目看过来。
凤眸中盛满火树银花。
段遥绽开笑:“李大哥,新年快乐!”
新的一年,新的一辈子。
有她这个变数,两辈子哪会完全相同?
李翎凝视着女孩,认真地回道:“新年快乐。”
遥遥,愿你年年快乐。
我有这一刻的快乐,因你而起,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