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功可以啊你,可惜了你遇上的是我。”
借着极微弱的月光,她自屋顶之上落下,翻身跃至那人身前,青峰出鞘,拦住他的去路。
来人正是良褚。
他奉嘉平之命尾随她几日,谁知她竟走遍了梦粱几圈,若非自己常年习武,轻功超群,早便被她溜断了腿。今日一路追踪她入了西八街十六号,原不欲杀之,谁知竟撞见二人厮混。
他向来不杀女人,可眼前这个,扰了他心上人的烦忧,是留不得了。
良褚一个滑步侧向刹住,足下堆起沙粒,凌厉目光四下扫视:这地方不错,配葬她。
此处相去人烟阜盛处甚远,是一所闲置的私家宅院。荒芜破旧,杂草丛生,主屋前的石灯坍了一半,碎成了几块,良褚立于空地正中央,一身黑衣,黑纱覆面,只露出一双锐利的鹰目。
梁惊雪站在他眼前,正悠哉踩着一口半塌破井的井沿。
不到片刻,风声入耳,李焉识亦是飞身赶到,翻身落于半截伫立的石灯之上,紧握长刀。
“小样儿还拗造型。”梁惊雪瞧了他一眼。
李焉识长刀向他:“真没想到林谦文还能请到你这样的高手看场子,束手就擒,缴械不杀。”
“少说废话!”
良褚并未回应他任何眼色,拔剑直面梁惊雪而来,她立即抬剑横挡。
“好快的剑。”
今夜积云浓厚,月色朦胧,光线不明,她夜间视力本便受损,此刻目光几乎无法捕捉到他的进攻。望着几乎是同时出现的好几道模糊剑影,只能凭着直觉与剑风而战,她应对不暇,有些吃力。
“死在梦粱第一剑客手里,你也算死得其所。”良褚的面色比他的剑更冷。
“自己封的可不作数,替这样恶心的地方办事儿,你该是第一贱人才对。”她凌空躲开当面一剑。
李焉识看出她的力不从心,亦加入战场。
“你捣什么乱?”
梁惊雪当即挡在他身前,私以为他不过小小将士,只能是来送死。
“若不是你,我早将他生擒,究竟谁捣乱?还不快走!”他推开她的臂膀,又将她拦在身后。
良褚见此,冷哼一声:“江湖之中,可无半路逃兵这般规矩,不觉羞耻吗?”
“偷窥人家亲嘴,你才羞耻!”她忿忿出剑,凭着直觉朝着那人的心窝刺去。
良褚身法灵巧,足下旋转半步,一个闪身,反倒是一剑自她身后而来。幸得这寂夜宁静,她闻得剑风自耳后来,一个弯腰前翻,正踹中他的臂膀,稳稳落地。
良褚站定,不屑地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没半点怯懦,反而嗤笑道:“那如你所说,我该来迟些,等你二人都脱净了,我好欣赏欣赏这活春宫。”
“放肆!”
李焉识怒极,一跃上前,手中挽了个花,叫人看不分明,猝然自腋下反手突刺,奈何良褚反应机敏,出剑由心,无需思索,手中剑在胸前飞旋两圈,便绞住了李焉识的长刀,绞得他反手动弹不得。
李焉识见刀被制住,便洒脱松手,出拳当胸而来。而梁惊雪亦是自背后倏然一剑横扫他颈项。
前后夹击,千钧一发,良褚上前一步,以胸膛应下那一拳,猝然喷出一口鲜血,青峰剑划过他的后颈,只差分毫。良褚手中剑亦不含糊,挑开李焉识悬空的长刀,人亦瞬间跨至身后,钳住他的肩头,长剑旋了半圈便稳稳横于他的颈上。
“刀剑无眼,小姑娘。”良褚呸了一口残血,紧了紧手中剑,冷哼了一声,示意她看清眼下的形势。
她虽心焦,脸上却镇定:“你倒是杀啊!你应当杀了很多人吧,这个怎么不敢了!”
“你是怕杀了他,没得挟持了,对吧?这反而说明……你忌惮我。”
良褚神色自若,冷笑道:“是个聪明人。我可以放他,不过你,得与我一战。”
她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模糊的黑影:“怎么着?你这是剑逢对手?”
他压低的双目之中闪过自信与冷冽:“我于剑术之上,向无对手。你算一个,不过你可担得起,需战过才知。”
“我于剑术之上,亦向无对手,你算不上个儿。”她轻巧应道。
她虽知天外有天,此人极难对付,又占尽了天时地利,但现下别无他法,只得例行决斗之前自信放狠话以恫吓他两分。
“别答应他!”
李焉识亦是看出此人剑术极妙,更心知她双目的旧疾,纵然她的实力自己心知肚明,可他也百般不愿将她置身危险之中。
听这耳边一言,良褚眼中透露出嫌恶,自怀中取出一颗药丸便强行塞入李焉识口中。
“若你赢,从我尸体上翻出解药,若你输,”他眉眼一道冷笑,“你们一起死。”
又复侧过头来望着李焉识道:“别轻举妄动,你可以试试,现在是否五内发热,直钻入腹。一旦运气,这毒便会瞬间在你肺腑间游走,即便服下解药,也回天乏术。”
听得此言,她当即自信高声安抚道:“顾将军,你就安心在边上看着,我是如何英雌救美的。”
光线黯淡,她却胸有成竹。习惯性地向怀里一掏,却怔住了,怀里并无它物,自己这是要做什么?
良褚松开李焉识,往旁边儿随意一推,单手握剑置于身侧,狠厉地觑着眼前的梁惊雪。
她是她的仇敌,也是他今天真正的目标。
望着眼前模糊的黑影,她深知自己胜算并不大,此人出剑完全凭借绝对的本能,而非深思熟虑过后的决断,是个天赋异禀的用剑奇才。
此时此刻,算是他的主场。
不过,我梁惊雪在哪儿,哪儿就是我的主场。
“稍等,换把趁手的兵刃。”
青峰剑归鞘,她解开随身带的包袱,摸索着里头的东西,七零八落,扔了一堆乱七八糟的零食,瓶瓶罐罐,暗器,配件,磨刀石出来,直到听见咔哒咔哒的金属相撞声响。
“本来啊,对付你这种速度有余,强劲不足的快剑,于我而言,最适合用重剑了,可惜了,出门儿携带不便落家里了,拿这个陪你玩玩吧。也不算……胜之不武吧?”
她一手擎着一柄小铁锤般的玩意儿,左右各垂了两条铁链子,缀着两颗尖刺流星球,看着颇有分量。
“这是拨浪鼓吧?”
李焉识在石阶上坐着,诧异地道。心里暗自纳闷,她平日里就是背着这些个沉家伙走街串巷的?
“你怎么知道?我刚出生就玩这个,我爹说我小时候出门儿走哪儿带到哪儿,不让带就哭。”
良褚只觉受到了侮辱,剑客之间的对决,无剑便罢了,怎能用此孩童之物。
李焉识咽了口口水,我老婆果然是天生神力。
不过也对,她娘怀她的时候一天一趟凌云山,腰不酸腿不疼,吃嘛嘛香,她落下一身牛劲儿也正常。
此战一触即发,在一阵风止息后,他率先挥剑而出。
她闭上眼睛,微微侧身便闪过这随手而出的刚劲剑气,足下连踏两步,近身挥出流星球。他当即回剑挡下,锤头虽然挡住了,两旁的小球却自不同方向重重砸来,砸得他连连退后。
“速度与力量,得之失之。哪儿能什么好都给你占了?”
她左手亦是再度重重挥来,良褚只得闪躲。可他要闪避的并非是梁惊雪这个人,也并非是她手里那两个锤头,而是另外四颗不知下一秒自何方甩来的流星球。
他顾得上闪躲,便顾不上进攻,脑子一旦开始思考,手上的动作便会产生顾虑,也就慢了。
“不过抱歉,我就是那个例外。”
李焉识心下鼓掌:我老婆这逼装得好。
没过几招,良褚便被一记重锤击中,仿若被巨石当胸扑撞,他飞出滚落在地,吐出大口大口鲜血。
“我赢了,解药给我吧。”她走到他面前蹲下,扯下他的面纱,摊开手,认真地看着他。
“我可没说,你赢了,便不用死。”他苍白的脸上爬满血痕,冷冷一笑,抬手自袖下射出毒针。
她正蹲着,哪里想得到还有这一出,登时三根毒针嗖嗖飞出,她慌忙站起躲避,挥出手中锤头,却还是没能躲掉这近在咫尺却根本看不见的毒针。
“啊!”
李焉识一刀刺入他肩头,果断扭动。良褚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却又从牙缝里挤出咯咯的阴笑:“你不要我的命?我可要她的命!”
见良褚再无气力逃脱,李焉识心急如兵荒马乱,登时两步上前去扶她起来。
“别!别动我,腿,腿疼,”她口中发出嘶嘶的痛苦喘息,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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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他的搀扶,“你先去找你的解药去。”
他无法,只好回到良褚身前,居高临下地垂眸望着他,暗夜之下,他的眸子和不见星月的天空一样又冷又无生气。
“我怎么舍得……给她爱的人下毒呢?”
良褚低声喃喃,胸膛耸动着,爆发出剧烈的狂笑,这一局终究还是他赢了。伴随着笑,鲜血自肩上与口中再度涌出。
“你说什么!”李焉识听得并不分明,揪住他的衣襟,心急如焚地摸索着。
他看向李焉识,一双狰狞的眼眸之中透出得逞的冷笑:“我说……你吃的,不过补药罢了,至于她……此毒无解。”
李焉识怒从中来,抬起拳头便要揍,良褚却猝然双目暴突,止不住地自口鼻溢出黑血来,口中还在不住喃喃着两个字。
李焉识并未听清,狐疑又警觉地凑近了耳朵,只听得一句
“补……补肾的哦。”便再无气息。
李焉识抬头一看,良褚的手中正捏了一枚毒针,扎在自己的左心,脸上还带着莫名满足的微笑。
他忽然神志回转,回头望向并未有其他反应的她,恍然想起拜忘寒毒所赐,她如今还是个毒抗圣体,心下松了口气。
“解药找到了吗?”她望向朝自己走来的李焉识。
他摇了摇头道:“没有,他根本没有下毒。”
“这个人,狡诈得要命。”她恨恨地骂着,情绪却还算平静。
“还能走吗?”他将心疼压在心底,只是客套友好地伸出手来。
她仰头看向伸出手来的男子,微微躬着身子,却看不清他的表情,迟疑地探出手搭上了。
她尝试着站起身,试了好几回,却终究是徒劳,只得松开他的手,痛苦地摇了摇头:“怕是不行了,两根扎进右膝,一根扎进脚踝。还不知有没有伤及经脉。”
他再度强按住心底的慌乱,只沉静地道:“这里什么都瞧不见,我先带你回去找大夫。”
“别找了,这儿太偏了,且已近后半夜了,哪里还找得着大夫。”
他还要开口,又被她打断。
“你还是先回去帮你那位同僚,他一个人在那儿定然应付不来。待你忙好,不知你们府上的大夫可否借我一用,我……付钱。”
“你打斗之时我听得那头已然放了鸣镝,想必得手,应该已经连同外头潜伏的便衣收网了。我先带你回府上。”
他不愿再多分说,更不能说,他怕一出口满是关心之语,扰乱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试图如伤兵救援那般拦腰抱起。
“不行,疼得厉害。”
只要略一动弹,膝头便痛苦难忍,她推搡着他靠近的胸膛。
疼痛叫她愈发清醒,在喘息渐渐平静之后,她沉着地道:“有一根扎进膝盖关节了,实在动弹不得,若是再挪动,针断里头,我这腿就真废了。”
听及此话,他根本顾不得什么保持距离,什么不再沾染。当初决心离开,不过是盼她平安自在,若是她再因自己而留下任何病痛,这沾不沾染的有任何区别吗?
他倏然握紧她推开的手,滚热的掌心覆盖她的冰冷:“在这儿等我。不出一刻一定回来,绝不食言。”
他脚步迈得飞快,只余风声。
她还未应下,他便再度落下她和这死寂,与黑暗浑然一体。以及……血腥气,来自良褚的血腥气。
眼前一片漆黑,仿佛再度坠落虚无。
她依稀记得,好像从前也陷入这样的寂静过,那夜,似乎还下了雪,她在廊下坐了一夜,大约是在等谁。
是在……什么时候呢?她……等到那个人了吗?
记忆遍寻不可得,她揉了揉有些胀痛的脑袋,发觉膝盖以下逐渐变得木然,那刺骨的疼痛也显得无足轻重,情况不太妙。
她望了望两步开外躺着的浓重黑影,眼前乌黑浓如墨。偏又静悄悄的,连风声也不肯眷顾她,好在这无尽的死寂中讨得一些安慰,打发一点儿时间。
她将手畔那两只沉重的拨浪鼓抱在怀里,虽然凉得透心,硬得扎手,却安稳,是实打实的抱在怀里,好过什么也抓不住,什么也留不下。
期待,是一种慢性自杀。
消磨着炽热跳动的心。
她似乎一直在等一句话,可她好像已经不需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