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风凉,日悬青空。浮光跃金,鸥鹭飞啼。
她与他并肩步在东向的浅滩,踏着松软湿润的杂草地,余下身后一串脚印慢慢盈满水。
他侧目看向平望前方的她,发丝飞扬:“来前说好了,饭后便与他坦白结束合作,离开此地。你没开口,是因为龙掌门的缘故吧。”
她嗯了一声,早不似昨夜那般冲动:“是,那个疯子颠三倒四,什么也问不出来,说出来也并不一定可信。倒不如借着龙掌门来的这个大好机会,让她与此人,还有我师父撞一面。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他料想到了,整个人看起来都很平静,就像此刻的一空湖,风吹不皱,就像此刻的八方派,一派祥和宁静,底下却是暗流汹涌。
“你怎么就笃定你师父明月宴会来。”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不管用什么法子,我一定要逼他现身。”
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别提别人了,说说你我。”
“你……我?”她这时才有了些属于自己的情绪,站定了,看着他。
“小骗子。”
他再不多言,或者说是要说的太多,他不知先说什么,只是将理智交还给直觉,听凭心意了。
故而落下这一句,便捞过她的脖颈,紧紧吻上。
她直直地站在那儿,睁着眼睛,手搁在身侧垂着,像一桩木头。
湖面忽来一阵浩荡长风,吹起层叠碎金涟漪,吹来清凉水汽,她额前的碎发向一侧飘飞。鸥鹭的啼鸣乍破此时的沉默。
“为什么没死成,也不回家?”他松了唇,面对面站着。
“你知道了……”她垂下睫毛,不敢看他,也不知如何开口。
他在等她的答案。
“我说了那么难听的话,又是玩腻了,又是不爱你了,还怎么回去……丢死人了。”她背过身去,才好将这话开口。
“丢人?你是觉着,我会嘲笑你吗?会因为你的低头,而加倍羞辱你,报复你吗?”
他以为她会说,因为她要寻找身世,因为将军府的四角是一把枷锁,因为将军夫人这四个字太沉,因为她一个江湖中人注定漂泊留不下,她离别时与他争吵的那些个理由都是真实的,每一天都比前一天要更加沉重,在她生命的倒计时里,不断吞噬着她的生命力。
她竟然是怕在他面前丢人?她怕醒来回到了将军府,对他说要不咱俩再试试?他会羞辱她?
“我不确定。”
她的声音很轻,倘若没有风,这声音几乎送不进他的耳朵。
是任何的原因,他都好接受,那些是横亘在他二人之间的沟壑。可这个理由,他分明可以挽回。
“没能让你信任,是我的过失。作为你的夫君,我很失职。”
他牵起她的手,跨过一步站到她的面前。
“阿惊,我知道人心易变,沧海桑田。江湖飘久了,更是难轻信于人。但你可以去试着,慢慢放下一切戒备,相信我对你的感情。”
“如果你我之间有百步之遥,我会将这一百步走完,走到你面前,你只要点头就好。”
“那我若是转过身去呢?”
她没有抬头,只是依旧呆呆注视着足下旁若无人,恣意生长的野草。
“那我便再多走一步,跨到你眼前。”
“那我就闭上眼睛,不看你。”她抬起头来笑,仿佛非要同他过不去似的。
“闭上试试。”
他宽大粗糙的手掌覆上她的眼睛,轻轻吻上。她的手指在他的腰后勾上,吻着的嘴角便扬起笑。
“你答应我了,是不是。”他也在她唇边笑着。
“那你先回答我,为什么我走了三个月,你都没有来寻我。”她咬着嘴唇,低低地问。
“因为我害怕,不爱我的你,会被这种追逐困扰,这种困扰会让你和我的心一起绞痛。不如相忘江湖,我一个人痛就好了。”
“那也是我的错,”她将头贴在他的胸膛,侧过耳朵听他的心跳,“让你那样轻信我不爱你了。”
“那件衣裳我丢了,以后任何宴饮邀约你都不必参加,任何不想见的人都可以不见,将军府的大门,屋顶,每一扇窗你自由来去。等回了梦粱,今后若是得空,或逢休沐,我都随你行侠仗义,咱们蒙上面,做一对侠侣。办白道办不了,不敢办的事儿,可好?”
“还有,那些无辜遗骨我也各自送还家乡,妥善安置。良褚的尸体,我也按着你的意思将他悄悄埋去嘉平陵寝附近一处冢群,碑朝着她的方向。菩萨,可还满意?”
“至于李梁氏这三个字,我原先还有些忧心,现下‘一枝雪’这三个字在江湖上名气可比我要大,倒是不必我费心了。”
“一切妥帖,随我回去吧。”
她仰起脸重重地点点,踮起脚亲了他一下:“明月宴后,无论真相如何,我便只做你的妻,再也不分开。”
他捧着她的脸,蹭蹭她的鼻尖,笑眼如春水:“好,再也不分开。那咱们明月宴后便回一趟青州,把日子定下来。准备婚事,就是你我接下来最大的事。”
渚清沙白,芦飞鸟还,潋滟万顷,茫茫拥立。
他感受着久违的安心,缓缓睁开双目:“三月前,你走后没几天,你爹带着你二姐,还有你叶子哥去洛京考察分局选址,行经梦粱,进来喝了口茶。”
“啊?”她有些惊讶。
“说你寄了封信回去,说江湖需要你,女侠很忙的,以后就不常回家看看了。”
她有些尴尬,那日醒来后便直奔白水,没想到小铃铛手快,已然将第一封信寄出去了。
“你总是周全所有人,不顾自己。你还真当自己是个菩萨,谁把你教成这样的?”他说着,微微有些愠色。
她摇摇头,坦然抬起头对上他:“我没有不顾自己。我只是想活得更重一些,重过……青峰山。”
“是泰山。”
“什么山都好,你明白我就好。”
“我不明白,这辈子也都不会明白。”他半是心疼,半是训诫,“你下次再有这种念头,麻烦把我撇出去,我不需要被你周全。”
远处一艘巨大的泊船上发出的响动,打破了此刻二人的沉浸,两人皆侧目朝那处看去。
她趁机逃避这个让她有些心虚的话题:“这艘船泊在此处好久了,看着也不像渔船,不知作何用处。”
李焉识答道:“这是八方派的酌月花船,这些个弟子现今正在清扫打理花船,以备明月宴。”
“明月宴在船上?”
“是啊,历年如此。不过今年绝云派竟也会来人,倒不知是否盛得下这么多人。”
“你不觉得八方派真的很奇怪吗?你看他们的衣裳,洗得都掉色了,却在饭食之上极为考究,样样都得是最好的,还跑便大周四处寻最适配的食材,佐料。八方堂漏雨你知道不,他们完全秉承能修就不换,能糊弄着便不修的原则。竟然有这么大,这么新,这么豪华的一艘巨船,看起来还是双层的。真是匪夷所思。”
他解释道:“明月宴是八方派遗留多年的传统,八方派的开派宗旨便是:吃好喝好。你要他们多注重些生活水准,等于是叫他们数典忘祖,是在打他们一直秉承的‘匠人精神’的脸。”
她摇了摇头:“用几十年只做一件事固然可敬,可我实在没觉出标榜几十年才能拉一碗面,才能捏一团饭有什么可匠人的。不过是拉高了门槛将旁人踢出去,自吹自擂,自抬身价罢了。”
李焉识笑道:“是啊,从前我做司主之时,看他们过得清贫,也提过一些建议,譬如开个厨艺培训学堂,开个酒楼之类,他们说宁安司这是在侮辱八方派,理都不理。”
她惊讶道:“侮辱?那他们还接了扫雪令要我的命?假清高。”
李焉识更是讶异:“你知道他们接了扫雪令?那你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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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在这儿,置身危险之中?”
“原先是没发现的,初来的那天宴上,萤萤偷偷吃了一小口我的菜,当晚便肚子疼得厉害,可我却没事。也正是那时,突然来了好些杀手取我的命,他们偏还有意隐藏招式,你说,我若是再看不出来,岂不真是猪脑子了?”
“萤萤是个不懂事的小屁孩,刺杀你之事她不知很正常,那你为何要与常徜结为道侣?他有什么值得你信任的?”最后这一句,他含酸拈醋。
“他帮了我,在杀手围攻我之时。虽然那夜有他没他,也没什么区别。不过,那晚我闻见了他身上那种特殊的气味,似乎格外浓烈。他一定与第九位很熟。所以……”
“所以你与他做了交换。”
李焉识又道:“你对他无意,可他未必对你无心。你以为是交换,他却当作亲近你的手段。如今既自己找着了第九位,便离他远些为妙。”
她方要开口,他便又抢话道:“我是男人,我比你了解男人。那孙子看你的眼神不清白,如同看猎物一般。”
她笑着挽他的胳膊,行在浅滩边:“行行行,你箭术好,被你猎着了。”
“你头发上这什么呀,他的?标记?”他抬手便扯下了她发尾束着的白绸,麻花辫瞬间散开。
她还没来得及张口,他便随手朝湖里一扔,风卷着吹高了,又粘在湖面上,湿透了,几个浪打来便半沉不沉,看不清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她追着在前头跑的李焉识喊着笑着,两人在细长高挺的青黄芦苇里若隐若现。
大片大片的芦苇如浪,依次沙沙地作响,芦花白色的流苏摇晃,被风吹拂着飞向了远处,落在了白色衣袖下更加苍白的掌心。
攥紧,松开,绒朵极自然的飘回湖里。
凌云山没有芦花,只有山脚下一大片棕色的无主野棉花,年年如此千万朵独自辉煌。
凌云山上,裘夫人,裘长老正在绝云派议事的静云堂端坐着,候着龙钟月。
裘夫人神采早已大不如从前,眼中少了盛气凌人,看似暮气沉沉,实则却是铅华内敛,狠厉内藏。
裘长老幕后暗中把持多年,素不露面,养了一身膘,早无半点轻盈之态,却留了长长胡须,以求拟得些许得道高人之态。
二人屏退弟子,低声私语。
裘夫人:“那人的话,几分可信?”
裘长老捻起长胡须,目露贼光:“无论有几分可信,这事儿投资小,回报大,放手一搏,未尝不可一试。更何况,我也不过是去说说实话嘛。”
裘夫人还是有些犹疑:“只怕若捅了出去,总归有碍绝云派名声,你坐得也不稳啊。毕竟,承鹤这两个字和绝云派可是捆死了的。”
裘长老冷哼,白眉之下满是不屑:“若是我能坐这个掌门之位,绝云派的名声便是被踩进泥里也无妨。”
阶下极轻的脚步声传来,二人立时噤声。
“师叔唤我来何事?”龙钟月踏过门槛,漠然直视裘长老。
裘长老登时换上尊敬和善的笑:“是这样的啊,钟月。几日后便是八方派的明月宴了,原定的是你去赴宴,我们留在这,还如往年般,开山门迎百姓,同制桂花酿……”
“师叔开门见山吧,外头还有不少百姓正候着我。”
“是……今年的明月宴,我需得去。一来以示重视,二来伊闯他们也能……”
“师叔愿意去便去吧,我也省了与人多话,”她打断,转身离去,“另外,裘夫人身子若是好了,还是回小黑屋去吧。”
裘夫人尴尬笑笑,见她走远,起身探头向门外望了几眼,才拉下脸来对裘长老说:“她这是给我脸色看,我怎样说也是她的长辈!”
裘长老拉过妻子:“你能顺利放出来就算不错了,若非你装病将死迁出来医治,如今还在那里头打转。放心吧,我若夺了位,那小黑屋里关的该是承鹤了,她一个花瓶,翻不出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