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花娘子把切好的肉仔细地放在背篓里,从怀里掏出铜钱递给胡婶子,佯装没瞧见王大娘,乐呵呵地往外走。
被她甩在身后的王大娘甩了甩袖子,也顾不得气了,偷偷摸摸跟上翠花娘子,见她又去杂货铺呆了半柱香的功夫,紧接着便喜笑颜开地进了县衙。
进了县衙!
这下子王大娘急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莫不是叶县令真的要当翠花娘子的夫子?
她挎着自己背篓,一个劲儿的往家里赶。
等她到家时,王来旺刚从荒地那边回来,前些日子挑黄黏土,这几日又和黏土,累得可谓是腰酸背痛。
他抬手锤了锤自己的肩膀,看着屋里的冷锅冷灶,呲牙咧嘴道:
“娘!我整日累得跟田里的老黄牛一样,回来了还没口热饭吃,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娘啊!”
王大娘闻言气上加气,一把脱下脸上的麻布鞋,便追着往王来旺身上扇:“你这个丧良心的!你说!你说我是不是你亲娘!”
王来旺一边跑一边叫:“成成成!亲娘亲娘!别打了!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惹了你?”
王大娘把手中的鞋往地上一扔,咧着嘴,脸色比哭还难看:“你不晓得!王翠花竟然买的起猪肉了!还进了县衙的大门,你说是不是叶县令先前偷摸说的县学的事情?”
“什么?大壮兄弟家这是发了哪门子横财?”
王大娘和王翠花的关系说来还颇为复杂,王翠花的祖父和王大娘的大伯算是连襟,不过两家向来不对付,虽说到了如今,不对付的两个男人早就死了,两家关系多有缓和。
但王大娘身为长辈,自幼是听着大伯对王祖父的讥讽长大的,如今瞧着昔日不如自家的讨厌鬼越过越好,还买了那么大一块肉!
要知道,自己家只有逢年过节才舍得割半年。
王大娘越想越气,她不止气王翠花吃得起肉,更气自己这个可爱的小孙女念不了书啊!
“你若是个有出息的、有眼色的!没冲撞过叶县令,我哪里还会因为她生气?整日也不惦记着自家孩子的前途,只想着做苦力,难不成等二丫二蛋长大了,也去县里做苦力么!”
王大娘瞧着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儿子,重重叹了口气,恨不得泪都要挤下来了,甩了甩手,转身往灶屋去。
王来旺蹲在院里,无可反驳地抓了抓荡得满是尘土的头发,又瞧了瞧在院子里用树枝在地上勾勾画画的小二丫。
猛地站起身,好似下定了天大的决心,一路往县衙奔去。
*
县衙今日比往日热闹,翠花娘子正拜师呐!
起初翠花娘子将这个想法告诉叶云昭时,她是不同意的。
原因也很简单,水晶糕的方子并非是她发明,而是她上辈子在书里学的。
可翠花娘子下定了决心:“叶县令,我不瞒你,不认识你之前,我想着我这辈子可能就要这么过了,同山里面的妇人们一样,过两年生个孩子,农忙时给男人做饭送水,农闲时去山里摘果子、摘蘑菇……”
“其实你第一日来咱们陵南县时,我还去城门口瞧了呐,不过你肯定不知道。”
翠花娘子抿嘴笑了笑:“当时你比现在白上许多,也瘦上许多,我瞧着你就想,你同我们有什么不一样,竟然能吃皇粮,做女官。后来你发明了三脚耧车,我明白了,你头脑里有东西,我没有……叶县令,若不是你教我做水晶糕,我怎么能赚钱?”
“我不识字,若没有你,就算是将你说的书放到我眼前,我也不晓得水晶糕怎么做呀,甚至都不晓得水晶糕是什么东西!”
此话一出,二人都笑了起来,翠花娘子眼角湿润:“叶县令,我感激你……”
话已至此,叶云昭怎么可能拒绝?怎么会拒绝?
“好,你以后跟着我学就是。”
翠花娘子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破涕而笑:“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行拜师礼,如何?”
“拜师礼?”叶云昭一愣,她原以为翠花娘子是一时兴起,没想到早就做好了准备。
见她眼神期盼,叶云昭也不好再说拒绝的话,便依着原身记忆中拜师的样子,走近翠花娘子,抬手正了正她的衣裳。
“先正衣冠,后明事理。”
紧接着叶云昭带着她在木盆里净手,又用粗布将手背手心的水珠擦干。
“净手净心,去除杂念。”
“原本这两项结束后,应该拜拜祖师爷的。”叶云昭挠了挠头,反倒有些手足无措,“只是我也不晓得,我教你做糕点要拜哪位祖师爷。”
翠花娘子一脸茫然,她不懂,但却不纠结:“那我便拜天拜地,祖师爷定在天地之间。”
叶云昭觉得她的话颇有道理,便点头同意。
翠花娘子背对着她,朝着广阔天地磕了三个头后缓缓起身,又朝着叶云昭跪了下去。
叶云昭没见过这种架势,连忙要去扶她,可翠花娘子摇了摇头,语气笃定:“师父,请受徒儿一拜。”
说着,便大力磕了三个响头。
如此,叶云昭才成功将她扶起来,轻抚掉她额头的尘土:“怎地这么用力,你瞧瞧都红了。”
翠花娘子傻乎乎地笑了笑:“师父关心我。”
见她换了个称呼,叶云昭忽地想起一件事,叮嘱道:“在外人面前你还是唤我叶县令吧,若是旁人知晓我收你为徒,怕不是个个要来寻我做师父了。”
翠花娘子知晓她的为难,心里也欢喜地紧,这样一来,她便是叶县令唯一的小徒弟了,她点头如小鸡啄米,急忙应了下来。
“这刀猪肉是用昨日赚的钱买的,也是我的拜师礼。”翠花娘子见叶云昭意欲拒绝,“我这个做徒弟的第一回送肉,师父就要拒绝吗?”
叶云昭看着她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一脸委屈,无奈地接过猪肉,严肃道:“只许这一次,今日你就别走了,待会我用这块猪肉做些好吃的,正巧可以跟着我学学。”
她眼睛一亮:“好!”
叶云昭先去了一趟县衙库房,作为县令,每日可取出定量的粮食,有因着院子里还有几个挑拣蚕丝的妇人,她特意取出了不少的麦面和黍面,还带出半布袋粟米。
她也没让自己新得的小徒弟闲着,对着翠花娘子道:“我来和面,你把猪肉剁成肉馅。”
山里人买了肥肉不单单只会熬猪油,吃油渣,翠花娘子家中偶尔买块肉,有时候会将瘦些地方剁成肉馅,能吃上好几日。
她先将一刀肥五花切成小块,才开始“哐哐”地剁馅。
另一面叶云昭将麦面和黍面倒在一个颇为结实的木盆里,用洗净的肉在面堆中挖了个小坑,舀起半勺井水,慢慢地往里加,右手加水,左手则是慢慢地将杂面一点一点地往中间拢。
不大一会儿,松散的面粉成了黏手的面絮,叶云昭省不得浪费,一边用力揉面,一边轻轻地将粘在手指上的面絮扯下来,揉进面团子里。
杂面团和净面团颜色不一样,带着点反倒的灰黄色,闻着却比精面香,带着淡淡的说不上来的庄稼味儿。
“杂面真香。”叶云昭低头靠近问了问,不由得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一旁剁馅的翠花娘子却不同意:“师父,杂面哪有精面香呀!”
她眼睛亮亮地,带着对未来的向往:“等我以后赚钱了,定要顿顿□□面、精面,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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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顿顿吃肉,师父,到时候我日日来烦你。”
叶云昭脸上扬起轻柔的笑意,自从她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还从未想过自己的未来,翠花娘子说得动人,她也觉得不错:“成,等你当上掌柜、东家,到时候为师日日给你做好吃的。”
二人咧着嘴笑了起来,叶云昭将和好的面团放在木盆里,上面拿东西盖着,紧接着将木盆放在了灶台上,灶膛里是翠花娘子先前刚生起来的火,眼下火势不大,虽然还不能做饭,但很适合发面。
叶云昭把院子里的蕨菜洗净,将掐下来的蕨菜根扔进鸡圈里,几只小鸡“咯咯”见了几声,见它们吃得起劲,叶云昭才端起洗净的蕨菜往灶屋走。
翠花娘子探出个头:“师父,我瞧着你家只有鸡圈没有鸡窝,往后要冷了,没有鸡窝保暖,母鸡就会不下蛋啦。”
闻言,叶云昭一惊,她上辈子只养过芦丁鸡,而且是在自家阳台,冬天成日开着地暖,自然不知道这种习性:“幸好你提醒我了,要不然……”
没等她把话说完,翠花娘子笑道:“师父你也别想着自己垒鸡窝了,让大壮来垒,不是我自夸,他垒的鸡窝又结实又漂亮!”
“好。”叶云昭不跟她客气,“到时候你跟着大壮兄弟一起来,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那敢情好,他有口福了。”
二人嘴上闲聊,手上的动作却没停过,叶云昭在一侧切蕨菜,翠花娘子在另一侧剁肉馅。
眼见着叶云昭将肉馅和蕨菜拌在一起,往里面加了些盐粒和她不认识的调料:“师父,你是要蒸肉包子么?”
叶云昭摇了摇头,包子褶她能捏的比案台还厚:“是肉花卷。”
“肉花卷是什么?”翠花娘子按着她的要求将面团分成几块大剂子,擀成一张又大又圆的面饼。
叶云昭将拌好的肉馅铺在面饼上,在翠花娘子好奇的目光中,她把面饼叠成三折,完完全全地把肉馅包了进去。
紧接着用菜刀把面饼切成一条一条的,叶云昭拿了跟竹筷,往条状面饼中间重重一下,青翠的蕨菜块和红白相见的肉馅露了出来,便成了一个漂亮的肉花卷。
叶云昭示范了几次,见翠花娘子摩拳擦掌,便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她,自己则是将县衙膳馆的大蒸屉洗了洗,放在了烧开的大铁锅上。
二人快速地把发好的肉花卷摆在蒸屉上,叶云昭盖上盖:“我瞧着灶膛里的火大,差不多一刻钟就熟了。”
往灶膛里加柴的事儿交给了翠花娘子,她则是在院子里的灶台里煮了满满一锅粟米粥。
不到一刻钟,院子里飘散着饭香,外院挑拣蚕丝的妇人咽了咽口水,问另一个妇人:“狗娃娘,你有没有闻见什么特别的味道?”
被叫作狗娃娘的妇人耸动着鼻子,不明所以:“闻见什么?”
另一个穿着破烂麻鞋的妇人猛地点头:“我闻见了,是肉香!”
众人探着头闻了闻,虽然淡,但的的确确是肉香,是对她们而言有些陌生的肉香。
“昨日刘衙役寻人时说管一顿午食,你们说……”妇人说着又咽了咽口水,“会不会是肉……”
“别想了,肉那么金贵,怎么可能给咱们吃。”另一个妇人咽着口水,一下子将她从白日梦中拉出来。
“可是山上那些劳工,两三天便有一顿肉呐!”
“人家干的是伐树挑泥的力气活,咱们干的是什么?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罢。”
话糙理不糙,方才还欣喜若狂的众人冷静了下来。
狗娃娘连忙开口:“嗐,什么肉不肉的,能让咱们喝两碗稀粥都是天大的好饭食,莫不是忘了自己家里早就揭不开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