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初入西芥(六)
    六月初一,距离西芥传统那达慕节还剩三天时间,但今年的草原没有展露出丝毫有关节日的喜悦,老首领的离世,新首领的争夺,各部之间暗流涌动。而遏佐已经在名义上继位了首领,自然要拿出些首领的派头,他宣布今日接受全族朝拜,三日后则预备以首领的身份主持节日庆典。

    当然,作为在西芥巡边队待了三十年的人,他感受到了从昨日开始就异常的低气压。按理说如果是朝拜,各部落需要在提前一天到达首领的领地,可直到今日清晨,沁格依旧没有现身。

    遏佐没有指望她能乖乖投降,但只要多数人是同意的,他事后便可以名正言顺的清除异己,但是忽兰到了,他甚至比其他部落来得更早。他的伤掩在长袍之下看不出任何异常,照常和其他首领谈笑风生,没有表现出对遏佐的不满,倒是有人问起那日比武大会时,他笑而不语。

    此时已经是辰时三刻,遏佐由仆从收拾好了穿着,将那顶华丽的毡帽戴在头上,一刻之后,他将出现在众人面前接受朝拜,而他也将宣布沁格为自己的王妃。

    “阿布,你为何一定要娶她?那可是王妃之位,真是便宜她了。”

    宛达随意地瘫坐在地毯上,一边说着一边在手上剥花生吃,他如今算是下一代首领中最有力的竞争者,行事愈发张扬,前几日从自己的封地赶来腾里还毁了一家农户的丝瓜藤,最后让小厮丢了一枚碎银子打发追上来的老人。

    遏佐对于自己这个儿子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但奈何这是他的独子,所以平日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惯了,倒是今天听到宛达的这番话,二话不说就将手上的珠串朝宛达扔过去。

    “你小子记住咯,你阿布我费了这么大力气才走到今天的位置,你能不能坐上来要看你的本事,不要在我身后狐假虎威!”

    宛达遭了父亲的训斥,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顺从起来,默不作声地放下手里的吃食,朝着遏佐的方向行礼,随后退出了帐子。等宛达走后遏佐叹了口气,他从铜镜里望见今日的打扮,心里却没有预期中的畅然。

    “首领,时辰到了。”

    门口的祭司喊了一声,遏佐没有应声直接推开帘子走了出去,朝拜的台前已经围满了人,而忽兰站在人群外面,遏佐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身边依旧没有出现沁格的身影。

    “历数攸归,钦应上天之命;勋亲斯托,敢忘烈祖之规?建极体元,与民更始。敷宣恳恻之辞,表著忧劳之意。凡在臣庶,体予至怀!”

    祭司宣读着遏佐的即位诏书,其中多是一些天命神授之词,底下的人听着,脸上唯余漠然,只等着祭司读完他们便齐齐跪在地上叩头。遏佐望着眼前一片臣服,脸上神色自满,不过他朝忽兰所在的地方看去时,却已看不见他的身影。

    此时正值朝拜时刻,祭司的流程要一个时辰才能走完,要迎着今朝第一缕晨霞才能算是受天光。遏佐虽然心中有顾虑,却不能坏了祖宗定下来的规矩,只得坐在皇椅上等着祭司一项一项念,看着台下的人一下一下对着自己磕头。而他心中原本的虚荣心被疑虑一点点占满,倒让此刻的他有些坐立难安。

    “预受天命,穷顶相待,三淋朝露,启承圣光。”

    祭司说完最后一句祭词,只见遏佐缓步从台阶上走下来,他伸手取下自己的帽子,跪倒在圣泉池旁,闭上眼睛以示虔诚。而祭司嘴里念念有词,用一个精致的器皿从池中取出圣水,用手指沾取,随后轻轻点在了遏佐的头上。

    就在这时,遏佐的耳边突然出现一声轻笑,随后就听见沁格语调高昂地站在人群外喊道:“你这一跪,正朝着我阿布所在的方向。”

    说罢,沁格拉紧缰绳,她□□的烈马发出嘶鸣声,周围的百姓见状呼喊着四处逃窜,那几个皈依遏佐的小部落首领此刻成了没头的苍蝇,纷纷朝自己的仆从身后躲。而沁格没有打算放过他们,她的曦月刀在霎那间便出鞘,直取她身侧南边部落首领的头颅,她的刀落下时,只能听到耳边传来惊呼。

    而台上的遏佐早有准备,他将手里的毡帽放在皇椅上,转身就从侍从的腰间拔出长刀,而他面前已经有护卫队排成三列挡在他与沁格面前,一边掩护他一边向后撤退。

    “你刚不是在找我吗?”

    遏佐闻言朝后看去,只见忽兰手里握着长刀,身边跟着一个先锋小队,人数绝对在遏佐的护卫队之上,他与沁格渐渐缩小了对遏佐的包围。就在此刻,遏佐的马像是得了号令,从人群中直冲出来,遏佐见机便一脚蹬上马鞍朝逆着人群的方向跑,而他身后慢慢聚起了几千人的部队。

    其实早在忽兰出现时他就增加了防御程度,人群中除了来朝拜的小部落首领和他本部的百姓,他没有将任何人放进自己的营地,而沁格的突然出现证明她撕开了遏佐防守线最外围的口子。

    可这一切正是遏佐想要的,他要让沁格自己走到他的包围圈里。

    沁格是新受封的部落首领,她手里拢共也就能凑齐两三千人,即使加上忽兰和恪多遗留下的兵,最多能达到一万五。这一万五想要与自己现在还余下的两万多人抗争,他的胜算绝对在他们之上。

    这一次,是沁格最后的机会,他明白此时的沁格犹如当时孤注一掷的自己,可他不是彼时的恪多,他对于沁格没有心慈手软,他要一举歼灭所有人。

    遏佐的马在前面驰骋,后面便是沁格和忽兰的追兵,他们咬得很近,有时沁格会派弓箭手消灭遏佐的后翼,但是遏佐对此并不在乎,他只顾着一力向前,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沁格走到克尔茶湖边。

    而当眼前缓缓出现碧绿色湖泊时,沁格好像能够看到湖边影影绰绰。她面前的遏佐已经由身后的守卫护了起来,很难再寻到他的身影,不过她明白遏佐的意图,只是自己没有其他选择了,与其卧榻仇人之侧,不如搏一搏新的希望。

    突然,前面飞奔的遏佐勒绳转向,而湖边的人影也开始行动,他们四散向沁格的方向包围,忽兰的援军也在此刻赶到。平日里只有黄沙漫天的腾里沙漠如今人影攒动,呼喊声和哭泣声交杂,刀枪之间的碰撞叮叮当当,沁格的马依旧冲在队伍最前面,她的目标始终只有一个。

    遏佐看着朝自己飞奔而来的红色盔甲,嘴角有一丝不屑的轻笑,他手里的长枪刚挑破眼前人的生命,将他掩入尘土之中,刀尖还挂着淋漓的血滴,他所在的位置已经由源源不断向他进攻的人筑成的藩篱。他在原地等着,等她一步一步走过来。

    四下的声响刺激着沁格的神经,她的长刀直指遏佐的命门,而眼前的人自然有所防备,他拿手里的枪柄抵住冲击,随即将枪头划过沁格的胸膛,金属摩擦的声音当即在耳边炸开。沁格微微皱眉,胸前有一丝疼痛带来的麻木,但是她没有过多停留,立刻用刀从遏佐的左后方直插进去,刀尖碰到的地方血肉开绽。

    “多年不见,有所长进。”

    遏佐的语气里尽是轻蔑,可眼神里没有了最初的松懈,转而由警惕和狠戾充满。他趁沁格不备,手里拉着缰绳牵马绕过她,随后便是突如其来的一击,正中沁格的后背。那一瞬沁格像是被人拍断了筋骨,疼痛感顺着血液流淌过她的每一寸,喉咙里顷刻间便被淤血堵住。

    可遏佐依旧不打算放过她,他在战场上打了一辈子仗,奉行的只有一个道理:不到敌人死的那一刻,他总有反扑的可能。于是他没等沁格反应,手里的长枪直冲向眼前人的脖颈,而沁格吐掉了嘴里的血气,用手里的长刀奋力一挡,她连人带马都不禁向后回撤。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做不做我的王妃?”

    遏佐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蹭了一把刚才被刺中的地方,眼睛因为嗜血的快感慢慢涨红,而沁格一句“你做梦”更是勾起了他的好胜心。他未等沁格坐稳,一个飞身就将长枪架在了沁格的脖子上,同时手上用力,将马上的人狠狠摔在地上,刀尖与沁格同时落地。

    “那你就去陪你阿布吧。”

    遏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的呼吸甚至随着音调进入沁格的耳朵,而此刻的沁格似是被这句话刺激到了,手上一边摸着腰间的匕首,一边抵着遏佐压下来的气息。

    “唰”,一支箭应声落在沁格旁的空地,紧接着天空中如黑云一般的箭雨擎天而下,沁格抓住机会将匕首狠狠扎进了遏佐的前胸,面前的人有些气急败坏,但是手上的力气明显小了很多,沁格趁机翻身脱离了遏佐的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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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随着箭雨而来的平远军先一步切断了遏佐的援军,遏佐此刻才意识到,当时在湖边的人影是他们。

    早在前夜,陈京观就察觉到了不对,克尔茶湖旁宁静如常,可正是如常,才不符合遏佐的狡猾。

    此时的平远军刚走到槐州与遏佐部的交界,他们提前蹲守在了陈京观安排的地方,而那里可以从边城的几个村落看到克尔茶湖的一切。

    几近日暮时分,平海的耳朵随着湖边芦苇荡苏醒,他依稀听到了马蹄踏破土地的声音,遏佐的守军应当在城内,此时会来克尔茶湖的,应当是他藏了许久的两万人。

    不出一刻,克尔茶湖连着天际线的地方一条黑线慢慢升起,与此同时,平远军的队伍正从各个村落集合。而日出之前,平远军全部一万四千人埋伏在了湖面另一侧,红柳丛形成的天然屏障与他们棕黄色的披风隐为一体,在遏佐的军队迈进边线的一瞬,两翼的军队就冲了上来。

    遏佐的兵以骑兵为长,如今被人埋伏无疑是断了双脚,他们纷纷弃马试图直接与平远军相抗,可是站在陆地上时北梁人高大的身型就变成了最好的武器。平海身后的席英和平芜相视一笑,两个人如同影子一般窜进了西芥军中,平芜的速度不如席英,他便一路掩护着她直冲到敌方首将面前。

    那人起初看见两个小孩不禁失笑,但很快笑容就凝固在了他的脸上,席英的剑没有任何犹豫便刺进了他的肩颈,同时女孩的双腿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卡住了男人的咽喉。刹那间,他就没了呼吸。

    “这次更快了。”

    平芜嘴上打趣着,见席英不想理会自己,便识相地替她抵着背后的追兵。他用手上的刀斩断眼前人的长枪,下一秒血溅在了他的盔甲上,他学着师兄的样子嫌弃地看了看,继续投入下一轮战斗。

    这一场战斗速战速决,相比训练有素的平远军,遏佐临时凑起来的两万人基本没有与之抗衡的能力。在湖另一边朝拜开始之时,这一侧的守军已经换了人马。

    “我没来晚吧。”

    陈京观不同那日的素衣,他第一次穿着平远军的铠甲,银灰色的外壳配上他手里闪着冷光的长刀,就连他的棱角此刻都锋利如刀削。他骑在马上,眼神睥睨地望着地上的遏佐,而沁格在说话间朝后退了两步,重新拾起曦月刀。

    “你来还是我来?”

    沁格手上的刀跃跃欲试,而陈京观闻言嘴角轻挑,手里的长刀又收回了鞘中。

    “我不夺你的功劳,但你下一次若还被他制服,我不会先救你。我与他,也有事情未了。”

    陈京观说完,就看到沁格向后蓄力,随即冲到了遏佐面前。她的动作相比之前快了很多,手起刀落间都是遏佐的要害处,而遏佐因为胸前的伤口受到牵制,动作幅度小了很多,可是他较沁格来说力量压制不是一个级别,随着拉锯战的开始,二人不相上下。

    而此时的忽兰和平海解决了外围的散兵游勇,领着兵朝中间围过来。平芜的手臂被刀口划伤,本还要逞强,却被自己的哥哥托付给了席英,由席英半押半送着带回来了后部。

    现在只剩遏佐一块硬骨头了,陈京观在马上看着,突然想笑。他第一次有这么长的时间可以观察遏佐,这个他曾经想象过无数次的人,他是老了,不过如若父亲还活着,应当如他一般硬朗。

    “陈京观,我西芥内部的事,你来掺合什么?”

    遏佐的话混合着气息不稳透露出的疲惫感,他与沁格似陷入了循坏,你来我往分不出胜负。而陈京观却像终于等到他这句话一般,翻身下马走到他面前,他的长刀随之握在手中。

    “我说过,我和你还有未了的事情。不知你还记不记得雍州城?”

    陈京观的话一出,遏佐突然了然了一切,他握着刀撑住自己,而沁格此刻由忽兰扶着,退到后面。陈京观没有打算再与他废话,长刀横握直劈向遏佐的脖颈,而面前的人早已经不起这一击,连连后退道:”当时蒋铎就该斩草除根。”

    闻言,陈京观不禁笑出了声,可他眼前却是陈府的阵阵硝烟和仆从绝望的呼救,他的刀尖划过腾里的细沙,在扬起的瞬间手起刀落。

    “天留我这条命,就是为了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