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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纷纷扬扬地落着雪,路面像被撒上薄薄的糖霜。
许知鱼踏在上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出连串的脚印。
许应年、许应年……
许知鱼空白的脑海单曲循环似的不断回想起这个陌生的名字,无数问题像呼啸的江水排灌来袭:
许应年为何姓许,是跟他们家有关系吗?
许应年的性别如何,长相如何,父母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最后的最后,许知鱼发现自己归根结底,对这件事情只有一个疑问,那就是——
许应年,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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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知鱼漫无目的地在冷清的大街上乱逛。
出来还是正午,到现在已近黄昏。
傍晚的天光祥和地普照城市,耸立的高楼大厦的镜面折射焦糖般偏黄的光芒,让许鱼有种置身麦田的错觉。
身体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叫嚣着疲惫。
许知鱼的身子已出了层薄汗,但她还是被原始的本能驱使,不停地走、走、走,一直走,走到可以忘记那个名字,忘记今天发生的一切有些离谱的糟心事。
在过斑马线等红绿灯的空当,一个语音通话发了过来。
许知鱼下意识想要挂断,无意中瞥到来电人头像和备注名,犹豫片刻,还是接了。
“喂,昭?”
电话另一头的盛昭似乎身处在一个嘈杂的地方,他的声音嗡嗡地传来,听不真切。
“你又去给南哥捧场了?好吵,听不清。”
许知鱼将听筒外放,音量键按到最大值,用手拢起贴到耳边,引起过路三两行人的频频侧目。
“……我说,你爸妈蒋叔家里佣人都在找你,”
盛昭卯足了劲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许知鱼心里一惊,又听盛昭道:
“你别担心,我在得知你失踪的情报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发语音通话告诉叔叔阿姨你跟我一块玩呢,把手机调静音了没听到电话,你没给我搞穿帮吧?”
许知鱼松了口气,抽了抽鼻子:
“谢谢你啊,昭。”
“你听起来像是哭过的样子,干什么去了?被人欺负了啊?”
盛昭含糊不清地问道。
“没有,只是今天意外发现了一些事情,让我感觉很混乱。”
盛昭嘲笑她:“怎么,被人戴绿帽了?”
许知鱼无语地翻白眼:“我又没男票,你知道的。”
许知鱼静了半晌,续道:“昭,你能过来陪陪我吗?我有事要跟你说。”
现在轮到电话里头静了半晌。
许知鱼听到盛昭好似幽幽吐了一口气,撂下一句“等着”,便匆匆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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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知鱼在街口附近的公园等着盛昭。
夕阳西下,她坐在银杏树旁的秋千上,早已拂落木板上的积雪,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
不远处传来孩子们打雪仗的嬉闹声,混杂一旁看顾外孙的老人们的低声细语,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
逆光中,一颗圆润的雪球直直朝许鱼身上砸来,
“小鱼儿,接着!”
一道清亮的少年嗓音如平地惊雷般炸起,流露出一丝恶作剧得逞后兴灾乐祸的意味。
许知鱼下意识地将身体往后仰,想躲过突然的偷袭,奈何重心不稳,一个咕咚栽到雪地上。
消融的雪水勾着星星点点的泥巴,将许知鱼纯白色的外套涂上泥泞的色彩。
帽子从发顶脱下,墨镜飞到一旁。
许知鱼的红头发散落在雪地中,像燃烧的焰苗。
许知鱼的背部浸入一片寒凉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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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在许知鱼的眼中旋转,像晕散开的水粉。
许知鱼看到了树的弯弯曲曲的枝条向天空延伸,逐渐被暮色吞噬。
一个漂亮的脸蛋露了出来,跟许知鱼的方向颠倒。
但依然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鹅蛋脸的形状还是跟先前一样标致。
盛昭眨巴着大眼睛,笑嘻嘻地将许鱼戴着的黑口罩勾下了脸,露出许知鱼苍白无血色的脸蛋。
“你现在挺有艺术气质的,真的。”
盛昭拍拍木着脸的许知鱼的脸颊,伸出瓷玉般修长的手,
“要不要我拉你?”
许知鱼的手动了动,陷在松软的雪里。
许知鱼的嘴巴也动了动,嗫嚅着吐出一句话“要,”她短暂地停了一瞬,破口大骂,“要个屁!”
同一时间,许知鱼将插在雪里的手猛然拔起,团起一颗雪球二话不说就朝那张漂亮得过分的脸上狠狠拍去。
盛昭似乎早有防备,在同一时间微微侧过头。
雪团落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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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力的攻击软成了一摊沙,软绵绵地飘散在盛昭肩头,跟云一样轻盈无害。
许知鱼的内心升腾起隐秘的怒气,胸膛上下起伏着。
她翻身利落地跳起,两手不断抓起还未夯实的雪团,像泼水一样朝盛昭身上泼去,
“让你偷袭,让你偷袭!”
许知鱼手上使劲,嘴里也不相让,咬牙切齿地骂着。
旁边打雪仗的孩子们看见了,都呆呆地停下手中的动静,满眼好奇地往两人这边探头探脑。
目光更多集中在许知鱼的发色和瞳孔上,小声地指指点点。
与其说这场雪仗是两人对打,不如说是许知鱼对盛昭的单方面殴打。
打到最后,天色完全地漆黑下来,老人们早已领着孩子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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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昭体力不支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背拭去满脸的汗,嘴上讨饶道:
“我认输,小鱼儿你发泄够了吗?可以好好坐下谈正事了吗?”
许知鱼也气喘吁吁地倒下,发丝被汗水黏在鬓边,狼狈不堪。
末了,许知鱼似乎下定决心,一字一句地给盛昭讲述今天发生的事情。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许知鱼闭上了眼。
“今天的事情对于我来讲太不寻常了,特别是看到那个给‘许应年’的蛋糕。”
许知鱼的嗓音有一些干涩,“那个人似乎跟我同一天生日,而且他姓‘许’。如果说是我爸亲戚之类的人,一来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二来没有人跟我同一天生日……所以这个假设不成立,但我想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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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其他可能的原因,一切都显得很奇怪。”
“这有什么的,”盛昭不以为然,蓦然,北风一灌,他哆嗦了一下,顿了一会儿才说:“有可能,这个叫‘许应年’的人是你的双胞胎兄弟,不过因为某些原因,你父母选择隐瞒了他的存在,但逢年过节的时候还是会去看他。”
“哼。”
许知鱼在黑暗中冷笑一声,蓝色的眸子发着幽幽的光,
“你的推理可真离谱。”许知鱼从地上爬起身,活络着快要僵硬的手脚,“我爸妈是正常人,一个正常的父母不会因为自己的孩子有什么问题或原因就把他藏起来,不让他的其他孩子知道,除非——”
许知鱼似乎想到什么,喉咙猫挠似的哽咽一声,紧紧地闭上嘴,面色沉郁。
盛昭不合时宜地干笑着,慢悠悠地续上许知鱼未完的话:
“……除非,”
盛昭说得更慢了,一个字一个字,在漆冷的夜里仿佛冰锥的刺,一下一下地扎进许知鱼心里,刺出一个流血的洞。
“那个孩子不是你爸妈的孩子,是他们其中一个和别人的孩子,才小心翼翼地隐瞒,怕被你们发现,不是吗?”
盛昭饶有兴味地咧起嘴角,“小鱼儿,你仔细想想,往年都是谁去拿蛋糕的,你有亲身去取过吗?”
许知鱼沉默半晌,说:
“是蒋叔,蒋福本。以前过生日的蛋糕都是他拿的。
“他是爸爸聘请的专职司机,已经在我们家工作很多年了。
“从我出生起他就在了。”
许知鱼摇摇头,双眼似乎有些失焦,喃喃自语道:
“许应年、许应年,难怪他姓‘许’,他……他也只能姓‘许’。”
每隔十几米亮起的灯盏发出幽昏的澄黄的光,冷清得接近于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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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该是一个稀松平凡的冬日夜晚,怀疑的种子却在少女的心尖发芽,使她看到的一切景物都被渲染上阴谋的色彩。
盛昭起身,将许知鱼往公园出口拉,“别多想,这只是个推测,我们需要证据。车子停在外面,我先带你回去,其他的从长计议。”
盛昭的大眼睛眯得弯弯的,“离你的生日还有几天呢。”
“不要回我家。”许知鱼闷闷道。
“知道。”
盛昭带许知鱼到公园外泊车的地点,将车匙插入锁孔,外表炫彩的摩托亮起车灯,发出阵阵嗡鸣。
盛昭将一个头盔丢给许知鱼,再将自己的头盔戴好。
系扭的卡槽结成一条,磨搓在许知鱼光洁的下巴上,让她感到微微的紧意。
“上来。”
盛昭长腿一跨,已率先坐上摩托。
许知鱼听话地坐上,双手搭在盛昭削薄的肩膀上。
摩托车发动了,北风呼啸,活像生硬的鳞甲,一片片地刮在许知鱼沉默的脸上。
许知鱼被刮得生疼。
街道上的景物被飞速移动的车子刮成模糊的幽青的团影,在许知鱼的视野里急速往后倒着。
许知鱼缓缓闭上了眼,任由自己的脑海放空,感受风的温度,如同飘浮在一汪无际的海洋……
夜,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