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颓然坐在那里，垂着头像一朵蔫了吧唧的向日葵大盘子，半晌没有说话。
裴澈挑眉：“干嘛不说话？”
贺朝觉如丧考妣：“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这具身体的罪行简直罄竹难书。
裴澈：“……”
说实话，到家就经历这么些大起大落的戏剧情节，他多大的气也早消了。更何况，裴澈更多还是气贺朝觉一个人心里藏着事，不和自己分担。
想到这里，他将脸板得更冷：“那就从车祸说起。”
细细回想，贺朝觉的古怪就是从车祸醒来之后开始的。
听见“车祸”两个字，贺朝觉的脸色瞬间一变，猛地抬头看来。这是什么意思，阿澈难道知道了什么？
但裴澈目视前方，没有看见他的反应，语气浅淡地继续陈述：“从那之后，你对我的态度就变得很奇怪。”
就这样？贺朝觉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失望，蔫蔫点头：“没错，车祸之后我才清醒过来，意识到你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裴澈面色古怪，你管这叫清醒？
但贺朝觉赤诚的眼神看得他有点脸热，忙板起脸轻咳一声，提醒：“甜言蜜语没有用。贺朝觉，现在是让你坦白从宽。”
贺朝觉跨着个小狗脸疑惑歪头。啊？这就是最接近的真相啊！阿澈想听什么？
至于“夺舍”这件事，他暂时决定能不提就不提，在阿澈没有彻底信任自己之前，这种说辞很像渣男洗清过往罪行的托辞，好像也不太科学。
见贺朝觉似乎真的很困惑，裴澈只好提醒他：“你还记得刚醒的时候和我说了什么吗？另外，你到底是为什么送我那张照片？”
青年侧过头，朝玄关处抬了抬下巴。
贺朝觉逃跑时，特意把那张奇怪的照片压在字条下面留给他。之后裴澈一路追来，也都随身带着，被贺朝觉绊一下顺手掉到了玄关柜子上。
说了什么……贺朝觉使劲回忆。
“我们的交易终止吧。”
“我不会再强迫你了。”
“我虽然能留下你的人，但留不下你的心。”
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离谱的话吧，从裴澈的角度看，完全合情合理啊。
再一看那照片……嗯？贺朝觉猛地瞳孔一缩。
在他垂头思索的空当里，裴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玄关柜子边上，拿起了那张照片！
贺朝觉不禁屏住呼吸，看着青年攥在相框上的修长手指。
青年只低头看正面，没有发现，相框背部压板的扣子松了两边，露出里面藏着的一角白纸！
他心头一紧——
裴澈刚拿起照片看了两眼，抬头打算问贺朝觉，就感觉身边噌地卷过来一个人。
吓得他手一抖，差点没拿稳相框。
急急卷到他身边的贺朝觉跟着一抖，眼见相框没掉才松了一口气。
裴澈狐疑：“这么紧张干嘛？”
贺朝觉拼命摇头：“没有干嘛。不是，没有紧张。”
要不是他的视线又在相框上转了两圈，隐隐松了口气，裴澈可能会觉得更加可信。
“哦，”他语气低平地哦了一声，抬了抬拿着相框的手，“那我们继续。”
见贺朝觉目光跟着上移，裴澈唇角勾出一抹微不可见的弧度，随手将相框倒扣回柜子上，手指轻点：“为什么选这张照片？嗯？”
贺朝觉心都提起来了，不敢朝那个方向多看，生怕裴澈跟着回头。
他心脏砰砰直跳，下意识回答：“这张最符合我们的情况。”
裴澈眉头微蹙，表情疑问。
贺朝觉委委屈屈：“我爱你，但是你不爱我。”
裴澈：“？？？”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在经历贺朝觉事后跑路的魔幻一天后，这个答案听起来甚至还挺合情合理。
裴澈微笑问道：“这就是你今天早上逃跑的原因？
“因为我不爱你？
“觉得你强迫我了？”
每说一句，他就逼近贺朝觉一分，说完最后一句，两人之间已经近得插不进去缝隙。贺朝觉垂眼看去，可以看见裴澈纤密的睫毛微微颤动。
他滚了滚喉咙，声音艰涩：“对。”这就是事实。
裴澈真是气笑了，他恶狠狠地捧起贺朝觉的脸，咬牙切齿：“贺朝觉你给我听好了，如果不是心甘情愿，还没人能强迫到我头上！”
啊？贺朝觉有点懵圈。
没得到自己预期的反应，裴澈觉得需要更直白一点，他泄愤地挤挤贺朝觉的脸：“你是我的爱人，我当然也是爱你的。
“而且这几天你跟着我去S省，我都和你一块去S影约会了，你怎么还会觉得我不爱你？”
约……约会？贺朝觉的脸腾地爆红。阿澈列举的都是最近和自己之间发生的事情，难道……
不听话的小心脏又蠢蠢欲动。
“阿澈，”男人小心翼翼抬手，试探地握住裴澈的手腕，像是生怕被甩开一样，声音低低的，眼神里透出一丝小狗般的渴望和不确定，“你是说，车祸之后的我，算是一个合格的伴侣吗？”
车祸之后？裴澈有点疑惑这个重点，转念一想又释然了。他现在确实有点傻乎乎的，老是给自己惹事，还经常患得患失。不过，还是可爱的嘛。
他捏住贺朝觉的脸，拉开一个笑：“你说呢？”
随即严肃地回答：“再合格不过了。”
贺朝觉双眼顿时迸发出巨大的惊喜，像是被人在路上拿金块锤了一下，晕乎乎地不可置信。他愣了一会，才伸手绕过裴澈的腰，满眼期待地问了一句：“可以吗？”
一等裴澈点头，他迫不及待地抱起裴澈，像一只撒欢的小狗般原地转起圈来。
终于哄好了，裴澈抿着嘴笑，任他抱着转。
但等了几圈他还没停下来，转得裴澈头都晕了，连忙敲敲男人的肩膀：“头晕。”
贺朝觉紧张兮兮地放裴澈下来，问他哪里不舒服，又想起来：“阿澈，你的头，还有膝盖……”
眨着眼睛可怜巴巴：“让我给你上药吧。”
贺朝觉满脸幸福地坐在一边，将老婆的腿横在大腿上，轻柔地给他冰敷揉开。
嘿嘿，老婆说，喜欢车祸之后的他！
高大俊朗的爱人在一边傻兮兮地笑，裴澈简直有点没眼看，随口问：“让你在公司等我，怎么突然跑回家了？”
贺朝觉立答：“拿结婚证。”
裴澈笑容消失：“？？？”好好的拿那个干嘛？准备离婚？
贺朝觉手上动作瞬间一僵，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不过，阿澈都说喜欢自己了……他期期艾艾地抬头和裴澈对视，带着一点微不可见的期盼：“阿澈，你先别生气。我今天看见谢以寒的某博了，然后……”
热度太大，也该看见，自己倒是着急忘了这事。裴澈挑眉：“然后？”
贺朝觉声如蚊呐，怯怯抬头：“然后我有点吃醋，就跳出来说你是我老婆，还和人吵架了。”
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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澈：“？？？”
贺朝觉拉拉他的衣角：“阿澈，我在谢以寒评论区公开我们的婚姻关系，你不会生气吧？”
男人拿腔作调，茶里茶气，还拿眼睛偷偷觑裴澈。
裴澈捏捏眉心：“……不生气。”
也不是地下情，就是今天这舆论炸弹，可太多了。
五分钟后。
贺朝觉v：【谢谢关心，结婚三年，感情甜蜜[酷总推眼镜]。谢以寒是关系很好的共同朋友。[照片][照片][照片]】
裴澈v：【[爱心][爱心][爱心][转发博文：谢谢关心，结……]】
从保险柜取出来的结婚证摊开在床上，旁边坐着一只捧着手机爱不释手的贺总。
贺总夫人双手抱胸站在一边：“这下放心了吧。”
贺总猛猛点头。
照片一共三张，分别配了结婚证照片，两人合照，以及和谢以寒的三人合照。
贺朝觉飞快给评论【笑死了，谢以寒挤在这对夫夫中间好像一只傻狗。】点了个赞，矜持地下拉，浏览网友们给自己的祝福。
【刚刚说舔狗的人呢，脸都打肿了吧】
【天啦履历好看，脸也这么好看，老婆还好看！什么神仙CP】
贺朝觉嘴角扬起就没下来过，直到他看见一句负面言论。
【开始洗了！谁还记得 #新生代导演潜规则新人演员吗？婚内出轨更劲爆了好吧！】
贺朝觉：“？？？”
他的眉头一下子就惊怒地蹙了起来。
裴澈敏锐：“怎么了？”
“没，没什么，”贺朝觉连忙一遮屏幕，可不敢让阿澈看见这些乱七八糟的，“阿澈，你渴不渴？”
男人神情慌乱，一看就是有事的样子，结合情景，裴澈基本猜到八九不离十。
支开人的方式还挺有趣。裴澈心里好笑，正好也惦记了另外一件事，他盯着贺朝觉，慢悠悠道：“确实有点渴了，我下去厨房倒点水吧，你一个人在这待会，嗯？”
贺朝觉忙不迭松了口气，送裴澈离开。
然后迅速点开词条，广场已经有人整理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包括详细时间轴。
10月8号上午？不就是他们看电影，阿澈被叫走那天？幸好他有记录！
贺朝觉飞快切回小号。
【是否绑定账户，并复制历史博文到名下其他账户？】
楼下，裴澈到了客厅没有拐到厨房，而是直直朝玄关而去。
相框里的秘密甚至不经掩藏，倒扣的压板上卡扣松了两片，能看见一个白纸角露出来。
还真有秘密？裴澈有点好笑，也是真好奇贺朝觉藏了什么在里面。他伸出手，取下压板，随手拿出白纸展开——
白色纸上，五个黑墨印着的大字十分醒目。
裴澈手一颤，嘴唇刷地就白了。
“贺朝觉！”
正在努力反黑的贺朝觉一抬头，就看见裴澈脸色煞白地站在门口，手里举着那份自己签过字的离婚协议书：
“这是什么意思？”
贺朝觉呆滞一秒，突然间，看见青年蹙眉弯腰，猛地捂住了腹部。
气糊涂了，忘记今天一天没顾上吃饭了。
裴澈捂着微微抽搐的胃，强行想要站直，等贺朝觉给他一个答案。
却见男人一蹦三尺高，一个滑跪到了自己身前，抽噎道：“阿澈！你刚刚小产，千万别气坏了自己！气我可以，但要爱惜自己啊！”
裴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