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望山观我
    须发未白的帝王坐于茶案前,他倚着椅背,注视着手中茶盏里袅袅升起的雾气。

    鹰隼虽老,雄心未老,薛弃闲的爪牙不似从前锋利,只能用这具身躯为人间界换一个薛氏盛世。

    “白衣,你用什么来换?”

    “那——陛下想要什么?”容晚想过数种应对之策,唯独薛弃闲开门见山,她不曾料到。

    “朕——想要你。”薛弃闲轻咳两声,唇边溢出鲜血,道:“朕时日无多,薛铎篡权……咳咳……”

    “杀了薛铎?”容晚指尖轻叩着腰间的玉佩,一下又一下,回道:“并非难事。”

    “呵呵……这天下,‘薛铎’何止一人?”薛弃闲示意容晚坐于茶案另一侧,颤抖着手为容晚斟一盏茶,“白衣替朕斩杀逆子,朕当敬白衣。”

    “陛下要我扶薛沐上位吗?”容晚意不在此。薛沐心性单纯,做个逍遥弟子,往后随便领个仙职便是最好。

    人间界的江山,他扛不住。

    “非也。”薛弃闲道:“沐儿是何心性,朕最是清楚。薛辞已死,薛铎不堪大任,皇长孙又非他所出。先王子嗣众多,朕只有三子,无人能当大任。”

    “白衣,你能保这江山姓薛吗?能保我儿薛沐此生平安吗?”

    容晚沉吟半响,道:“可。”

    “国玺、诏书、兵符朕早已备好,可朕因何信白衣?”薛弃闲拿着茶盏的手微晃,而容晚迟迟不接,他搁下茶盏。

    容晚揭开银色面具,露出真容。

    薛弃闲见之大笑,这笑越来越响,紧接着是急促的咳嗽声。他如鹰隼般锐利的双眼盯着容晚,赞叹道:“上仙志在三界。”

    “不在三界,但在人间。”容晚记得她的家,那里不曾有上因落乌之分,只有一个熙熙攘攘的人间,可容万物。

    她轻言道:“上因、落乌同人间有何分别呢?”

    薛弃闲面色发白,毒药侵身,他一日咳血数十次,大限将至。他拼着气力大笑:“哈哈——”

    “哈哈哈哈——”

    “上仙心在人间。”薛弃闲颤颤巍巍地起身,示意容晚不必扶他。

    他一步步走得极缓、极缓,回身一跪,龙袍拖曳,十二龙镂金冠冕“哐当”一声砸落在地,回声久久。

    “陛下——”容晚正欲起身,只听薛弃闲道:“国玺、诏书、兵符皆在茶案之下,朕……我以沐儿之父要上仙一诺。”

    容晚以灵力相扶,薛弃闲百般推脱,终是安稳地坐于茶案前,他抚着茶案一口口吐血。

    毒入肺腑,药石无医,怕是今夜……

    容晚指尖结印,浮动的光影间,薛弃闲脸色渐渐红润,痛楚不再。

    他拭去唇边鲜血,道:“第一上仙重情重义,朕大限已至,但要一诺。”

    似乎方才如慈父跪求的一幕只是假象。

    薛弃闲鬓发微乱,他端坐如帝王,沉声道:“沐儿若死,你——必无可活。以指成契,朕心宽矣。”

    那顶砸落在地的帝王冠冕在日光下璀璨夺目,珍珠宝石刺得容晚目光一躲。

    “看来陛下虽在人间,暗探遍布三界。”容晚不曾迟疑,她递出指尖,轻声道:“我以一指,同汝成契。薛沐若死,我无时日。薛氏江山,竭力以护。”

    丝丝缕缕的白光渐散。

    薛弃闲心满意足,闭上双眸,再无声息。

    深深望过一眼,容晚捧起那顶坠落的冠冕戴于帝王之上。她取出国玺、诏书、兵符,隐匿身形,一步步往殿外走。

    这一瞬间,容晚同匆忙赶来的薛铎擦肩而过,只见薛铎手持诏书,跪地痛呼道:“父王驾崩。”

    丧龙钟响,久久不息。

    容晚欲带走薛沐时,他迟迟不愿,痛哭流涕地喊:“我要为父王守孝!”

    容晚一耳光打过去。

    薛沐难以置信地看向容晚,委屈道:“上仙打我!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见父王一面?”

    “你要见?”容晚冷声道:“那今夜、怕是到不了今夜,我和你师父便要闯宫替你收尸!”

    “不可能……薛铎不敢杀我!”薛沐难以置信,他作势便要往外跑。

    夙昼一掌劈下去,薛沐身形一软。

    “师父不必同他废口舌,多说无益。”夙昼背起薛沐,问:“师父同我们回北域吗?”

    “我去上因,你带他走,隐秘些。我去上因讨一道诏书。”

    一道能置薛铎于死地的诏书。

    一入上因宫,容晚便见衡游那两个小童子在殿门着急忙慌地走来走去,像瞧见救星一般朝她飞奔而来。

    “上仙上仙,我家上仙出大事了!”

    两个童子七嘴八舌,容晚方明始终。

    衡游娶妻一事,终是没能藏住。衡廷肃大怒,劝诫衡游无果,竟上书上因宫,要同衡游割断父子血脉,再无关系。

    容晚同衡游那位妻子不甚相熟,吃过一回喜酒,见过几面。衡游婚后,她能一人抓的逃犯便很少打扰他。

    似乎,容晚还未问过衡游的妻子是谁?是哪家哪族?名讳何许?

    “可知师长为何这样大的火气?”容晚听见上因宫内争吵声不绝,侧目望向两个小童子。

    “他生气极了,呵斥我家上仙娶错了人,要他和离!”

    “我家上仙自然不肯……”

    上因宫内传来剑光,两个小童子俱是一怔,愣愣地问:“上仙,落乌界的女子我家上仙娶不得吗?”

    “衡游家世好、声名好,自然娶得,只是……也要看是谁家的姑娘。”

    小童子还想再问,容晚只留下一个背影。

    衡游跪于衡廷肃身前,他不明所以,只是问道:“阿意与我情投意合,情藤之下,结缘成婚,有何不可!”

    阿意?容晚似是有些耳熟。

    “师长安好。”容晚俯身一拜,侧过脸不看容皓。

    “安什么好?上仙早知孽子娶妻,密而不告,我不好!”衡廷肃幽怨道。他见容皓的视线落在容晚身上,“首座,书灵阁还有要事,望您批过文书,让我丢了这逆子!”

    话落,衡廷肃拂袖而去。

    “怎么弄成这样啊?”容晚搀着衡游起来,他这般情状,分明是挨过家法被提过来。

    “你现在回北域吗?”衡游问:“回我就起来,不会我再坐一会儿,疼死我了。”

    容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ins style="display:none!important" id="' + id + '"></ins>');(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晚依言松手。

    “想必哥哥已知我是白衣。”容晚语出惊人。

    “是,晚晚风光无限,我怎能不知?”容皓气她不避人耳目,然事已至此,责斥无用。

    “你难得回来上因,不止来看我,对吗?”容皓见她迟迟不曾开口,又问:“你有求于我,我总是会答应的。”

    “你知道?”容晚惊道。

    “人间界帝王薨逝,薛铎不顾人间礼制,即刻登基。你不是为了这件事吗?”容皓丝毫不避讳衡游,步步紧逼容晚,他问:“晚晚,你要弃我而去了吗?”

    “我——”容晚难以回答。

    “小仙拜别首座。”衡游俯身行礼,转身便走。

    衡游脸上笑意甚重,他在,容晚就会顾及容皓的面子,恭恭敬敬。他走,两个人打一架都是有可能的。

    上因宫门开而再合。

    明灭的光影间,容皓高高在上的冰冷和疏离消散,他一步一步自高而下,拉着容晚走上高位。

    他问:“晚晚,你、要弃上因而去吗?”

    “我不会背弃上因。”容晚望着容皓,那双眸极冷极静,她允诺:“我会亲守北域十三州。”

    “好。”容皓唇角不自觉扬起笑意,掌心一抬,一道诏书出现。

    “是什么?”

    “晚晚想要的诏书,不要了吗?”

    “用什么来换?”容晚不曾接过,目光在容皓脸上游移,为什么他会知道她是来求诏书的。

    “同哥哥生分了?晚晚想要什么,哥哥都会给你的。”容皓道:“这是一道盖过书灵阁玺印、首座仙印、我的私印以及人间界国玺的诏书。于公于私,足以你牵制薛铎。”

    “也许我该谢谢哥哥,”容晚收下诏书,神色并不欢喜。容皓总是会先她一步,同薛弃闲暗中互通,除却这道诏书,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只是……”容晚莞尔一笑,道:“哥哥也想我这么做,不是吗?那我自然不会拒绝。容晚拜别——”

    “这就走?”容皓脱口而出,下一瞬,侧过脸,道:“走吧。”

    他立于空阔的上因宫内,仙雾缭绕,他扶了下顶上冠冕,只觉重如泰山。可惜容晚从不想要。

    那她想要什么?

    -

    容晚步履匆匆,抓住衡游既回北域。

    “今日十几?”

    “十九。”衡游问:“怎么了?等等……容皓让你亲守北域,是褚尽欢要攻北域?”

    “不止如此。”

    “不止?容皓难不成还能把护界打大阵大开不成?调离北域兵力?”

    望见容晚沉重的表情,衡游默默张大嘴,又慢慢合上,憋出一句:“他疯了吧。北域冰封千里,一片浩瀚冰原,难守易攻。一旦失守,守将无论如何都活不了。”

    “是啊,我们都知道活不了。”容晚抓着手中拿到诏书,悲戚道:“我不敢赌,他是想让我活着多一点?还是利用我牵制褚尽欢多一点。”

    北域骤停数日的暴雪霎时间席卷而来,寒风吹着鹅毛雪片打在容晚脸上、眼中。她的眼睛渐渐湿润起来。

    “衡游,好难啊。”

    我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