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唐晚两三句话,便让他又怀疑起阿宁此前的回答。
“不是天生的,约莫两三个月前,应当是误食药性相冲的药物灼伤了嗓子。”
大夫一句话,让裴执沉默了好半晌。
初见那日,她肩上有伤。
阿宁低垂着脑袋,毛茸茸的斗篷下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两侧墨发顺着垂下弯在她腿上,看着老实又乖巧。
却不知这老实之人心中很坦荡,起码在这一点上她上次没有说谎,他失策了。
只是大夫既然看出她是误食药物导致的,只怕他下一步就是怀疑她是哪里来的药了。
他不需要她会说话,这嗓子也没机会好了。
“若要医治好这嗓子需要多久?”
他嗓音冰冷,却问出了阿宁期待的话,也猛地对上了那满是期待的眼神,她好似等他这句话很久了,像雪地里被遗弃又等着被人可怜的狸奴。
大夫手上粗略算了下,“不知长宁公主吃的是哪几种药物?若是知道是什么药物半年便可恢复。”
阿宁却是不知道,她只负责揣着解毒的药丸,只知道那些药丸分别解什么毒,却不知晓里头都用了哪些药材。
大夫见状又道:“若是不知晓的话,那便要试药,两三年是要的。”
她蹙紧眉头,鼻子也皱了皱,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
长宁也喜欢这般。
裴执收回视线,“她身体如何?”
“底子倒是比一般女子好些,只是近来受了风寒,难得病一回便病得厉害些。”
裴执点点头,他没说要替阿宁治病的事,大夫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看看,最后选择主子不说他就不过问,古人云多说多做多错,古人一般都说得对。
大夫走后阿宁也起身,欲要离去。
却见知春转身将门关上,她眼神为难,是裴执授意的。
阿宁转身面向裴执,却见他唇角噙着一抹笑,眼神挑衅:“将你方才想说的再比一遍。”
他认定了阿宁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阿宁却乖乖点头,侧过身放慢动作重新比划一遍给知春看,也给裴执看。
“那日进宫,太皇太后他们谈起了你生辰宴的事,要趁机给你张罗婚事,猜测你迟迟不肯成家是早有心上人,便说要从适龄的贵女中挑几个给你选,今日见了唐姑娘才想起来,唐姑娘是唐将军的女儿,年龄也合适,这主意还是她出的,想问问你是不是选了唐姑娘。”
阿宁比划完便眼神单纯地望着他。
不就是挑拨离间吗?不就是戳心窝子吗?这点小手段谁不会呢?
太皇太后年事已高,但只要她在世一日,裴执与唐晚便绝无可能,唐晚一直被困在太皇太后身边,便是多了拿捏唐光忠的条件,裴执与唐光忠之间便永远隔着一个唐晚,想要通过婚姻来解决,便是绝无可能了。
裴执听后却是笑了。
“想不想治嗓子?”他没按照阿宁预想的路来,突兀地提起了这件事。
阿宁毫不犹豫点头。
他笑容瞬间消失:“那便做好你长宁该做的,不该管的事情不要多嘴。”
“……”阿宁点点头没再比划任何东西。
裴执起身越过她先行要走,却又被阿宁拉住衣袖,回头她一双眼睛明亮清澈地望着他,手上快速比划着。
“公主问她是回储玉苑还是继续住现在的院子?”
“储玉苑。”
他撂下这话大步流星离开。
阿宁瞬间没了端着的姿态,耸着肩膀缩着脖子可怜巴巴地看着知春,知春也叹口气:“走吧。”
没再有任何意外发生,阿宁回去换掉衣裳便搬回了储玉苑那漏风的小房间,续受阿馨差使。
为了好过点,她将穿过的那身衣裳带回去敞开来,用木钉子钉在了窗上挡风。
楚婉见后骂了声丑死了,转头就找人来给她修了窗户。
楚婉不知怕自己也被下毒还是怕阿宁被毒死后和自己沾上关系,每日也不许阿宁和知春几人一起吃饭,只让她自己去厨房那边取饭菜吃。
如此阿宁却得了许多自由,取饭时她速度本就快,中间再去认认路,来回也不耽搁。
没几日她便将整个摄政王府给摸透了。
她准备夜探摄政王府守卫情况那日,又被几人拉着重新装扮上。
知春也在一侧候着。
阿宁疑惑地比划:“这是要去哪里?”
“今日王爷生辰,宫中设宴,请公主进宫同庆。”知春眼神中有些无奈。
瞧外面天色,现下已临近开宴的时辰,等她们到时只怕已宴席过半了,这时叫她进宫怎么想都不是什么好事,阿宁眉头紧蹙,这去便是笑话,可她这几日没曾装病,楚婉也没给她找事情,她反倒没了不去的理由。
马车一路向宫中去。
知春路上没有叮嘱阿宁半句,阿宁便知道,这事当不是裴执临时起意。
可怜的她又成了他们斗来斗去的棋子了,还是一颗谁需要谁就能动的那种。
不出阿宁所料,瑞安殿早已是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不知是谁下的令,让她从正门进入,弹琴的人停了手,琴音一停,所有女眷都向门口看来。
阿宁不卑不亢上前行礼,知春虽在她身后跟着行礼。
太皇太后抬了抬手,“公主身子可都好了?”
“好得差不多了,多谢太皇太后挂念。”
阿宁比划,知春说话的情景叫所有人面面相觑、低声交谈,所说也不过是阿宁是个哑巴的事。
细碎的交谈声中不知是谁先开口:“这便是西姜那位长宁公主?”
阿宁回过身,向着声音的方向点了点头。
唐晚笑了声:“外间风雪大,公主马车行得慢了些。”
她替阿宁找着借口,但在场所有人开宴前都听见了太皇太后才下令让人去请公主入宫,一时间,所有人都安静着。
“公主入座吧。”太后轻声开口。
唐晚眼神向阿宁发出邀请,她旁边似乎早早为阿宁留出了位置。
阿宁入座,刚断了的琴声又起,徐徐如流水,婉转悦耳。
她刚坐下喝了一杯热茶,听旁边人说了几句闲话,琴音便缓缓停止,弹琴那人笑吟吟站起来,“公主天姿国色,方才进来时我不由多看两眼却由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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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琴声,这曲本是为添趣所奏,中间却断了,岂不少了趣味?此音因公主而断,可否请公主为我续上?”
殿内刚缓和的气氛再起被提起来。
太后看眼太皇太后的脸色,笑道:“永熹,你这丫头,还不回去好好坐下。”
“母后,公主又没拒绝我。”
阿宁扫一眼面前的人,一身红梅大袖罗群,高髻斜簪金丝玲珑八宝簪,眉眼大气舒展,周身气质确与其他人不同。听闻太后之前为太子妃时生了两个女儿,大公主已成家在封地,小的那位永熹公主还在永安城。
众人安静时,唐晚轻声道:“方才永熹公主是即兴作曲,长宁公主又如何接得上呢?”
阿宁没说话。
她自是不想表演给这群人看的。
永熹眉头紧锁,思索道:“也是,那长宁公主可会跳舞?跳舞也可,这宴中乐趣别断了便好。”
她一副天真单纯的模样,却不依不饶叫阿宁下不来台。
阿宁心中简直要气笑了,若是为了给小皇帝出气,那她应该去找裴执,而不是来为难她一个“俘虏”。
众人纷纷望向阿宁,无数视线凝聚,唐晚也寻不出理由再帮她说话。
阿宁向着太皇太后的方向行了个礼。
她还没将要说的话比划出来,又听永熹道:“公主没拒绝那便是同意的意思,我来时准备齐全,特地带了适合跳舞的衣裳,来人,带公主去更衣。”
太皇太后没说话,只是闭着眼按着额角,一副疲乏的模样。
太后只是笑盈盈地看着自己的女儿,眼神无奈又宠溺。
阿宁点点头。
“还请太皇太后、太后、公主与诸位稍等,长宁公主去去就来。”知春替阿宁说罢话便带着阿宁离开瑞安殿,跟着那宫女去更衣。
更衣时知春支走了其他人。
“咱们当真要跳吗?”
知春也觉得不妥,拿着衣裳的手捏紧了。
阿宁比划:“咱们慢些来,我刚瞧见唐姑娘身边的人离席了。”
唐晚今晚帮她几次应当是受裴执所托,毕竟是“假公主”,若是露馅就麻烦了。她也不信,她推不掉的这个舞,裴执当真敢让她跳,她只是一个替身,不会跳舞才是正常,毕竟长宁在琅州时可不需要跳舞给谁看。
两人虽是放慢了速度,却也是磨磨蹭蹭地将那水袖舞衣穿在了身上,薄薄一层,这偏殿不比瑞安殿暖和,穿上后阿宁不由自主打个寒颤。
外间想起敲门声,“公主可换好了?”
“时辰差不多了。”
知春眉眼间尽是担忧,阿宁也没了法子,大不了只能一边跳一边咳嗽了,总归说身子好得差不多又没说完全好了,被风吹了又严重了便好。
她这般想着,握了握知春的手,咬咬牙往外走去。
推开门视线却不由自主越过敲门的宫婢看向她身后那人。
大雪飘扬,许是收到消息来得急,他没穿上外头的大氅,一袭墨色长袍站在檐下,显得有些单薄,身上还染着酒气,被风吹着往殿里飘。
眼神冷冽如冬日冰冻的枯寂湖面。
阿宁扶着门等他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