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号看着身下一动不动、连被殴打时肌肉下意识的颤抖也没有的五十号,感到了一阵恐惧的战栗。
他死了,还是……?他觉得一定发生了什么他不愿意看见的事,无论是这低微的生命凋零了,还是其他的像是奇迹的、他不愿意目睹的可能性。
他下意识依照五十号脖颈上的指引又掐住了对方的脖子。按图索骥一般,溯源刚才的暴力,以此证明他仍然是这场战争之中的强势者,可以轻易控制对方的生命。
五十号睁开了眼睛,安静地看着他。那双绿眼睛里什么情绪也没有。没有愤怒、恐惧、痛苦。没有他一贯熟悉的对疼痛的瑟缩。一片空白,这种空白让四十七号感到陌生又恐惧。
五十号只是看着他,安静地垂下眼睫。四十七号试图从记忆中搜寻与这表情雷同的情状,而悲哀地找到了一个他不愿意面对的结果:这是看虫子的眼神。
每当他们修道院内这些孩子打得你死我活时,那一旁教导他们的神父便是这个表情。即使有人在这个过程中重伤,甚至有死去的风险,他也只是轻抬一下眼皮——大概意思也就是:“我知道了,所以呢?我不在意。”
他发自内心地不把自己的生命与男孩们的生命等同,认为他们都是低劣的生物,便不把他们的流血当成流血,纷争当作纷争。他看他们的眼神像是看虫子,虫子们撕咬又彼此殴打,而他这围观者在一旁想,只要往这蚁穴中倒入一满杯的开水,它们无趣的斗争便会停止,一了百了,不再制造出任何惹人讨厌的声响。
四十七号痛恨那个眼神,这让他感到自己的生命是可以随意丢弃的垃圾。他压抑着心中翻涌的愤怒,挥拳向着五十号的眼睛砸去——
在他的拳头要接触到对方的上一刻,不过半根手指的距离。四十七号睁大了眼睛,瞳孔剧烈地皱缩颤抖:他的动作被迫停住了,像是神按下了他节律的暂停键,他发现自己一动不能动了,甚至连张口说话都艰难,他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
好像他是被凝固在水泥中,无法做出一点动作上的更迭。他完全被压制了。
五十号看着他,目光还是那么宁静。
那双瑛绿的、可以用漂亮来形容的眼睛从前让四十七号感到安心。那样软弱的色彩,正是他可以击溃的、可以掌控的,然而此时此刻他的胃因为恐惧而痉挛起来:那绿色在他眼里化作了毒蛇牙齿上的腺液,一击毙命,杀伤百万,他是被伏杀的人。
五十号轻轻地眨了一下眼睛,目光里闪烁着的是……怜悯。他说道:“有罪之人,我将裁决你。”
他的声音还是那少年的稚嫩声音,四十七号却恍惚觉得对方的声音像是某个巨钟被敲响时发出的回声,让他产生了嗡嗡的耳鸣。他们在这个近在咫尺、可以感知到对方的颤抖与呼吸的距离下,五十号向外伸手,做出要握住什么的手势。
皎洁的月华落在他的掌心,凝结,化作了一把锋利凝练的长刀。五十号将刀柄握在手中,看着锋刃雪亮的光华,感到自己正在握住了某些从前从来不了解的东西,并为此感到由衷的喜悦与欢快。
他握住了……权力。此时此刻,他感觉自己是世界之王。
四十七号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那刀果决地刺穿了胸膛。倘若就此了结还好,死去,一了百了。然而他的意识非常清醒,能够感受到自贯穿处生长的内脏与血肉是怎样被切开的,他承受着痛苦,没有晕过去与死去的权利——他在接受裁决,是犯人,即使要解脱,也应该等在一切结束之后,在经历了所有裁决之后,再获得安宁与奖赏。在此之前,他必须要忍耐一切。
那刀在他的身体之中,散发出惊人的热量,炙烤着他的皮肉与内脏骨骼,像是微缩渺小的太阳。
“你施行暴力——”四十七号闻到了自己皮肉烧焦的味道。
“你欺辱弱者——”四十七号听到了自己骨骼崩断的声音。
五十号停顿了一下,他的面目上浮现一丝迷茫,然而他仍然继续说了下去,说出自己依据的罪名,有罪名,他才能够做出自己的裁决,这是他共鸣的必要条件。
“你不敬女神——”四十七号听到了轻轻的、像是鸟掠过水面的“咔擦”一声,他的视野歪倒下来,声音从好近好近的地方传来,似乎就在耳朵下方。
这一刑法并不比刚才的那些更严厉,他也并不感到非常的疼痛……当那头颅滚落在地的时候,四十七号用思考最后的余烬想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他的头掉了下来……
他的身躯轰然倒塌,头骨碌碌滚到了不远处座位底下去,而身子则是赘余地倒在一边,像是一袋沉重的垃圾,被随意地丢弃。
五十号将自己从他的身体下抽出去,第一次运用共鸣的力量,这行为抽干了他周身的力道。他虚脱地坐起来,靠在雕像脚下,轻轻喘气,抬头望着静默的女神像。
在这圣洁纯白的神像之下,方才发生了一场戕害,一场斗争,一次对生命的剥夺。五十号产生了“共鸣”,却并不是来自女神,而是来自自己的血脉。
五十号感到一阵讽刺。
他转过身去,脸微微红了起来,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怎么样,自下而上看着女神像,平生第一次不是俯视,而是平视地看着这贯穿了他一生的神祗。欣赏雕像作为女体的美丽。
他希冀着自己能够被女神宠爱,但真正解救他出苦海的却是他自己的血脉……五十号宁愿自己今晚被殴打而不是复仇,也不愿意在此种情形下意识到信仰女神是毫无出路的,真正可以倚靠的是他从前未曾想到的“他物”。
他纠结地发现自己对女神失望了,一瞬间觉得他自己的信仰变得可笑起来。但他过去十几年的坚定又让他不愿意去面对这份转换。
而最可笑的是:无论他是坚信、虔诚,还是背弃、失望,女神都不给予他任何反馈。
似乎在那高高在上的神祗看来,他的思想不值一提,所以无论这份小小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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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存在,对于祂来说都是数以万计烦不胜烦的信仰之中不值得一提的一份,无论失去还是得到都不具有任何的意义。
他……擅自期待,擅自失望,擅自撕扯自己的心在心中延伸出无数惊心动魄的剧场。而女神只是一座冰冷的雕像,祂注视,从此之外再无任何反应。
五十号站了起来,不,他杀死了四十七号,现在他是四十七号了。
他拎着那把刀,深呼吸,向前走去,离开了教堂。
穿过修道院的长廊,借着纱麻一般朦胧的月光,他走到了自己的目的地。
他一脚踹开了宿舍的门。
这不礼貌的动静立刻便惊醒了屋内睡得横七竖八的男孩们,他们睡眼惺忪地看着他,这在黑暗中站在门口,如同幽灵一般惨淡冷郁的人。
他们认出了他是谁,愤怒之下,立刻便有人怀抱着被吵醒的态度向他冲去,准备像平时那样将他殴打一顿,让他明白打搅自己的下场。
一声沉闷的声音之后,刀刺穿了冲刺者的胸膛。此时此刻,在此杀戮之后,他不再是四十七号了,他的序号变作了四十二号。
突如其来的杀戮让这群嗜血的男孩警惕起来,他们意识到此人身上发生了某些明显的变化了。他不再是那个软弱而任人欺凌的发泄玩偶,而变作了和他们平等的、竞技场上的斗兽。
“共鸣”的力量在这间屋子里冲突起来,无数攻击向着他流泻而去。这是意外的斗争,但每一个投入其中的人都感到由衷的兴奋:他们本就是斗兽场上被刻意饲养的斗牛,会因为冲突和鲜血而感到兴奋,这加场的斗争已然见血,让他们的神经躁动起来,渴望着抹杀一条鲜活的生命,以此丰满自己的灵魂与荣誉。
五十号的心并不如此,与他们不同,他并不感到兴奋,反而,他厌烦了起来。
他挥刀,平凡的挥刀。裁决的力量在刀中挥洒,动作没有任何刀法套路,仍然使得进攻者们连连败退。五十号曾经无比畏惧他们,认为他们的力量是天神的力量,自己只能仰望,然而此时此刻他感到这些人都不过是挥舞着木剑木盾的孩子,动作与力量都拙劣得可笑,一眼便可以看破。
他只是站在门口,以刀回应每一次攻击。他消极的回防已经足以抵挡这些攻击,甚至给敌人们带来不可挽回的损伤了。
在此刀兵相鸣之刻,他的动作像是拙劣的舞蹈,动作僵硬,惹人发笑。然而每一次肢体的摆动都惹起生命的消亡。五十号的灵魂超脱躯体之外,在杀戮之中又进行了精神的解离。心灵的痛苦将他的灵魂击飞身躯之中。
从此时此刻,到可以洞悉的未来,他都会顺风顺水地前进,用自己的刀杀死所有的仇敌与竞争对手,直到他爬到一个凡人能够爬到的最高的位置上去——他将会成为大主教,成为“裁决者”,成为一个传奇,一个强大的符号。
然而在所有的光辉与荣光诞生之前,在一个寻常的夜晚里,他已然失去了对女神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