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母也注意到了她的细微动作,顺势扫了一眼,只觉得那钗子有点熟悉,却并未放在心上。
而她只不过轻飘飘地上下打量了一番江采采,就让江采采瞬间老实了下来,臊眉耷眼地立在江母身后。
这所谓婚礼甚是无趣,就只是在这前堂苦苦等了一天,江采采无精打采地想着,还不如回后院劈柴呢……至少偶尔还能逗一逗大黄——一只长得磕碜的老土狗。
夕阳的灿灿金辉映进了屋内,刺得江采采几乎睁不开眼,莫名的酸涩。
就在这时,府外终于传来了敲锣打鼓的热闹声音。
在众人的翘首楚盼中,一袭大红衣袍的江厌牵着新娘缓缓走向大堂。
霭霭暮色中,江府早已四处张灯结彩,欢快热闹的乐曲从四面八方响起。红衣鲜艳,佳人窈窕,真真是天作之合。
在场的人不多,一些是江府亲戚,一些是江厌的恩师挚友,都是真心乐呵呵的。
江厌平日总是冷着一张脸,看上去有种不近人情的冷漠,此时也是带着丝丝缕缕温柔的笑意。
到了跨马鞍,步红毡时,江厌更是侧过身,微微低头在新娘耳畔轻声提醒着什么。与那少年郎娶到心上人的欣喜雀跃模样别无二致。
热热闹闹的宴席上,所有人都被新人吸引了注意力。而被那硕大的白底蓝花纹梅瓶遮住的角落,有人悄悄地离去了。
江采采惊奇地看着眼前热闹的盛况。以前她总是痴傻着,浑浑噩噩的,这倒是她第一次清醒观礼。因此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缓缓走过来的这对新人。
江厌长身玉立在江老夫人前面,抬眸看到老夫人身后那有些懵懂的人,有片刻失神,但很快又缓过来了。
那一旁乐呵呵的礼生是江厌远方叔父,虽然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只听他中气十足高声道:一拜天地——”
二人牵着红绸对门外拜了下去。
“二拜高堂——”
两人转身对着江母微微躬身。
那老者许是过于高兴,笑得合不拢嘴,满面红光,最后颤抖着声音又喊到:“夫妻对拜!”
江厌与李春华彼此相对深深拜下。
“礼成——”
随着最后老者最后一声响起,新娘被送回了房间,喜宴上又是人声鼎沸。贺喜声此起彼伏,有江厌同门半是调侃半是祝福,也有江府一些长者悉心叮嘱声……
江厌在宴席间长袖善舞,自如地应付着亲朋挚友的灌酒。
谁叫他平日里总是本着“君子慎酒,持戒有德”,一而再再而三推谢各色各样的酒席邀约。所以文武百官都知,户部侍郎江厌不近酒色。
而如今好不容易等到江厌大婚,自是要好好灌醉他一番。
其中就属御史中丞张朝最积极,他与江厌都曾在当朝前太傅宋漆门下学习,还算得上是江厌的师兄——毕竟江厌是宋漆的关门弟子。
而他行事却比江厌毛毛躁躁多了,总是半开玩笑地要寻江厌错处,称要弹劾江厌。但一直找不到机会。
因此今日即使他自己已经喝得东倒西歪,站都站不稳了,还要拎着酒壶敬江厌一杯。
“喝,今天可是你大喜的日子。咱……咱们……一杯敬初遇……良……良缘,一杯望今后……今后白首……”
张朝强行把酒盏塞进江厌手中,眼巴巴地望着他喝。
一杯又一杯。
向来滴酒不沾的江厌却面不改色地都喝下去了,来者不拒,却始终还是清冷自持的模样。
张朝却不胜酒力,说话都有点大舌头,拍着江厌的肩膀,迷迷糊糊道:“你……你小子平日里……可真是深……深藏不露,喝这么多……不……不也没事吗?来……来人,把墙角那两坛……也给我打开……”
说着说着,他就瘫软在桌上,一只手扯着江厌的衣角,嘴中还嘟囔着要继续喝之类的话语……
夜幕降临,屋外月色朦胧,星光迷离,屋内灯火跳动着照清了热闹但混乱的宴席。
江厌看了一眼已经是醉鬼的同门师兄,费了一些劲儿才将袖子拽出来。他揉了揉眉头,环顾四周,却没有看见心中所想的那人。
天色已晚,年迈的江母早就回院休憩去了,他的老师宋漆也是贺喜了就走了。
但是江采采去哪儿了?
她才恢复神智不过半月有余,正处于认知世俗的阶段。今日此情此景怕是从未见过,人多眼杂,容易生事,她会去哪儿?
江厌又借着敬酒绕着喜宴走了一圈,还是不曾看见江采采的身影。他面色苍白,向来漠然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束手无策,修长白皙的手指下意识地捏了捏眉心,随即转身离去,步履仓促。
众人只当他是急着回屋去见美娇娘,打趣了几句,倒也不曾阻拦。
江采采却不知晓江厌要去寻她。
她守在江母旁边大半日,规规矩矩不敢有半分行差踏错,恨自己不能是个不会动不能呼吸的木偶,那样就不用提心吊胆了。
终于年迈的江母支撑不住,要去休息了。她就趁此偷偷溜了出来,还悄悄带了只大鸡腿给柴房那边的大黄。
江采采难得自在,一只手拎着用油纸包裹着的大鸡腿,另一只手却很闲地去扯沿途那些花花草草,还随意将它们的残骸扔在青石路上。
不过在半路她就不巧遇见了从她哥所居住的东院出来的喜婆和几位丫鬟。
月色如水,将院子里花花草草照的一清二楚。江采采小心翼翼地缩在那黑漆漆的嶙峋怪石后面,听着那几位丫鬟脚步越来越近。
说话声也越来越清晰。
“那位新少夫人真是可怜,也没个陪嫁丫鬟婆子,就孤零零一个人……”
“可不是嘛。咱们这才两三个人过去伺候她都受宠若惊,不适应。这就叫咱们出来了,那么她在定远侯府这么多年……”那其中稍微年长一点的一位丫鬟边走边叹息。
不过短短半日相处,她们对这位新进门的少夫人莫名生出了一种怜惜以及亲近感。
那位跟着出来的王喜婆最近信佛,喜欢念叨因果轮回,闻言眉眼笑得皱成一团:“老人都说百年修的共枕眠,少夫人以前受的那些苦楚啊,定是为了遇见江大人种下的因。这今后的日子,定会和和美美,结成善果。你们啊,也就不用操那些心……”
念叨声越来越远,隐约还能听见有位活泼的小丫鬟止不住地附和着,还缠着要王喜婆给她介绍位良人……
江采采等到院子又恢复了只有蝉鸣聒噪声才慢慢从石头后面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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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的东院依然灯火通明,却安静异常,似乎里面的下人都撤了。
江采采摸了摸袖中的鸡腿,尚且温热。
她有些犹豫,鬼使神差地想去瞧瞧她那位嫂子。听后厨那位烧火婆婆说,新娘在出嫁那一天最是明艳动人,举世无双,可她还从未见过。
那怎么行呢?她可是……是江采采啊!
脑中阵阵刺痛,似乎在提醒着什么……却是记不得了。
夜色愈深,晚风浅浅撩动着东院后的那片树林,沙沙作响。
江采采站在青石板的岔路口,踯蹰不前,一边是灯火通明的东院,一边是昏暗冷清但是可能有大黄在等她的西院。
江采采当然是选择大黄了。毕竟……毕竟它没有新娘子好看!
她蹑手蹑脚地从东院前那挂满红纱的暗影下走过,连发髻乱了也不在意,溜了进去。
江厌向来不喜热闹,所以东院里伺候的人很少,加上这新娘子也不让人在旁候着。
因此这里现在空空荡荡,让江采采轻而易举地进了那装饰华丽的新房。
屋内红烛高照,使那绣花的绸缎被面有了流光溢彩之意。而那铺满红枣、桂圆、花生、莲子的喜床中间,端坐着一位蒙了喜怕的人。
红烛泣泪,低垂的幔帐被映得朦胧半透,一股暗暗异香在室内缓缓弥漫,令江采采生出慵懒倦怠之意。
她自从进了这新房就生出沉沉睡意,浑身瘫软无力。
江采采晃了晃头脑,想要清醒一点,双脚却和着魔似的向着喜床方向走去。
在这过程中,那位新娘子一直很安静,仿佛不知进了人。
或是以为进来的人是她夫婿,所以娇羞不语?
江采采不知。
看着红绸披挂的喜床,以及那满是象征多子多福的花生等,她心生退意,却怎么也迈不开腿。
而在距离喜床不过两三尺时,江采采的癔症似乎又犯了。
左脚绊着右脚,她双手在空中徒劳抓了两下,在平地摔之前抓了个垫背?
只不过是一块绣有银丝的红色绸缎——江采采还是摔得结结实实。
疼痛让她清醒了些许,愤恨地扔出手中的那红色绸缎,就要从地上爬起来。
没想到抬头就撞见一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江采采愣了片刻,瞬间就将头埋了下去,将自己环绕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浑身微微颤抖,如同一只垂头丧气的鹌鹑。
李怀慈饶有兴趣地盯着地上瑟瑟发抖的少女——这大概是江厌那位痴傻的妹妹。
江厌不愧是翩翩君子,诚不欺他——他这妹妹确实看着挺好骗的。
室内陷入了诡异的静谧中,一抹银辉悄悄从窗楞边爬进来,如同专程来看戏。
江采采紧紧扒着身前那一小块地方,心中又后悔又觉得不虚此行。悔得是刚刚她似乎不小心扯掉的是新娘的盖头,江母若是知道了怕是又要恼怒。
而刚刚惊鸿一瞥却又让江采采觉得不虚此行。
黛眉轻染,朱唇微点,却已是海棠醉日之色,甚至令满头熠熠生辉的金银珠翠都失了色。
美人如花,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只是,这……美人怎么……是男的?江采采蓦然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