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第 43 章
    江采采老老实实地介绍了她自己,只是在介绍李春华时犯了难——她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面对这位有点强势的姑娘,欺骗她的时候江采采莫名感到心虚,她不露声色地挺直了腰板,说:“他....是李春华,是......是我兄长。”

    许云月没有拆穿她由于心虚显得漏洞百出的谎言,内心绷着的弦一瞬间松了下来——她不是将军。许云月想着,只是声音有些相似罢了。既然不是,她懒得再管,摆着个臭脸就出去了。

    天色渐晚,黑暗降临,许久都没有人进来,外面很静谧,与昨晚他们待的那座客栈的死寂不同,江采采能听见外面微风在大抵可能是松林中翻滚传来的阵阵松涛声,让人很安心。

    经此一番折腾,他们总算是暂时安定下来了。

    ***

    接下来几天里,江采采身上的伤恢复的很快,堪称神速,这让王七很惊奇,因此常常表达对自己医术感到扬扬自得。他祖上三代都是采药人,甚至都住在这里——

    “但是我医术这么厉害,本来可以搬到镇上去的,”王七很朴实腼腆,穿着灰色粗袍,和两位姑娘说话的时候总是垂眸不敢直视她们,但是谈起自己曾经在医馆当学徒的时候却是眉飞色舞,清亮的眸子闪着奇异的光芒,安静了片刻又继续说:“只是后来我腿瘸了,医馆就不要我了。”

    此时他们正围在一张三条腿、低矮的木桌上吃饭,桌上的菜很简单,一个是凉拌野菜,另一个也是凉拌野菜,只不过看上去种类不同。李春华还在屋里昏睡,已经两天两夜了,水米未进,但奇迹般地退烧了。

    江采采费劲儿咽下野菜做的死面团子,不解地问他:“为什么医馆就不要你了?这两日我瞧你走路若是慢一点,根本看不出来有腿疾。”

    王七还没来得及回答,坐他对面的许云月就不耐烦地把筷子碗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搁,发出清脆声响,转头对着江采采说:“你当是官差审犯人呢?”

    又平等地打击王七:“就你那三脚猫的医术,就别自称神医了。”

    江采采一下子噤声了,默默地啃着野菜团子,低头看着桌子上的大团不明污渍,心想明日要不要和许姑娘一起重新制作一套桌椅。

    许云月也是被王七救回来的,已经在此住了一年多了,眼睛也是在这期间慢慢失明的,从刚开始的视物不清到后来的模糊,再到如今只有强光刺激才会有些许影子,所以她脾气也越来越差。王七私下还偷偷跟江采采道过歉,说许姑娘只是刀子嘴豆腐心。

    江采采很认同他的说法,比如许姑娘说过很多次要把李春华丢了喂狼,但是她每日都在按时给他熬药,再比如今日王七卖药晚归了,许姑娘摸索着煮了饭——除了不好吃没有任何毛病。

    桌子上气氛僵住了,王七只讪讪地说了句“不要就是不要了”,就没继续说下去了,一时之间只有三人咀嚼的声音。

    山风顺着庭院里松树的枝桠飘进来,偶尔还携带着已经变黄的松针。江采采很喜欢。屋舍掩映在重重树木灌丛之间,坐南朝北,一天之中日头晒到的时刻总是固定而短暂的,常有的是温柔的风。长风入林,在一望无际的松林中穿梭,翠色绵延起伏,如同翻腾不息的浪潮。

    一切都是静谧而美好的,让人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还活着。

    江采采几口吃完了黑乎乎的野菜团子,自觉地就去生火了。天色快暗下来了,蜡烛要五文钱才能买一支——不如外面漫山遍野干燥的松针划算,又能照亮又很暖和。

    这两日她不止皮外伤恢复了,就连以前的浑浑噩噩时期的记忆也如拨云见日渐渐明了。她记得在郊外的庄子里有个阿婆,有时候很慈祥,有时候又很冷漠;她还记得庄子上来来往往很多人,行色匆匆,偶尔遇见时总是对她咬牙切齿,恨不能食肉寝皮。

    那时候江采采虽说是江府的小姐,却更像是个庄子上人人都能欺侮的杂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人人都拿江采采当个乐子。

    偏偏她还痴傻,整日乐呵呵的。

    大概也是在那时,江采采学会了许多杂活,劈柴打水,什么活又累又脏,就都是她的了。

    眼前飘起寥寥青烟,受潮的松针烧起来熏人得很,待江采采回神时,猛然烧起来的火舌已经快舔舐到她的指尖了。

    亮晶晶的水泡覆盖在尚未痊愈的旧疤痕上,江采采垂眸看了一眼,丑陋粗糙,红肿得像地里挖出来的萝卜。

    旁边有轻微声响,还有淡淡泛着苦涩的药草味,江采采抬眸看过去,正是才收拾完碗筷的王七坐了下来。

    他们所在的屋子不大,特意没有放晒干的草药,就是为了方便生火取暖。

    “许姑娘呢?”江采采看了看他的身后,问道。

    黄昏过后,其他屋子里基本上都没什么光线了,做不成什么事,许云月和王七都会到这间屋子里来烤火。

    每当这时,许姑娘脸色就缓和了许多,会附和着王七讲一些民间流传的奇志怪谈。

    火光摇曳,驱散了夜间的寒意。

    王七熟稔地说:“她又去看那位李公子适不适合喂狼了。”

    话音未落,小屋后面山林随风传来几声响亮的狼嚎,在这重重深山里传出了回响,悠长凄凉,令人胆寒。

    江采采第一次听见时属实被吓到了,但屋里实在是暖和,王七和许云月又是司空见惯的模样,她也就平静了。

    “你手上的伤还得要几日才能好,在这之前最好不要沾水,也不要玩火。”王七苦口婆心道。

    纵使江采采在察觉到他过来之后,第一时间把那双惨不忍睹的手收到了背后。

    王七还是凭借着医者的直觉断定这位病人对自己身体不太珍惜,称得上是淡漠。

    但江采采表面却很乖觉,一副惜命的不得了的样子,含笑着点头说:“好的,王大夫。”

    有时候还会是——

    “我知道了,王大夫。”

    王七面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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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想着,明亮的火焰映照出对面姑娘心不在焉的神情,刚刚那句话只是敷衍罢了。

    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放弃了相劝,白净俊秀的面容上被火光炙烤得微微发红,看上去有些怒其不争的惋惜意味。

    “吱呀”一声,外面有人推门进来。屋内好不容易聚集的热气顺着门缝散了一半,冷风灌了进来,半撑着头、昏昏欲睡的江采采抬眸望过去。

    是许云月,携着满身潮湿新鲜的雨水气息踏了进来——

    放晴不过两日,细雨又在淅淅沥沥地下。

    “这雨又开始下了。”

    屋里的气氛由于突如其来的雨一下子变得沉闷,许云月还好,眼睛上蒙了一块黑布,从下半张脸又看不出她的表情。王七倒是愁眉苦脸的,手指无意识地搓着衣袍下摆,连带着江采采也焦虑了些许。

    从门上的缝隙看上去,雨水顺着屋檐滴落,被冷风吹得断断续续。

    “明日我再去一趟镇子上,把那些干的差不多的药草给卖了,不过不知道药铺现在还收不收。”王七说着,紧皱的眉头一直未解,他扒拉着火堆,试图让它烧得更旺些。

    但没有新的柴禾添进去,火堆燃不了多久,江采采从旁边地上又划拉了些细碎的枝丫盖在了上面。

    许云月颔首应着,一边伸出手在火上反复烤着,一边对王七说:“再多买些米、面回来。若是后面大雨封山,我们需得有个准备。”

    她的手上布满了薄茧,与王七常年在山崖间采药不一样,这些薄茧多在虎口,像是惯使刀剑留下的。

    江采采心中掠过一片疑云,毛遂自荐道:“那我明日去山上拾些柴禾,顺便找找有没有野菜菌子之类的。”但愿今夜雨别下太大,否则若是雨水浸透了灌木丛,那样的柴禾十有八九没用。

    许云月“嗯”了一声,没再说话,露出的下半张脸一时之间有些惨败无光,虽然还是使人猜不出她的情绪,但莫名看上去有些低落。

    王七想了想,没话找话道:“江姑娘的兄长说不定明日就会醒来,还得烦请许姑娘到时候多加留意。”

    其实他这话没头没脑,完全没有依据——李春华昏睡足足两日,除了那些皮外伤和断折的手臂,王七根本都没有诊断出李春华究竟为何醒不过来,更不可能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醒。

    但王七还是这么说了,自己都愣了一下,匆匆地抬头看了一眼许云月的反应,很快又低下了头,昏暗光线的掩护下他的耳廓浮起了一抹浅红,欲盖弥彰地说:“极大可能......”

    许云月还是淡淡地应了一声,似是累了,没有再说话。

    江采采看着他俩,觉得气氛有些古怪,却被另外王七说的话带偏了注意力:“李......我兄长要醒了?”

    她眼睛如黑曜石一般,火光映射进去,亮晶晶的,看上去发自肺腑地在高兴。

    王七别过头,避免直视,不自然地应了一声,心中充斥了欺骗小姑娘的负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