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窒息的极致寂静之后,宋愈终于从那股让他僵硬的冷意中勉强挣脱。
他如今好端端坐在这里,章奎却死在朱雀门前——
“是我害了他?”宋愈低声问,但语气却隐约透着肯定。
廖琨从他苍白到触目惊心的面容上移开目光,连连摇头:“不是,不是你害的。”
他欲言又止:“我刚重生时,以为自己知晓之后诸事走向,以为能掌控并改变命运,”廖琨目光悲哀,“但很快,我发现自己错的彻底,命运一直在朝着既定的轨道无法撼动地运转……”
“譬如会在某一天溺水而死的人,哪怕将他囚在家中,也会因为一口水而活活呛死……”
“我尝试过很多很多次,我想救人,想证明自己能改变那个糟糕至极的未来,”他崩溃垂下头,“但永远会变得更糟,甚至某种程度上我的举动反而成了他走向既定命运的推手。”
这让廖琨陷入深深的无力。
他搓了把脸,无声在掌心中呼气,“我本来没想过将这些跟章奎托出,但他很敏锐,也许他自己早就察觉到了不对劲,我当时在山上本就是掩人耳目,一次在山下搜集证据的时候被他撞见。”
“我起初没有认出他,毕竟上一世我跟你相识时,他早已不在了。”
“后来却越来越频繁地跟他遇到,我起了疑心,让人暗中跟着他。”廖琨飞快看了一眼宋愈,又很快低下头,“也因此发现他就是你曾经提过的友人。”
宋愈知道他口中的曾经提过是指前世,但他没有出声询问,安静听着。
“我用了些手段,确认了是他,”廖琨缓缓道,“我本来在犹豫是否要去找他合作……”
“但他自己却先一步找上了我。”
“我知道你在收集科举舞弊的证据,”男人身形瘦高,不过而立两鬓就已经生出了白发,但他神情很是沉静,双目像是墨水点上去的,直勾勾看着廖琨,“有人曾找上我,让我给人代笔……我可以帮你。”
“我答应了。”廖琨说,“随着合作的深入,我告诉了他前世发生的事情……我们原定的计划是章奎状告主考官员受贿舞弊,之后按照上一世发展,他会被关入大狱,我暗中打点过,他只会受些皮肉之苦,届时将证据放出,舆论必定哗然……不管结果如何,他大概率不会死。”
但他忽略了章奎自己的赴死之心,阴差阳错,冥冥之中命运再次于无声中愚弄了所有人。
“上一世到底发生了什么?”宋愈低声问。
廖琨凝视他的眼睛:“我父亲对承乾帝一直放不下心,前世我遵循父命科举入仕,谁料那一场科举同样乌烟瘴气,放榜后榜上果然全部是勋贵子弟或高门门客。”
“只有一人寒门出身,位居最末,我曾对他早有耳闻,但也只知道这人文采斐然,原以为是个书呆子,谁知放榜当天一屡试不中的举子于护城河边腿绑石块,留下一封自绝书,自沉河中……午后那人便击鼓状告科举舞弊,被当场下狱。”
但前世彼时他不曾与他相识,板上钉钉的进士转眼就去状告主考官受贿舞弊,这跟打朝廷的脸没有差别,因此惹怒了不少人。等到一众学子暴动,廖太傅等朝臣四处周旋,好不容易将他捞出来时,早就遍体鳞伤。
他仍记得那日,大狱外乌泱泱的学子们用沉默且敬仰的目光看着从狱中缓步而出的那人。
廖琨混在其中,他个子高,眼力不错,一眼便瞧见那人衣襟处渗出的斑斑血迹。承乾帝是迫于压力将他放出,为了安抚各地暴动的学子,自然也会让人提前给他整理好仪容,但即便如此还是能看到血,可见伤势之重。
那次受刑终究留下了隐患,后来廖琨常常想起那日的情景,总是忍不住想,若是可以,他宁可以身代之。
但彼时廖琨只隐没在人群中,仰望着那位身上毁誉参半的新科探花——承乾帝为彰显公正仁德令人重审答卷,朱笔亲赐其为探花郎,迎接新贵的仪仗铺满朱雀街,但他脸上却没有一丝喜色,面容苍白胜雪,目如点漆,让廖琨想到了寒风中摇曳却仍不断燃烧的烛火。
……
宋愈沉默片刻,道:“那人是我。”
廖琨点头。
“绑石坠河的,”宋愈想起去年冬日在河边与章奎的相遇,“是章奎。”
廖琨再次点头。
宋愈一时间哑然了。
廖琨粗暴用手掌抹了把脸,“马上南诏使臣入京,会奏请同大梁和亲,陛下起初不允,但很快幽州及西北边疆会传来消息——”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打断廖琨的话。
三长一短后,酒肆木门被推开,一身着粗布麻衣、面容平平之人大步跨入,甫一进门便压低声音急道:“外面突然出现传言,黑甲军精锐尽数折在幽州,镇北侯生死不明!”
“……”
宋愈猝然扭头看向廖琨,谁料他竟也满脸不可置信,“怎么会提早这么久!?”
那人语速很快,“南诏使臣已经入京,被安顿在鸿胪寺,宫里几刻前派人将高丞相和几位阁老都召入宫了。”
……
御书房内气氛压抑,小太监心惊胆战蹑手蹑脚进来将地上碎瓷收敛,承乾帝怒火中烧背对群臣。
“陛下,谣言虽已遏制,但当务之急需尽快决断!”高丞相上前一步,躬身道。
承乾帝回身,阴冷目光扫过他身上,“朕倒是想知道这谣言究竟是何处传出?莫不是有人想操纵天子?!”
几位阁老明智保持沉默,只有高丞相逆着承乾帝杀人的目光,劝道:“陛下,堵不如疏,一味压制谣言只会越演越烈,反而顺了幕后之人的意。”
承乾帝冷笑:“让朕当着南诏使臣的面重审科举舞弊……莫不是顺了丞相的意?”
高丞相不再言语,他自然知晓陛下不会轻易同意,但他还是提及了此事,用能轰动一时的大事来洗刷谣言,不失为一种方法,若是能借此打击世家,更是一箭三雕的好事,可惜陛下觉得这是下他的面子。
御书房内再次归于寂静,承乾帝眼底不耐越积越多,即将爆发时,大太监王德顺突然小跑着进来。
“陛下,皇后娘娘来了。”
承乾帝微顿,“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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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下去吧,去查到底是谁放出的消息!”
“是。”
周皇后亲手提着食盒等在殿外,朝臣鱼贯而出,朝她行礼,周阁老起身快了一些,不着痕迹同周皇后对了眼神。
周皇后柔柔笑着让他们免礼,等大臣们走远了,才迈入御书房。
“皇后怎么来了?”承乾帝挤出一抹笑,落在周皇后眼里却只觉得虚伪。
她眼中笑意更胜,眼波流转:“都下去吧。”
王德顺愣住,下意识看向承乾帝,见他摆手才领着宫人们离开。
“臣妾给陛下带了亲手做的汤羹。”
周皇后动作轻缓,取出玉碗,“往日尚在皇子府时,陛下心中每每烦闷,臣妾便做一碗热羹,陛下总说喝了这汤再烦心之事也会消解……”
承乾帝低头看向汤碗,里面羊肉炖的糜烂,入口即化,汤汁浓白,让人看着很有食欲。
他拿起汤匙缓缓搅动,却不入口:“皇后有心了。”
“宫外谣言传的倒快……”他意味不明道,“这么快就传到皇后耳朵里了。”
周皇后笑的不动声色:“世上没有无缝的墙。”
“高丞相提议严查科举舞弊案,皇后有什么好建议?”
“臣妾以为,”周皇后在承乾帝探究的目光中笑道,“此时反而不能乱了阵脚,转移视线虽好,但未免有些欲盖弥彰,最有效的法子,还是召镇北侯回京,届时谣言不攻自破。”
承乾帝眼底飞快闪过一丝晦暗,“镇北侯驻守西北,震慑西北蛮夷,怎可因一些子虚乌有的谣言就大费周章将他调离。”
周皇后称是,复而道:“偌大的大梁,江山竟只靠镇北侯一人,真是辛苦。臣妾有一个侄儿,自幼习武,有报国之心,陛下不如……”
“皇后这是在插手朝政?”承乾帝冷冷问。
周皇后却丝毫不怯,“臣妾不敢,只是挂念娘家,随口一说罢了,陛下不愿听这些,臣妾便不说了。”
羊肉羹早已凉了,白花花凝固的油花飘在汤上,看着令人反胃,周皇后收了汤碗,转身离开。
王德顺心惊胆战守在外面,生怕里面有点什么动静,又怕一点动静都没有。
脚步声渐起,他忙收回目光,正视殿外。
等周皇后离开后,他忙不迭小跑进去:“陛下。”
御书房只有他们二人,承乾帝终于摘下面具露出下面的獠牙:“世家果真势大,霸占了官场不说,如今又开始对兵权动心思……”
“陛下的意思是?”
承乾帝闭目靠在椅背上,良久,他开口:“召丞相和廖太傅入宫。”
“是。”
……
周皇后提着食盒走入未央宫,甫一进门,便将食盒给了宫人:“倒了喂狗。”
女官愣住:“娘娘,这是您亲手做的……”
周皇后哼笑:“本就是喂狗的东西,这只不吃,便给另一只,也不算浪费本宫手艺。”
“去给周阁老传信,就说……”她慢条斯理一根一根擦拭着手指,“本宫在陛下面前好好给他们美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