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受伤
    “小心!”

    人群惊散,沈夜不知哪里来的猛劲,转瞬之间便挡在了凌月身前,凌月慌忙将他往后一拉,飞掠的利爪堪堪擦过他格挡于身前的手臂。

    青色袍袖霎时洇开一道鲜红血迹,凌月面色惊愕,“你为何要过来,我可以躲开的!”

    “我……”沈夜垂眼,神色黯了下去,“抱歉。”

    凌月叹了口气,立即揭下他的袖口查看,只见一道狭长的血痕自他腕口蔓延至小臂,鲜血淋漓,万幸的是伤口不算很深。

    她取出一方干净素帕捂在他伤口之上,回望一眼长唳盘桓的海东青,将他护在身后,“你先去包扎伤口,这里交给我。”

    “你们谁都走不了!”

    一声高喝伴随着震响的马蹄赫然传来,凌月循声望去,只见一众人马浩浩荡荡自西市北门奔涌而入。

    高头大马一路横冲直撞踢翻沿街果摊,周遭商客慌忙四散,惟有一个女童在逃跑中摔倒在地,凄厉哭喊:“阿娘!”

    凌月飞扑上前将女童护入怀中,她翻滚几圈躲过杂乱的马蹄,支起身来,轻抚女童凌乱的鬓发,“没事吧?”

    女童正要应答,却被一位妇人猛然拉入怀中,妇人如临大敌地扫了凌月一眼,连忙抱着孩子跑离她的身侧,躲到了槐树后面。

    凌月微微一愣,又听身后马蹄声近。

    她警惕地转过身去,但见为首之人银鞍白马踱步逼来,乌靴绯袍之上是一张不可一世的傲慢嘴脸,“见着本驸马,为何不跪?”

    他的身后跟着八九个身骑骠马的刺青壮汉,来势汹汹,其中最为熟悉的面孔,便数他身侧目露凶光的顾大强。

    绯袍男子一拉缰绳,随意地吹了吹口哨,盘旋半空的硕大猛禽便乖顺地降落至他肩头,朝着凌月尖唳一声。

    而它的主人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凌月,扬起恣肆笑意,“跪下。”

    当今会自称驸马的纨绔只有一人——与长公主有婚约在身的礼部尚书嫡子,齐睿。

    凌月昂首,不卑不亢地回视那道睥睨,“据凌某所知,齐公子与长公主还未完婚,在朝中亦无官职,按照大璟礼法,凌某不该跪。”

    “倒是齐公子,闹事跑马有违大璟律令,当笞五十。”

    齐睿举起长鞭猛地朝她身上挥去,“你敢同本公子讲礼法?!”

    凌月抬手接住长鞭,往后一扯,马背上的男人顿时被迫前倾几步,连声惊呼,“贱人,快给我松手!”

    顾大强和壮汉们连忙下马帮齐睿拉住长鞭,沈夜亦按着伤口疾步来到凌月身侧,担忧地望着她。

    凌月猛一松开鞭子,壮汉们纷纷后仰撞上白马,骏马惊蹄,齐睿惊叫一声摔下马背,又被飞扑上来的壮汉堪堪接住。

    海东青扑展双翅又落在齐睿肩头,他胸膛剧烈起伏,一把推开壮汉站起身来,“贱人,别以为我治不了你!”

    他狠狠一吹口哨,海东青得令尖啸一声,猛然朝凌月袭来。

    凌月护着沈夜躲开利爪,猛禽回旋一圈,又去追赶周遭商客,西市顿时笼罩在一片惊叫声中。

    凌月一边挥剑驱赶,一边朝着观望的武卫大喊:“拿弓箭来!”

    武卫一愣,连忙从武侯铺里的武器架上取出弓箭,却被赵浪兴摆手拦下,“使不得,使不得!这只海东青是辽东进献给陛下的神鹰,动不得!”

    齐睿踩着壮汉肩头跨上马背,笑声恣肆,“一群贱民,我看谁敢伤陛下御赐的神鹰!”

    他再度吹哨,海东青立即调转方向,朝着槐树后的女童疾速掠去。

    “小心!”凌月正欲上前,赵浪兴却又带着武卫赶过来帮忙,好巧不巧地挡住了她的去路。

    停顿的刹那,女童已被硕大的海东青猛然叼起,身子高高悬荡在半空,哭得撕心裂肺,“啊啊——阿娘!”

    “双儿,双儿!”妇人踉跄着要上前抢回自己的女儿,却被涌上前来的壮汉堵住去路。

    凌月心下一凛,当即夺过武卫手中弓箭,搭箭上弓瞄准猛禽利爪,却听齐睿尖声一笑,挑衅地道:“射啊,射伤了天子御赐的神鹰,你看看这个小女娃能赔得起吗?”

    弓箭颤动,凌月声色俱厉开口:“堂堂礼部尚书的公子,竟以御赐之物伤害陛下子民,若让陛下知晓,定不会饶恕!”

    “哦?”齐睿尖笑一声,恬不知耻地开口,“明明是你惊扰了神鹰害它发狂,才让这些百姓受到波及,可你现在竟不知罪,看来是丝毫没把百姓的性命放在心上哪。”

    他吹了吹哨,海东青当即又开始盘旋,吓得女童哭喊连连,妇人大惊失色地跪倒在地,连连朝齐睿叩首,“大人,求求大人放过小女,我求求您了!”

    “要我放过她也可以。”哨声忽变,猛禽猝而低飞将女童扔上马背,齐睿拎起哭嚎的女童,挑衅看向凌月,“只要凌巡使乖乖听本公子的话。”

    庞然大物停栖在他肩头,尖利的黑色长喙凑近女童纤细的脖颈,仿佛下一刻便要拆吃入腹。

    妇人满脸惊恐,颤颤巍巍将身子转向凌月,泣不成声:“凌巡使……求凌巡使救救小女……”

    凌月缓缓将手中弓箭放下,直视齐睿,“你想怎么样?”

    齐睿一笑,朝顾大强扬了扬下巴,“把她所有武器卸下。”

    “是!”

    顾大强冷笑一声,上前一把夺过凌月手中之弓,狠狠丢开之后,又伸手去拔她腰间银剑。

    凌月下意识制住他的手腕,却听女童哭喊一声,旋即松了手。

    顾大强猛地拔出银剑,横在凌月颈间。

    “凌巡使!”沈夜上前几步,却被壮汉们团团围住,他手臂有伤,很快被众人制住。

    齐睿满意一笑,看着凌月挑了挑眉,“跪下。”

    “跪下!”顾大强猛地踹在凌月膝窝,可她却岿然不动。

    她抬眼望向周遭沉默观望的一张张面孔,里面有惊愕,有恐惧,有麻木,还有……将她刺痛的恨意。

    凌月收回望向王掌柜的目光,不由勾起一抹苦笑。

    齐睿见她不为所动,忽而失了耐心,他一把掐起女童的脖子,“跪下求我,否则我要她好看!”

    叩首声伴着哭喊又起,顾大强再次抬脚狠踹,这次凌月没有反抗。

    眼见着那个高傲的女子半跪在地,齐睿心头无比畅快,拊掌大笑,“凌月啊凌月,我看你还怎么神气!”

    他朝壮汉一扬手,“把鞭子给我。”

    壮汉立即捡起地上的长鞭递交至齐睿手上,齐睿甩了两下,留意到四周的视线,忽而有了主意。

    他环视一圈,视线落在左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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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束紧盯的目光,勾了勾手,“把他带过来。”

    几个壮汉得令,当即将王溪药铺的掌柜从药铺前架了过来。

    “你很恨她?”齐睿一脸玩味地问。

    王溪愤愤地瞟了凌月一眼,胸膛起伏,却握着拳头没有回答。

    齐睿冷笑,“既然你这么恨她,我便给你个机会泄愤。”

    他将长鞭一掷,壮汉接过,不由分说塞进王溪手中,又将他往凌月身前推了一把。

    “你可要好好地出出气啊,老头。”

    王溪收紧手中的鞭子,深深吸了口气,他凹陷的深目一转,视线凝在凌月脸上。

    “王掌柜……”看着老者缓缓举起长鞭,凌月平静的目光有些许颤动,但很快,她便一脸坚毅地垂首,袒露自己宽阔的后背,“您动手吧。”

    她对昨夜发生之事深深自责,自责没能规避一切潜在的危险,自责无法立即出手保护他们,所以,她愿意承受他们心头的怒火,甚至于甘之如饴。

    双手受缚的沈夜长凝着凌月引颈受戮的模样,黯如深潭的眸中泛起一丝异样的波动。

    长鞭自半空狠狠落下,噼啪一声,一道惨呼骤然响起:“呃啊!”

    王溪对眼前人啐了一口,似乎早已压抑到了极点,“狗官!你们这群狗官都不得好死!”

    顾大强龇牙咧嘴地捂着左眼,右眼如欲迸裂般瞪着王溪,“老不死的东西,我杀了你!”

    他举起凌月的银剑不管不顾劈了下去,王溪踉跄一下摔倒在地,闭无可避。

    “王掌柜!”

    凌月毫不犹疑地飞扑过去挡在王溪身前,双掌一合钳住剑刃,顾大强使出全力压下剑柄,剑身却如山泰不可移转。

    鲜血顺着她的掌心汨汨流下,如朵朵红梅染红她青色衣袍。

    所有人皆愕然望向那张毫无惧色的面庞,就连正欲发怒的齐睿,一时竟也被眼前这幕镇住。

    凌月旋即抬腿狠踹在顾大强的腹间,她反手夺回剑柄,横臂一斩将奔涌上前的壮汉逼退几步。

    “凌月,这是你逼我的!”齐睿猛地掐住女童的脖子,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凄厉哭声回荡在西市上空,海东青尖唳一声,如索魂的恶鬼。

    “住手!”

    凌月顷刻间放下长剑,掌间鲜血顺着剑身滴在西市的土地。

    齐睿满意地冷笑一声,“既然这个老头伤了礼部捉钱令史一只眼睛,那本公子便也要你们一只眼睛。”

    “很公平吧?”

    凌月心头一凛,没有回话。

    “本公子一向仁慈,可以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

    “你是想要本公子挖这个女娃的眼睛,还是挖那个老头的眼睛?”他戏谑地看她,好似真的大发慈悲,“抑或是——挖你凌月的眼睛。”

    “我数三声,把你的选择说出来,这是本公子最后的仁慈。”

    “否则,本公子就自己选喽。”

    笑音刚落,跪地叩首的妇人,踉跄在地的掌柜王溪,双手受缚的沈夜,以及四周所有惊异的目光皆汇聚到了凌月一人身上,宛如一座大山沉甸甸地压下。

    凌月握紧满是鲜血的双拳,听到齐睿带着笑意的声音森冷响起——

    “三。”

    “二。”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