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数结束,齐睿玩味地看着凌月,“说吧,你想要我挖谁的眼睛?”
孩童凄厉的哭喊,妇人叩首的求饶,以及猛禽翅膀拍击长空的风鸣,于一片混乱冲撞的嘈杂声中,凌月敏锐听见了车轮滚滚的响动。
她直视齐睿傲慢的双目,应道:“你的。”
“你说什么?!”齐睿怒目圆睁,一瞬间便被点燃怒火,“找死!”
他猛吹口哨,伸手直指凌月,“去!把这个女人的眼睛给我挖出来!”
海东青双翅扑展,迅猛地张开利爪朝凌月袭来,她敏捷地侧身一避,忽而听见一道箭矢呼啸之音破空而来。
一支长箭铮然贯穿海东青粗壮的利爪,朱红的箭羽飒飒生光,猛禽唳鸣一声,庞然身躯伴着惊飞的毛羽轰然落地,不住尖啸。
四周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齐睿目眦欲裂,呼喝着回首:“谁——是谁干的?!”
凌月与众人一齐朝红箭的来处望去,只见一袭昳丽红影傲然屹立于宝盖华车之前,明艳的火色欲燃天际。
她赫然放下长弓,凌厉凤目威仪赫赫,“怎么,你也要挖本公主的眼睛吗?”
“长,长公主殿下?”齐睿身体猛地一颤,掌间骤然卸了力气,凌月身影如飞,眼疾手快接住惊叫下落的女童。
“双儿!”妇人踉跄着起身,扑到孩子身前将她抱住,泣不成声朝凌月不住叩首。
长公主将眼前一幕尽收眼底,她握着长弓迈步上前,周遭壮汉立即跪俯爬滚让出一条广阔通道,她视线掠过满地狼藉,又扫过孩童颈间的红痕以及凌月掌心的鲜血,声音如同暴雨前的雷鸣:“齐睿,你好大的胆子!”
“父皇所赐神鹰是原为你我二人婚事送喜,可你在做什么?你竟反用它来欺压百姓,仗势行凶!”
“不是,不是这样的长公主殿下——”齐睿踉踉跄跄地下了白马,颤动的手指指着凌月,“是她,是她行事乖张惊扰了神鹰,才导致局面失控,都是这个女子的错!”
长公主黛眉下压,冷冷瞥了他一眼,“跪下。”
齐睿一愣,当即被围上前来的带刀侍卫狠踹膝窝,痛呼一声跪伏在地,冰刀横在颈侧,他爬起来,目光中透出一丝阴狠,“江清雅,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我是驸马,是你的夫君——”
长公主凤目一凛,抬脚踹在他的肩头,将男人一脚踢开,“谁给你的胆子直呼本宫姓名!”
她的目光像看着什么腌臜废物,不屑一顾,“莫说你我还未完婚,便是你已成了驸马,也休想在本宫面前逞威风。”
齐睿吃痛低呼,捂着肩膀直起身来,欲要发怒却碍于身份只能忍着,他涨红的脖颈青筋暴起,“长公主莫要忘了,我齐睿乃是礼部尚书之子,陛下钦定的驸马,您要惩治我,也得看陛下和礼部的脸面!”
“我们礼部是奉陛下之命为冬祭大典筹钱,可这个凌月公然挑衅礼部捉钱令史,阻挠礼部公干,难道长公主欲要包庇这个女子,纵容她目无尊法,无法无天——”
“你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长公主厉声打断齐睿,红袖一振越过满地凌乱的瓜果,越过踉跄在地的百姓,指向女童和凌月的伤痕,“你看看她们的伤口,看看这满地狼藉,你们礼部平日就是这样公干的?通过欺压百姓,胡作非为?”
“你说本宫包庇这个女子,可本宫不像你齐睿眼盲心瞎!本宫所见,是这个女子不顾伤势与猛禽搏斗,保护西市百姓,救下被你齐睿劫持的女童——众目睽睽,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齐睿眼神闪躲,却仍在喊冤,“不,不是这样的,都是她逼我的——”
“碧玉,雪晴,”长公主不再睬他,转而吩咐随身侍女,“去取药匣,给伤者处理一下伤口。”
“是。”侍女颔首,很快从华盖马车上取来一个雕花的木匣,里面放着各类应急的伤药和纱布。
凌月掌心的鲜血最为扎眼,侍女便端着木匣朝她走来,凌月谢过长公主,辨认着匣中的瓶瓶罐罐,但实在太多了,便问道:“有消肿的药么?”
侍女随即取出一个瓷瓶,凌月飞快地往身上抹了一把掌心血迹,捧过瓷瓶走到女童面前,蹲下身子,仔细为女童上药。
见凌月完全没将自己当成伤者,侍女启了启唇,又在她专注忘我的模样下将话语咽了回去。
抱着女童的妇人见着这一幕,眼中蕴满了泪水,不住道谢。
替女童上完药后,凌月又引着侍女走到王掌柜身侧,轻声询问他的伤势。
望见她真诚的担忧,王溪摇了摇头,老泪纵横,今日发生的一切终于让他相信凌月并非道貌岸然之人,他连忙朝凌月和长公主叩首,“多谢凌巡使,多谢长公主,小人无碍,倒是凌巡使手上的伤……”
凌月安抚地笑笑,“我没有大碍。”
她转向另一侧的沈夜,“对了,还有沈巡辅被海东青的爪子划伤了——”
话音未落,一直静默的沈夜忽而走了过来,一把按住了凌月的手腕。
他将她的手掌翻转,垂眼看向她尚在渗血的掌心,漆黑的瞳仁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情绪,全然不似往常那般温和热切。
他不由分说夺过创药,往她手掌倾撒,低沉的声音好似含着些许躁意,“你的伤才是最严重的。”
凌月倒吸一口冷气,忍着没有喊痛,不明白沈夜此刻异样为何,怔愣的片刻,他已将纱布裹上她的手掌。
长公主将众人伤势看在眼里,她昳丽的面容肃然含怒,俯身厌恶地逼视着跪伏在地的齐睿,“本宫每月上旬都要去金凤大街施粥布泽,而你作为准驸马却在此欺压西市百姓,岂有此理?”
她铮然一拂袖袍,如甩开??尘灰般毫无犹疑,“你这个驸马,本公主不要了。”
扑来的疾风扇在齐睿脸上,恰似一个火辣辣的巴掌,将他所有引以为傲的荣耀猝然拍成了齑粉。
跪在外围的赵浪兴听闻此语,心间敲响警钟,当即低声吩咐身后武卫,“你悄悄从西门离开,快马加鞭,让裘将军赶在公主之前进宫面圣!”
武卫阿秀微微颔首,悄然从西侧撤离。
见长公主转身离去,齐睿猛然直起身来,不管不顾地朝着长公主的背影大喊:“长公主非要包庇这个女子,甚至不惜退掉婚事,莫非忘了皇后娘娘的教导?”
明艳似火的身影骤然停驻,听见齐睿接着喊道:“十二年前,皇后娘娘作《女则》规训天下女子,交于礼部册印昭告天下,为的就是让女子贤良淑德,安安分分相夫教子——”
“这个凌月舞刀弄枪,终日混在男人堆里,一言一行皆有违《女则》,本公子纵然有错,也万万不及这个女子!公主殿下身为皇后嫡女,难道要违逆皇后娘娘的意思,向众人褒扬这个女子?”
“这才是岂有此理!”
理直气壮的喝骂猛然敲击在凌月心头,齐睿所说的《女则》,她曾听过。
准确地说,是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脑海之中。
《女则》颁布之时她只是个未满六岁的孩童,可生身爹娘打骂她时最常挂在嘴边的话,便是“不守《女则》”。
从小她的气力便大得异于常人,可他们非要她同其他女孩一般柔弱恭顺,认为那样才是正常。
原本他们也会寻着各种各样的由头对她挑剔,可自从有了《女则》,他们便将其奉为金科玉律,仿佛对她的一切厌恶都找到了皈依,得到了鼓励,无论他们如何打她骂她,皆可得到饶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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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念书识字不想学女红时要被打骂,做饭做得不合爹娘胃口要被打骂,抱哄弟弟时控制不好力道也要被打骂……好似女子便是生来他人的附庸,不能有自己的意志,不能只是为了自己而活。
她不愿回想自己是如何熬过那些日子,直到他们将她彻底丢开,她遇到了珏王殿下,才置之死地而后生。
未曾想,还会在今日听到这个字眼。
凌月同众人一道朝长公主望去,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担忧,却见长公主转过身来,神采熠熠的凤眼对上她的注视,温柔的鼓励无声将她眼中忧色化开。
长公主好整以暇地唤了一声,“碧玉。”
身侧侍女应声,从怀中取出一张白色桑皮纸,缓缓对着众人展开。
齐睿睁大眼睛望去,一眼便看见桑皮纸首行挥斥方遒的三个大字,随着众人惊诧的声音一起荡开:“新《女则》?”
长公主俯视着齐睿,沉着地道:“这是皇后娘娘依据陛下恩科新制所作的新版《女则》,女子如同男子一样,若入朝为官,自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以报效大璟为己任,为君为民谋取福祉。”
“至于其他那些繁文缛礼,早已不符合如今新局,齐公子既如此故步自封,便好好看看这的《女则》,长长眼吧。”
她葱白玉指一挥,带刀侍从从侍女手中接过皮纸,一把拍到了齐睿脑门。
“你的罪行,本宫自会去禀明圣上。”
那抹恣肆红影拂袖转身,几不可查与凌月目光交接,凌月读出目光中的那份赞许,一切已在不言之中。
侍立于马车旁的内侍高唱一声,“长公主起驾——”
凌月带头见礼,众人随着她一齐垂首跪拜,恭送着那驾宝盖华车扬长而去。
另一头,被赵浪兴派去的武卫阿秀策马扬鞭赶至位于凤临东街的千羽卫总廨署,却见大将军裘权正被另一个武卫拥着急匆匆迈步而出。
“裘将军——”他连忙凑上前去欲要向裘权禀报西市之事,却被裘权大手一挥,烦躁地将他喝止。
“一个两个都毛毛躁躁的,有什么事等本将军回来再说!”
裘权跨上另一武卫牵来的高头大马,猛然一夹马腹,烈马奔腾随着那名武卫自永兴坊南门而出,武卫阿秀连忙骑马跟上,随着裘权朝车马围堵着的崇仁坊北门奔去。
一至北门,紫幄马车上的威王便掀开帘子朝裘权大喊:“裘将军来得正好,快给本王把这辆挡路的马车挪走!”
崔翊于混乱的人潮中悄然现身,应声道:“珏王殿下的马车才方自城外巡防归来,我们正常入坊,威王殿下何出此言?”
威王大怒,“你什么身份也配跟本王说话?叫珏王出来跟本王回话!”
威王府的侍从也出言应和:“威王殿下说得没错,分明是我们威王府的马车先入坊的,你们珏王府赶紧让开!”
裘权被充斥耳内的争执声闹得脑袋嗡嗡,剜了那名急匆匆将他拉来武卫一眼,烦躁地上前调解,被赵浪兴遣来的武卫阿秀几次要开口禀报西市之事,都被周遭争执声所打断,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崔翊见状跃上珏王府的马车,闭上车门隔绝嘈杂纷扰,恭敬朝着马车内闭目养神的江风之见礼。
“殿下,一切皆按计划进行。”
江风之轻轻应了一声。
车内静了片刻,就在崔翊打算退下之时,又响起一道听不出喜怒的清音:“她怎么样?”
崔翊动作一顿,“殿下是问凌巡使吗?”
不知为何没等到回应,崔翊又道:“属下方才去探查时,望见凌巡使手上缠着纱布。”
江风之清寂的双眸倏而睁开,凝向崔翊,“她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