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白鹤和芙蓉有没有再谈过何嬷嬷不知道,反正两人再凑到一起时,相处说话都一如往常,不仅看不出起过冲突,她们还拉着何嬷一起讨论要给姑娘找个厨子以及姑娘要不要再请个老师的事。
后者芙蓉禀过姑娘后给林老爷送了一封信,等着林老爷做安排。
前者商量过后,三人一致认为是该要个厨子,且厨子不能在凡人中找。
跟姑娘说了一声,此事便由白鹤去安排。
总之事情看着是平息了,何嬷嬷不由松了口气,接下来只等到京城了。
-*
京城码头,周瑞家的来回踱着步,时不时停下伸长脖子往江面望一望。
两丈远的地方,也有另一队衣着朴素的人在等船。两边泾渭分明,不曾打过招呼。
远远看见有船过来,周瑞家的眯起眼分辨了一会儿,朝跟在她身后的一个小厮一招手,吩咐道:“去,看看,是林姑爷家的船来了吗?”
小厮挤到码头上,过了一会儿满头大汗回来复命:“周嫂子,没见着船。”
周瑞家的驻足,“看清楚了?”
小厮弓着身子,道:“周嫂子,看的清,都是往那边停靠的货船,没看到您说的姑爷的船。”
周瑞家有些失望,有一搭没一搭摇着帕子扇风,半晌,她又问道:“咱们来多久了?”
小厮:“约莫有半个时辰了。”
“才半个时辰啊。”她还以为过去两个时辰了。
这等的可真是焦心。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应当是这两日才是。”
小厮靠近些,谄笑着道:“兴许是路上不顺风,耽搁了些时间也是有的。周嫂子,您要不坐着,站着怪累的。”
周瑞家的斜了小厮一眼,哼笑道:“坐,坐哪儿?”
轿子里又不透风,又闷又暗。
“您且等着。”撂下话,小厮一溜烟跑了,比刚才周瑞家的让他去看船时积极多了。
须臾,小厮夹着一条长凳回来,放在周瑞家的身边,还特地调整了方向,让她坐下能对着江面。
周瑞家的眯着眼看了看凳子,小厮揪着袖子来回扫了扫,道:“您看,擦过了,不脏。”
周瑞家的弯了弯嘴角,落了坐后道:“你是哪家的小子?人还挺机灵。”
“回嫂子的话,宝二爷房里的李妈妈是我姑母。”
“哦。”
只说姑母却不说父母,想来两个也不是府里有名号的人物。周瑞家的回忆了一下李奶妈的亲眷,愣是没从里面扒拉出来个有印象的人。
李奶妈原也不是府里的人。只因宝二爷生的时候,赶巧府里的下人里头,年轻的媳妇都没个有奶水的,只能从外头找的奶妈。
宝二爷是个有大造化的,阖府都捧着他,偏他又古怪的很,长到丁点儿大就知道挑人,不是平头正脸的奶妈子,他还不乐意吃她的奶。
奶妈换了三四个,又因奶水完了,走了两个,就剩下个李奶妈还留着。
这么想着,周瑞家的心中淡淡,神色上也带出来一些,“你平日里都是在府外走动?”
说走动是好听点的话,实际上不过是干些跑腿拉车,抬轿传信的活计,既辛苦,风里来雨里去,又没什么油水可捞,是实打实的苦差事。
这小子到自己跟前献殷勤,想来是想换个差当。
小厮确实有这样的想法,打眼瞧着周瑞家的脸色,心中不由惴惴,又不好直接开口,拐弯抹角道:“嫂子平日在太太跟前伺候,是一等得意的人,怎么太太让您来干这等船的苦差事?另叫婆子们来就是了。”
周瑞家的扇风的手一顿,立时拉下脸,拿眼睛剐了小厮一眼,“你知道什么?太太的意思也是你能揣测的?!”
“周奶奶,我不是......”
周瑞家的压根不听他的话,“咱们来接是嫡嫡亲的表姑娘,你当是哪个外三八道的亲戚,随意寻个人就打发了!”
货船靠岸,卸货的地方人声鼎沸,各种气味混着风一吹,周瑞家的拿帕子掩住口鼻,闷声道:“行了,你也别在这儿废话了,去码头守着,眼睛利点,看到船了快些来报给我。”
说完,也不搭理小厮,径直甩着手回了轿子。
好端端的这样的大变脸,莫名其妙碰了一鼻子灰又不知道哪里得罪人的小厮只觉四周都是嘲讽的目光,灰头土脸往码头去了。
江上,何嬷嬷也站在船头往码头上看,大老远就看到码头等着的人,两边一看,截然不同的衣着面貌让她一下子就锁定了荣国府的队伍。
数了数轿子和马车的数量,何嬷嬷心下有数,转身进了船舱去找白鹤。
白鹤和林如海派来的一位老管家一道指挥着人搬东西。何嬷嬷进来,白鹤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头也不回地道:“嬷嬷看到荣国府的人了?”
林管家偏头,朝何嬷嬷略一点头,继续专注眼前的事。
何嬷嬷道:“看见了,应当是他们。”给搬箱子的人让出地,何嬷嬷接着道:“他们带的人不多,只有两辆马车......”
装他们这么多东西,怕是远远不够。
白鹤没明白何嬷嬷的未尽之言,“两辆车够放多少箱子的?其他的我装起来就是了。”
何嬷嬷哑然,刚想解释,一旁默不作声的林管家突然道:“白姑娘现在装好了,到了荣国府再放出来,就太打眼了。进府的时候人家就看到四个箱子,结果刚住下却冒出来二十四五个,岂不叫人嘀咕。”
他说的有理,白鹤道:“那就下了船再让人去雇车好了。”
林管家点头,“是这个理,只是要叫咱们小姐多等一等。”
随即他便叹了一声,道:“也不知道外面冷不冷,咱们小姐身体弱,不知受不受得住江风?”
白鹤这时终于察觉到他话里有话,但她对做人那套弯弯绕绕知道得没有那么透彻,便将目光转向何嬷嬷。
何嬷嬷看向林管家。
老管家头发花白,但背依然直,精神也很好,迎着何嬷嬷的目光微微一笑。
何嬷嬷其实也猜不透林管家具体是什么意思。
不过在宫里大风大浪都见过,琢磨贵人主子的意思是奴婢们吃饭的本事,斟酌了片刻,何嬷嬷试探着道:“是不大好。要不,船靠岸后咱们先下,先搬箱笼物件,紧着姑娘要用的择出来带到荣国府,其余的由林管家你带去老宅,等姑娘安顿下来,再陆续把其余的东西送过来。”
“林管家你看这样如何?”
林管家点了点头,“嬷嬷考虑的再周到不过,就这么安排。”
原先的计划推翻,人手需要重新划分,需要他去安排。林管家说了一声就离开了,走的时候,背影里都带着遮掩不住的满意。
“何嬷嬷?”白鹤疑惑地挑眉。
从林管家的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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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看,何嬷嬷知道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她跟白鹤解释:“荣国府派来的人少,说明对姑娘不重视。我重新这么安排,既能给荣国府的下人一个下马威,又不至于直接打了他们的脸,让她们面上过不去。箱笼一摆,往林家老宅一送,还能让他们看着,咱们姑娘是正儿八经上门走亲戚的,是贾家三催四请请来的,在京里也是有住处的,不是来打秋风的。”
这个解释跟林管家刚才的话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连字都没几个重复的。
“是这样吗?”
何嬷嬷肯定点头:“论神仙法术,眼界见识,我不如两位姑娘。但论见识过的阴谋算计和对人心的了解,我敢说两位姑娘远不如我。”
林管家的想法跟何嬷嬷的猜测几乎一样。
林管家是林家的家生子,林老太爷在的时候,他就是林家的管家,一直服侍老太爷,送走了老太爷,老太太,又继续给林如海当管家。他是看着林如海出生、长大、科举、娶妻,再到下一代的黛玉出生。
算起来,林管家可以说是林家的“三朝元老”。前几年,林如海见他年纪大了,便提了他的大儿子做了管家,放他出府回家,子孙绕膝,颐养天年。
本来一直都无事,哪怕林如海先丧子,又丧妻,都不曾再劳烦林管家回府帮忙打理府中事务。直到黛玉离家前,林如海才连夜请了老管家进府,拜托他跟着女儿上京,一是希望他修葺管理林家在京中的老宅,二是替自己看顾女儿,以免她受欺负。
虽则林如海年逾四十,在林管家眼里,还是他看着长大的主子,如今主子有所求,他自然万死不辞。
况且林家如今就剩下主子和小主子两个,他当然要护着小主子。
主子也没有说清小主子会受谁的欺负,但林管家回家琢磨了一下,觉得也许是贾府的人。毕竟小主子到了贾家,也多半都是呆在后宅中,见外人的时间少,又有荣国府的面子在,被外人欺负的概率不大。
果不其然,一听何嬷嬷说的,他就知道,贾家没把小主子放在心上。
小主子上京,老爷肯定是写了信给荣府交代过。他们带了这么多东西这么多人,声势浩大,其实是有些失礼的,可这也是老爷一片拳拳爱女之心,也可以理解。
但收了信的贾家还是只带了几个人来,摆明了就是不在意。
既不在乎老爷,也不在乎小主子,别管是那府里谁的意思,事到如今,也别怪他们下脸子了。
-*
船靠了岸,那边官船上黛玉和许姨、许家姐姐在一起。因为有女眷在,外面人多手杂,许家这边同样是安排了行李先下船,装好车之后人再下,直接可以走。
黛玉陪许姨等了一炷香的时间,等到许家下人来通传,才由许姨携着她和许家姐姐的手,一起下了船。
黛玉对林管家和外祖家下人之间私下里的交锋完全不知情,只觉得今天林管家好像格外高兴,外祖家来的周妈妈好像很热且不自在。
辞别了许姨,许家姐姐又拉着她说了好些递帖子拜访的话,在许姨无奈地再三催促中,许家姐姐依依不舍地跟她告别,临走时还掀开帘子朝她喊:“妹妹记得来找我啊!”
黛玉连连点头答应,目送着许家的马车走远,何嬷嬷察觉到码头上朝这边看的目光,也轻声催促:“姑娘,咱们也走吧。”
黛玉点头,扶着青雀的手登上马车,一行人朝荣国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