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突如其来的客套让黛玉怪不适应的。
“凤姐姐也是这次的客人,哪里能叫她帮着一起张罗。”黛玉并未应下,认真思考后还是推辞道。
“这不防。”王熙凤拉着平儿推到黛玉身边,道:“你尽管找她,我有什么,她都是知道的。”
平儿笑着道:“但凭林姑娘吩咐。”
贾母半倚在引枕上,指着王熙凤道:“你这滑头!她是你的人,你要是问起来,她还能瞒着你不成?你一杆子把人支过去,跟你自己张罗有什么区别?”
湘云抢着回答,“凤姐姐是想半分力也不出,还要比我们早知道宴席样式。”
“哎呀!”王熙凤赶忙握住她的嘴,假模假样埋怨:“我就打了这点小心思,你倒好,全给我漏出来了。”
贾母拉过湘云护着她,笑道:“你可别捂她,我们都听见了。可见你也有不精的时候,连云丫头都把你琢磨透了。”
王熙凤唉唉叹气。
贾母又握着黛玉的手故意叮嘱她:“凤丫头是最爱显本事的,巴不得揽这摊子事,你就可劲儿使唤她,别跟她客气!”
王熙凤不依:“老太太怎么说的我跟上磨的驴似的,一刻都不得闲!”
贾母反问:“难道你不是?”
贾母几人热热闹闹说话,王夫人独坐在一边喝茶,也不参与,冷不丁听到贾母点了她的名。
“你太太把家里的一大摊子事都交给你,自个儿躲了清闲。你也是个实心眼的,有不明白的也不说问问你太太去,就光自己担着,人都累瘦了,这怎么成?她又不是别人,跟你是两层亲戚,关系亲着呢,你难道还抹不开面子去卖个乖,让她好好给你理一理。”
王熙凤面上笑道:“老太太说的是,还是老太太心疼我。”
她转到王夫人面前,“太太可也疼疼我,教教我道理。”
王夫人眼珠动了动,抬眼见贾母还在跟湘云和黛玉说笑,似乎真是因为心疼王熙凤随口一说。
她琢磨了一下最近的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方才她与林丫头说的也是好话,老太太应当没别的意思,便道:“既然是老太太吩咐了,你有何不懂,再问我就是。”
黛玉靠在贾母身边,目光扫过两人,觉出一些微妙来。
湘云大大咧咧,半点没察觉到不对劲,只听到了字面意思,还拉着平儿让她不许单独告诉凤姐姐宴席的内容,要说就叫大家一起听。
“嬷嬷,你说外祖母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听松园,黛玉书桌上摆了一沓彩笺,青雀帮她磨墨,准备写三日后邀众人来赴宴的帖子。
芙蓉和白鹤去开了库房拿东西,白妈妈送了一张单子来,里面记着席上要用的东西,有些他们有的,要先备下,有些没有的,还要着人去采买。何嬷嬷就在核对单子上的内容。
听到黛玉问她,何嬷嬷侧头见她托着腮,拨弄着笺子很是苦恼的样子,思索一番道:“老太太不是无的放矢的人,这话其实大可在私下里说,也可以直接跟二太太说,叫她给琏二奶奶搭把手。既然摆到明面上,说明老太太肯定是有不满。”
“她特意还点了琏二奶奶,叫她多学学,怕是她哪里出了岔子,但又不全是二奶奶的过错,恐是二太太的责任更大一些,只不好明说罢了。”
黛玉只想到了第一层,后面却没想到那么多,不过她是客居,不好深究内情。她掩着嘴小声道:“二舅母一下子这么关心我,我还吓了一跳。”
王夫人不怎么喜欢她,黛玉不能正面对长辈不敬,私底下说点悄悄话还是可以的。她也只对这何嬷嬷等人说。
何嬷嬷果然没说什么不应该之类的,笑着听她讲自己的感受。
“二舅母这次是真关心。”黛玉道,她还是能分辨好歹的。就是惊奇二舅母竟然转了性子,让她别扭得很。
说完王夫人,黛玉又转回到方才的问题上,“外祖母有敲打的意思,我看二嫂子像是没听懂。”
黛玉猜外祖母的意思是让二嫂子多跟太太了解家里原先各处理事的规矩和不能放在明面上的事,二嫂子好像理解成了要她放出一部分管家的权力。
她不乐意。
而二舅母,估摸着也没懂。外祖母苦心怕是白费了。
何嬷嬷摇摇头,道:“琏二奶奶手腕本事是有的,也很聪明,但有些事上就糊涂多了。不过也不能怪她,到底是年轻了一些,上头又有好几重人压着,目光只能再一亩三分地里转悠,看不见全貌,能做到这种程度,也不容易了。”
二太太这个人就不大好说了。
何嬷嬷自问也见过不少人,但不少有像王夫人这样的。她冷眼看着,这位吃斋念佛,看起来菩萨心肠的二太太,其实最是冷硬。
她的心里谁都没有,甚至包括明面上最疼爱的宝玉。
所谓的疼爱不过是想起来就问上一两句,想不起来,就由着他去了。打量着总有老太太看着,不会让他受委屈。
黛玉有些不懂,“二嫂子哪里糊涂?她很厉害,什么都瞒不过她。”
何嬷嬷道:“姑娘说的就不对了,既是任何事都逃不过她的法眼,老太太这一出又从何说起?”
黛玉语塞。
何嬷嬷见状,便干脆借此机会跟她说说贾家的复杂事。她将单子叠好,吩咐青雀道:“你把屋里的窗子都支开,再到外面看看有没有人靠近。”
青雀立刻放下墨条去开窗。
她一走,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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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就注意到了砚台,顿时哭笑不得。
她光顾着跟嬷嬷说话,没叫青雀磨够了就停,她就一直磨着墨条。青雀手劲儿大,速度快,身体也好,光磨墨根本就不会累,也不知道偷懒。不知不觉一小方砚台里满满当当都是墨汁,颤巍巍得快要溢出来了。
唯恐墨汁会流得满桌子都是,黛玉取了一支笔蘸饱墨汁,抽出一张金凤笺落笔。
这张笺是所有彩笺中最华丽的一张。
她设的宴是小宴,只请了迎春姐妹并湘云,和李纨、王熙凤共六个人。
席就设在听松园。她们也不听戏,又不好饮酒,少了些玩乐的事,总不能干巴巴吃一顿席就散了,黛玉便琢磨了一些小花样。
下帖子的彩笺就是一个。她给每个人都准备了不一样的彩笺,金凤笺便是是给王熙凤的。
黛玉还没忘答应过要第一个给她下帖子。
写完了给王熙凤的金凤笺和迎春的碧苔素馨笺,青雀回来道:“我都看过了,外面没人。”
“可说悄悄话不是关窗更好吗?”
何嬷嬷道:“这就是外行话了。关了门窗,有人悄悄贴过来偷听你都不知道。在屋子里说体己话,就要门窗大开,方便随时观察外面的动静。在外面则要找一处开阔没有遮掩的地方,有人靠近随时能看见。”
青雀点了点头,道:“可是我关着窗我也能听到有没有人靠近啊,嬷嬷你听不见吗?”
虽然在府里不好胡乱动用力量,但这点听脚步的本事,还不需要动用妖力,是个妖都会。
难道是因为何嬷嬷是鬼,耳朵不好使?以前没发现唉。
何嬷嬷:“......”
光凭她脸上丰富的表情都知道她在想什么。
黛玉手一抖,毁掉了一张彩笺,连忙放下笔,转头欣赏窗外的风景。
何嬷嬷无奈瞥了她一眼,道:“我说的是一般人碰到这种情况处理的方式。况且你能听到脚步声也没用,如果白天门窗紧闭,不是摆明了告诉别人有秘密吗?”
青雀想一想,也有道理,白日里姑娘小歇都是不关门的,她受教点头。
被她这么一打岔,何嬷嬷差点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理了理思绪,何嬷嬷看着还扭过身的黛玉道:“姑娘还听不听了?”
黛玉托着一瓣被风携着钻进窗子里的白色细小花瓣,小心放在帕子上,面上挂着笑容道:“听!嬷嬷你说。”
何嬷嬷往窗外看了看,道:“姑娘知道府里正房是二老爷住着吧。”
黛玉点头。
“长幼有序,正房严格来说是一家之主的象征,为何是二老爷住着?”
黛玉顿了顿,道:“因为祖母喜欢二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