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眼帘的小姑娘穿一件半旧的鸭蛋青薄袄,下颌尖尖的,脸上布满担忧。
“我听说你是被抱出去的……表妹,到底怎么回事?”顾月荷轻声问,“你之前不是伤得很重吗,怎会突然来西南院?”
她的声音总是很小。
大多数时候,她们并不交流,因为原主是被顾月菀控制的,而顾月荷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只能偶尔找机会问问原主,有没有受委屈。
原主当然不敢揭发顾月菀的恶行。
她每次都说没有。
顾月荷年纪小,也才十二岁,到底也帮不上忙。
后来陆静微从两个丫鬟口中得知,原来顾月荷的生母刘姨娘已经死了,那刘姨娘表面本分,实则常偷偷施用巫蛊之术,事情败露后,正巧太夫人不久前得了一场病,就觉得是刘姨娘导致,将她打得半死不活,很快就没了,顾月荷此后就一直不受长辈待见。
这样的小姑娘能对原主有相助的心思,并不容易。
陆静微请她坐下,笑着道:“三表姐,我的伤没事,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二表姐已被姨祖母禁足。”
“什么?”顾月荷瞪圆眼睛,“怎么可能?”
她之前是从丫鬟口中得知,早上陆静微来找顾月菀,后来二人被带走,随后顾月菀就传出不适的消息,但她完全没想到是被禁足。
“其实她一直在欺负我,我之前不敢跟你说,但此事已被姨祖母跟表舅母知道,姨祖母罚了她。”
原来如此。
顾月荷之前就有点怀疑顾月菀。
她是顾家小姐的身份都常常被顾月菀欺负,不是遭骂就是遭白眼,陆静微一个表姑娘,顾月菀有什么理由对她好?她松了口气:“确实是好消息……不过祖母跟母亲竟会相信?”
“是我的丫鬟告诉她们的,她们实在看不下去了。”
晚茶,结香:“……”
顾月荷惭愧:“她们好能干啊,我都不敢,现在想想,就算你告诉我,我也未必有办法。”顾月菀有父亲袒护,又有顾绪阳这样出色的兄长,哪能这么轻易就被扳倒?
陆静微安慰她:“三表姐有这心就不错了。”
殊不知听到这话,顾月荷更为惭愧,她觉得或许她也该试着变得勇敢一些。
***
关在房内,哭肿了眼睛的顾月菀已经抄写完一遍《女诫》。
她一直在等父亲来解救她。
然而等了一整天都没等到,顾月菀忍不住又掉眼泪。
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阿菀,你真是身子不适吗?昨日我去请安时,母亲说,你要休养三个月方能出门。”
发现是亲哥哥来了,顾月菀心头一喜,打开门小声道:“我没有不适,我是被人陷害了,祖母罚我禁足,抄《女诫》,哥哥,你快去求爹爹来救我,我不想被关那么久!”
“你被谁陷害?”顾绪阳问。
“被陆静微。”
真是她吗?
印象里,陆表妹十分胆小,也很寡言,就算被顾夫人收买,怕也没有能力办成。
“你仔细说一遍当时的情况。”
顾月菀并不想让哥哥知道她欺负陆静微的事,就只捡对自己有利的,比如陆静微主动来找她,又比如陆静微自己用铜火柱打自己的手臂等等。
“哥哥,是我以前看错她,原来她很会骗人!”
如果是真的,那这小姑娘十分可怕,顾绪阳道:“你先顺着祖母,不要闹事,如果父亲一直没有出面,我会想办法。”
顾月菀听了很伤心:“爹爹不会真不出面吧?”
“父亲也有自己的不得已,”大梁以孝治天下,父亲当然要顾着祖母的心情的,他教妹妹,“总之,你先安心等着,记住,抄好了《女诫》就让人送出来给祖母过目。”
顾月菀咬着牙答应。
顾绪阳并没有马上去求父亲,因为他并不是很相信妹妹。
这件事得再查一查。
而另一头,顾冕很是记挂二女儿,他思来想去,决定去见见陆静微:只要小姑娘改口,说她们是闹着玩,他再想办法哄哄母亲,母亲自然会收回成命,不再惩罚顾月菀。
他大步朝东南院的偏院走去。
吃饱喝足,躺在床上的陆静微正在想陆家的事。
她以为前世的自己足够倒霉了,但陆家老老少少,能做到一个个都如此倒霉的,实属罕见。
先说她的祖父陆端。
陆端原是个探花郎,年轻有为,才华横溢,很受天子器重,二十出头就做了京兆府府尹,正当要走上人生巅峰,谁想在这位置都没坐上半年就得了恶疾,撒手人寰。
陆老夫人丧夫之后,极为悲痛,但很快振作起来,精心培育独子陆文正。
没想到陆文正成家之后,有一年被调任扬州,卷入了一桩贪墨案,陆老夫人为此变卖家产,四处替儿子疏通,但陆文正没熬到洗清冤屈就死在了牢狱之中。
紧接着,陆静微的生母承受不了丧夫之痛,也跟着去了。
可怜的陆老夫人遭受了一重又一重的打击,身体每况愈下,不得已求到自己的嫡姐,太夫人跟前,请求她照顾唯一的孙女儿……
真没见过这么倒霉的一家人。
陆静微揉了揉发胀的额头,看着床顶发呆。
门外忽然传来结香震惊的声音:“伯,伯爷!”
顾冕?
陆静微一下从床上蹦起。
他来做什么?
顾冕脚步没停,径直走到屋内。
这是广恩伯第一次来到此地,晚茶也是吓一跳,愣了下才上前行礼:“奴婢见过伯爷。”
顾冕随便找了一张椅子坐:“静微人呢?”
“姑娘在养伤,奴婢这就去请。”
晚茶还没走入卧房,陆静微自己出来了。
小姑娘看起来浑身无力,走路都很艰难。
顾冕一愣:“你怎么了?”
陆静微低声道:“我不太舒服……请表舅莫怪。”
小姑娘常去给太夫人请安,故而顾冕与她见过多次。
在顾冕印象里,顶多听她喊一声“表舅”,他自己孩子多,根本分不出一丝关心给这表外甥女,但现在需要这孩子改口,所以他示意丫鬟去搀扶,并且关切地道:“不舒服,应该请大夫看看,静微,这里也是你的家,你不必拘束。”
陆静微连忙道谢:“多谢表舅,但没有大碍,歇息几日应会康复的。”
既然无事,顾冕马上提到顾月菀:“静微,你跟阿菀平常关系不错,是不是?”
陆静微没做声。
顾冕皱了皱眉头:“我常看见你们在一起说话。”
这男人来的目的太明显,陆静微心知肚明,定是为了帮顾月菀脱罪。
可顾月菀虽说无意杀害原主,原主却是因她而死,何况此前还遭受欺凌,她如今用着原主的身体怎可能会让顾月菀好过?陆静微眼圈一红,开始抹泪。
“哭什么?”顾冕站起身,“我不是责怪你,静微,你年纪小,有些事可能无法分辨……”
年纪小又不是傻子,陆静微在心里冷笑,但并未说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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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只是把衣袖卷起来:“表舅是说这些不好分辨吗?”她露出还没有褪去的青紫的伤,“不止这里有,别处也有。”
小姑娘的皮肤白,那种颜色显得十分刺眼。
顾冕的目光钉在上面,微微闪烁。
他不敢相信这是顾月菀弄出来的。
陆静微不给他思考的机会,伸手开始掀衣服。
顾冕忙按住她的手。
陆静微声音发颤:“表舅,我也不想这样,可如果不告诉表舅母,我就要被打死了……我并不想对不起二表姐,可二表姐经常拿针刺我,还用香烫我。”
顾冕一阵惊悚。
不知是眼前的孩子太可怜,还是他印象中的女儿太乖巧。
难道自己真被女儿骗了吗?
他又看了一眼陆静微跟她手臂上的伤。
一个孤女,哪来的胆子说这样的假话呢?
顾冕沉默会,柔声道:“我明白了,静微,但阿菀肯定也不是存心的,她是我的女儿,生下来就锦衣玉食,什么都不缺,她何须如此?你们之间是有误会。”
为了生存,为了摆脱在孤儿院的困境,前世身为聋哑人的陆静微极会察言观色。
顾冕现在虽有动摇,但目的未改,仍是一心想帮顾月菀,所以此时应该改变策略,她道:“表舅说得对,可能是二表姐那几次有些不舒服才会……我想起来了,大表姐经常给二表姐脸色看,可能二表姐也很难受吧。”
长女是个冷性子,莫说给顾月菀脸色,就算对他这个父亲,也不爱亲近。
但这真能成为正当的欺负人的理由吗?
顾冕眉心微拧。
陆静微又退了一步:“仔细想想,我觉得我可能真的错怪二表姐,我该体谅她的,表舅,等下回给姨祖母问安时,我一定会请姨祖母不要再责罚二表姐。”
这话倒是让顾冕一阵惭愧。
他的意图就是想让陆静微改口,但还没有提,小姑娘却主动说了。
真是个善良的孩子。
顾冕当然没有阻止,他半蹲下来,伸手揉一揉陆静微的发顶:“难为你了,静微,表舅多谢你,往后你有什么需要,尽管跟表舅提。”
“是我该谢表舅,如果没有姨祖母,还有表舅您,我恐怕已经饿死。”
“不要这么说,你毕竟是我的外甥女,”顾冕越发觉得她懂事,从怀里拿出一个金锭,“你以后有想吃的,想要的,随便差使她们去买,用完了再问我要,知道吗?”
陆静微急忙推辞:“我不能收。”
顾冕硬塞到她手里,而后看了一眼两个丫鬟,沉声道,“你们好好伺候她,若有什么差池,唯你们是问!”
晚茶跟结香极为震惊。
顾月菀是因为陆静微演了一场戏才被太夫人罚的,结果伯爷为顾月菀而来,却成了陆静微的靠山,两个小丫鬟更敬畏这位表姑娘了。
“奴婢们明白,一定会好好伺候姑娘。”
顾冕满意,转身出去。
光是让她改口,应该救不了顾月菀,后面肯定还有招数,陆静微将金锭收好,她暂时不会花,但如果顾月菀被顾冕想办法提早解除禁足的话,那她一定会用它来确保这姑娘得到足够的惩罚。
不过这禁足会提早多久呢?
陆静微看向两个丫鬟:“要不我们轮流猜一猜,顾月菀大概几日后会放出来,猜得最不准的罚十文钱。”
见识过她厉害的晚茶忙道:“奴婢猜不出。”
结香也捂紧荷包:“赌钱可不好啊!”
陆静微:……抠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