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偏院出来后,顾冕满腹心事。
他想起了钟姨娘。
如果她还在世,此时定然会责怪她自己,说没有教好女儿,给他添麻烦。
钟姨娘永远都是善解人意,喜欢自省的,她本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因家道中落不得已才抛头露面,那日若没有遇到他,只怕要被山贼抢去当山寨夫人。
后来她不要名分,毫无怨言地跟着他,从太原到京城。
不像他的妻子,他们本是一见倾心,两情相悦,起先她对待他也是温柔小意,可成亲之后性子就变了,自己怀不上孩子不知反省,还不准他纳妾,捏酸吃醋……
他每日为朝堂的事已经焦头烂额,回家还要面对一个满口抱怨,心胸狭窄的妻子。
而钟姨娘从不这样,他时常想,如果当时他没有成亲,如果他娶的是钟姨娘的话,他的日子一定过得幸福美满,所以他尽力不让钟姨娘受委屈。
他想尽办法补偿她,然而红颜多薄命,钟姨娘在三年前患病去世了。
他心里空了一大块,只能格外疼爱钟姨娘为他生的那一对儿女。
兄妹俩也争气,一个努力上进,一个乖巧懂事,可没想到……
顾冕仍不愿相信他眼里可爱的女儿会这样欺负陆静微,这一定是个误会吧?或者,只是年纪小,一时冲动,然而,无论他怎么寻找借口,心里仍不可避免多了一根刺。
父亲这几日都没露面让顾月菀很是心慌,以至于抄《女诫》抄错了无数次。
难道父亲真的不管她了吗?
父亲相信了陆静微的话不成?
父亲如果相信了,那会怎么看待她呢?
顾月菀又怕又恨,将手下宣纸狠狠揉成一团,扔向了墙角。
***
盯着偏院动静的随从这日来向顾绪阳禀告,说在顾月荷去过之后,伯爷也出现了。
父亲肯定是为妹妹的事。
应该是要陆静微纠正说法,因为父亲不想跟祖母闹得不快,所以打算用迂回的办法,可这真的会有用吗?顾绪阳心想,如果是陆静微听从顾夫人的安排而设计了一切,她又怎会愿意帮助妹妹?
或许他也得去一趟。
是以偏院次日又迎来了一位新的客人。
十七岁的少年身材颀长,修眉凤目,容貌与顾月菀有七分相似,但俊雅中不乏英气。
从皮囊上来说,可称龙章凤姿,但人不可貌相,陆静微因为原主被欺负的事,很难不对顾绪阳生出偏见:谁知道这是不是第二个顾月菀?
她脸上挂着很明显的硬挤出来的笑容,行一礼道:“静微见过大表哥。”
顾绪阳打量一眼,关切地问:“表妹的伤怎么样了?我听母亲说,你似乎好了不少。”
“嗯,可能是老天保佑,”陆静微的眼神微微躲闪,“那日摔下的时候,头很疼,我只当自己要死了……不管如何,多谢大表哥来看我。”
“应该的,”顾绪阳假装没发现她的回避,说道,“你快坐下吧,别站着,省得牵扯到伤口。”
这是一时半会不想走的意思。
莫非跟顾冕一样,想让她改口?
陆静微忽然有点羡慕顾月菀了。
做了坏事,还有人愿意帮她,愿意为她奔走,这大概就是亲情吧?她是没有体会过的,即便后来有养父母……可养父母喜欢的是她的开朗,她的笑容,她的可爱,那都是她为了顺利被领养而装出来的。
真正的她,并不阳光。
她也无法想象一个自小被父母抛弃的聋哑孩子该如何阳光。
陆静微忽然轻叹口气。
听起来很是惆怅。
顾绪阳道:“表妹,你若有烦心的事,不妨告诉我。”
陆静微倒又想笑了。
原主在伯府也住了快三年,虽然之前都在守孝,可这位大表哥若真关心她,岂会发现不了她在被顾月菀欺负?她抿了抿唇道:“之前表舅父来过,我猜大表哥也是……也是为了二表姐吧?”
顾绪阳柔声道:“我不是来质问你,我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的说法跟顾冕不同。
顾冕摆明是来帮女儿的,而这顾绪阳似乎更偏向调查,那他相对来说更危险,因为她不是单纯的受害者,她也诬陷过顾月菀,虽然那是顾月菀应得的。
陆静微垂下头,肩膀也跟着塌陷下来,显得十分疲累,无力:“我与表舅父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也给他看过伤口,我实在不想再说一遍,但我答应过表舅父,我一定会向姨祖母求情的,”她手指慢慢握紧,“请,大表哥也放心。”
有种自己在无情逼迫她的感觉。
顾绪阳不好再问下去,站起身道:“你误会我了,表妹,我并没有打算像父亲那样劝你,我只想知道这件事的真相,但既然你不想说,我不会再问。”
“多谢大表哥。”
“你好好休息。”顾绪阳告辞离去。
结香看着他的背影,夸道:“大公子果然跟二姑娘不一样,多温文有礼啊!”
表面上而已,内在是不是败类难说。
如果顾绪阳也是个恶毒的,那肯定比顾月菀要难对付的多。
“我警告你,以后遇到他的时候你最好清醒点,别轻易被他套出话,从而背叛我,”陆静微提醒结香,“如果出现这样的事,我一定不会饶过你!”
短短几日,结香已经明白,这姑娘是说到做到的,忙表忠心:“奴婢哪儿会如此糊涂,奴婢早就打定主意跟着您。”
可刚才她一直在偷看顾绪阳。
少女怀春,无可指责,若她是旁人的丫鬟,陆静微乐得看戏,不管结香最后能不能当上顾绪阳的通房,那都跟她没关系,甚至结香如果能一路爬到正室的位置,成为最终胜利者,她还觉得挺励志,但这人若是她的丫鬟就不同了。
她绝容不得结香的背叛。
以后少不得要再敲打敲打,如果还不听,那她不会让结香留在偏院。
外面顾绪阳走到院门时,脚步停了下。
他竟什么都没打探出就离开了这里。
不太对劲……
回想刚才的事,他敏锐地察觉到陆静微很会说话,寥寥几句就让他生出了抱歉跟怜悯,这可不像之前的那个表妹,顾绪阳不得不怀疑陆静微是因为寄人篱下而藏起了本性,直到现在才暴露出来。
那么妹妹真有可能是被她设计的。
可为什么呢?
为什么偏偏是妹妹?
看来妹妹果然没有说实话。
顾绪阳心头微怒。
生母已逝,她又是顾夫人曾经的敌人,他们作为庶子庶女自当要谨言慎行,决不能授人以柄,可妹妹始终做不到,他实在是恨铁不成钢。
然而亲兄妹打断骨头连着根,总是不能不管的。
顾绪阳想了想,吩咐了乌令几句。
乌令马上领命行事。
***
在休息了三日后,陆静微在偏院待得有点腻味,于是决定去芝兰苑听课,顺便认识一下她的二表姐。
不过在此之前,她先去了一趟宁安堂。
目的是办完答应顾冕的事:替顾月菀说话。
太夫人正躺在榻上享受按摩。
看那丫鬟的姿势娴熟高超,必是按过成千上万回了,陆静微心想,老人家瞧着气色不错也不知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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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经常按摩,痛经活血的原因。
“怎么这时候过来?”太夫人闭着眼睛问。
陆静微回答:“恕静微无礼,静微希望您能原谅二表姐。”
太夫人的眉心一拧:“怎么你还替她求情了?”
早前瞧这孩子是不太聪明,但也不至于是傻子吧?
“二表姐一直对我很好,我觉得可能是一场误会,姨祖母,她是您的亲孙女,想必您也心疼她的,二表姐平日里也很敬重您……”
“她若真的敬重我,还会做出这种事?”太夫人眼睛睁开时,整张脸都布满怒气,“你不必多说,退下吧!”
可见这位老人家并不在乎顾月菀有没有伤到原主,她在乎的只是这孙女对她的欺骗,所以改口并不会起到任何作用,陆静微面上装作惶恐:“是静微多话,请姨祖母不要见怪。”
她告辞离去。
芝兰苑内,两位姑娘正在练习书法。
与所有的世家贵族小姐们一样,顾家的千金除了学礼仪学规矩外,还要学琴棋书画,培养出一身大家闺秀的气质,以便将来可以顺利地结一门好亲事。
陆静微向夫子问好之后,笑着朝顾月萱,顾月荷打招呼。
前者淡淡扫了她一眼,没有任何反应,顾月荷却很高兴,小声道:“我一直在盼着你来呢。”
陆静微点点头,坐在她右侧。
此前表妹都是跟顾月菀一起坐的,坐在靠窗的地方。
顾月菀说可以方便照顾表妹。
看来,这“照顾”原来一直都是欺负,可怜表妹竟忍受了这么久,都怪自己无能,没能帮得了她。
如今顾月菀被禁足了,那是好事,可禁足之后呢?凭她的性子只怕会报复陆静微,到时自己能做什么?
祖母,父亲都不喜欢她,嫡母面子上虽过得去,但哪家的主母会真心喜欢庶女呢?顾月荷眉锁清愁。
陆静微却已经提起毛笔开始写字了。
身为聋哑人,有诸多不便,但陆静微一直都很爱学习,她学习的主要目的是为找到好工作,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现在穿到了古代,她仍要坚持不懈地学习,力争做一个能力突出的全面型人才,用知识来改变命运。
宣纸上渐渐出现一行奇奇怪怪的字。
原主的祖父是探花郎,父亲也是早早中举的才子,天赋自是不错,是以原主的书法也不差。
然而穿来的陆静微哪里习惯用毛笔,她以前碰都没有碰过,是以即便有原主的记忆,一时也无法掌控好力度。
磨墨的结香看在眼里,心想,原来“大难不死”也有缺点:字竟写得丑了。
过来察看的夫子也是连连摇头。
陆静微的脸一阵发热。
原主已经不在,内里换了一个穿越来的现代人,那人设早晚是要崩塌的,可她实在不能接受因为字写得丑而崩了原主人设……
正头疼时,顾月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表妹,你是不是摔倒的时候伤到手臂了?”
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孩子啊!
陆静微顿时找到了台阶下:“是的,还没有好透。”
就用受伤为借口给自己一个缓冲的时间,等她习惯了毛笔,自然不会丢原主的脸。
结香却很奇怪,问道:“您手臂要是伤了应该拿不稳筷吧?可您哪次吃饭不是吃得干干净净的?”还是那种前所未有的干净,没有一丁点浪费。
陆静微抛给她个“你懂什么”的眼神。
因为幼时的经历,食物对她来说极其珍贵,就算是半粒米她都绝对不允许它剩下!
“其实我一直忍着疼呢,中午要不你喂我?”
结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