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舞不敢在廊下跑。
两个多月的时间足够她认清自己的处境,闻府里随便哪个人都比她们这些姬妾势强,就算被杀了也没人会给她出头的。
所以她其实不该去。
闻府禁止内院姬妾随意踏足外院,就连内院的婢仆没有召唤也不能随意到外院去,这是闻丞相的命令,她还不知道违反闻丞相的命令会有什么下场。
但她还是来了。
不知是不是那人提前做了安排,这一路上没有人拦她,所有她遇到的人多都像看不到她一样,目不斜视地从她身旁走过,不言不语,只有那人的话一句一句在心中翻腾。
“有件事你大概不知道,秋横波的父亲秋翮,正是六年前让魏纶被贬出京的罪魁祸首。”
“猜猜看,今日宴上,这位贪花好色的魏大人看到生得如此俊俏的政敌之女,会如何呢?”
絮舞其实不知道自己现在去鹿鸣堂还能做什么——鹿鸣宴早已开始,秋横波是侍宴姬妾,这个时辰,魏纶一定已经见到她了。
心脏撞在肋骨上,一下重似一下,敲得她头晕目眩,手脚酸软得厉害,难以自制地发出一声哽咽。
万一呢?万一她赶上了呢?
秋横波说添酒布菜、就当作工,可哪有她想得那么简单!
那些人、那些人……他们——
好不容易寻着那人说的方向找到鹿鸣堂,她远远看到迎上来的陆惟安,扑过去一把扒住陆惟安的胳膊。
“陆——”
“秋、秋横波呢?”她喘息着,上气不接下气,“你怎么在这里?她没有和你在一起吗?”
一路跑来,她脸涨得通红,抓住陆惟安的手却冷得吓人,隔着衣袖贴上来简直像一块冰。陆惟安打了个激灵,对上絮舞惶恐难抑的眼睛,她蓦地意识到了什么,甩开她冲向鹿鸣堂。
可她进不去。
鹿鸣堂已经被被坚执锐的侍卫团团围住,连两刻钟前她走下来都没人问的小路也被守得铁桶一般。从台阶下往上望,只能看到重重叠叠的皮甲红缨,像一道墙,挡住了她的去路。
“敢问这位郎君。”知道硬闯无用,她逼着自己快速冷静下来,收拾好表情衣装,走向窄阶下的一个侍卫,“这是出什么事了?”
“我是闻丞相侍妾,今日被闻丞相点来在堂上侍宴,方才是出来更衣的,郎君可否让我回鹿鸣堂去?不瞒郎君,我服侍的是今日主宾,出来得久了,恐丞相责罚,还请郎君通融一二。”
她尽可能地用上了最客气的言辞和态度,奈何侍卫不为所动,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求情示弱无用,陆惟安迅速改换策略——窄阶这边防守虽也严密,更多的人手却聚集在正门处,可见无论堂究竟出了什么事,事发地点应该都在正门附近。
想清楚其中关窍,陆惟安掉头就往正门走。
就算鹿鸣堂进不去,门口总也能看见些东西。
见她步履匆匆,毫不迟疑,絮舞只当她是有了主意,连忙提裙跟上,与此同时,一个人影也从远处迎面走来,一身玄衣,劲装佩刀,正是闻钧。
隔着一丈多远的距离,四目相对,陆惟安停下脚步,躬身低头——她感觉到闻钧在看她。
包围鹿鸣堂的侍卫们齐齐行礼:“大公子。”
那种古怪的被端详感很快消失,头顶传来闻钧的声音:“怎么回事?”
“回大公子话。”离他最近的侍卫已经上前一步,附耳低声说了句什么。
那侍卫就在她们和闻钧之间,足够挡住一些偷偷摸摸的小动作,陆惟安趁机撩起眼皮,从侍卫微躬的肩背后看到闻钧半个侧脸。
正午灼人刺目的天光将一切最细微的东西都照得纤毫毕现,陆惟安看到少年铁打一般纹丝不动的脸上眉头微微一皱,转瞬舒开。
她心口一突。
就在皱眉的那一瞬间,闻钧脸上分明有阴沉冷色一闪而过。
到底出什么事了?
听完侍卫所言,闻钧没再耽搁,大步向鹿鸣堂下主阶走去,守在阶下的侍卫们连忙给他让路。陆惟安左右瞄瞄,正盘算着等闻钧走到跟前就趁机跟上一起进去,忽听鹿鸣堂中传来一声厉喝。
“别过来!”
陆惟安倏地抬头——是横波!
那声音尖锐如裂帛,尾音却是哑的,分明是极度紧张恐惧之下喊出来的。
陆惟安一步跨上前:“大公子!我——”
闻钧一抬手:“噤声,鹿鸣堂不得喧哗。”
想起定安街上托住她后腰、让她没有坠入马蹄下的枪杆,陆惟安深吸了两口气,勉强把冲到牙关的话咽了回去。
她是想让人家帮忙,总不能给人惹事。
闻钧没有刻意加快脚步,依旧是那副不疾不徐的从容姿态,经过陆惟安身边时,他再次停下,又看了她一眼。
这一回他没有再掩饰,目光直白地落在陆惟安身上,审视般上下走了个来回,陆惟安还没来得及弄清楚他这一眼是什么意思,就听他对身旁的侍卫吩咐:“拦住她们。”
“堂上有贵客。”
陆惟安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闻钧根本不理,穿过侍卫们让出的路,只留给陆惟安一个头也不回的背影。分开的人墙在他身后重新合上,人群阻隔了视线,那人格外温柔的声音轻飘飘地滑进絮舞耳中,像一把贴着皮肉划过来的刀,冰凉刀锋上带着险恶的嘲弄,对她说——
“怎么样,你如愿了吗?”
絮舞打了个哆嗦。
不、不……
就在她六神无主之际,前方又有动静传来,她撑着扶栏抬头一看,却见陆惟安两步跨上鹿鸣堂前的阶梯,不管不顾地要往里冲。
她是疯了吗!
交叠的长枪撞不开,余力反冲,毫不留情地将陆惟安拍回了阶下,她一把扣住扶栏,人还没站稳,一声喝问已经脱口而出:“里面到底出什么事了!”
拦住她的侍卫置若罔闻,眼皮都没抬一下:“请娘子堂下稍后。”
本就悬着的心彻底提到了嗓子眼,陆惟安一拳砸在栏杆上。
冷静,冷静点,横波安危不明,你得先想办法进去。
秋玄清此时正被堵在虹桥口上。
她平常连门也不出,哪里跑得过闻府训练有素的侍卫。面对围拢过来的侍卫,她避无可避,不得不退到虹桥口上,这才没让他们直接一拥而上按住拿下。
但她也跑不了。
据守在狭窄的虹桥口上,秋玄清靠着两边莲池勉强挣出了一点喘息的空间,面前是一眼数不清的闻府侍卫,一层接着一层,虎视眈眈。她攥着虹桥口上抓来的枝形铜灯,朝侍卫们连连挥舞,忽明忽灭的火光中全场没有一个人能近她身,就连魏纶也被短暂地逼退了。
可那铜灯实在太重了。
铜灯足有半人高,哪里是她这样从来只提笔的人能使得动的。嵌刻着繁复花纹的铜杆碾着秋玄清娇嫩的掌心,先是疼,没过多久就没了知觉,胳膊止不住地往下坠。
闻钧就是在这时进了鹿鸣堂。
“见过父亲。”
他依旧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声色神情分毫不动。
先朝上首的闻钺行了个礼,他在闻钺抬手之后才起身,望了不远处面色阴沉的魏纶一眼,遥遥拱手:“魏大人。”
魏纶按下恼意,还礼:“大公子见笑。”
“不敢,魏大人客气,事情我已知晓,是闻府招待不周。”闻钧没有过多寒暄,“再闹下去难免搅了诸位雅兴,此事我来处理,大人先回座吧。”
他吩咐身边侍卫:“你们守好周围,不必上前。”
闻钧身边正是这群侍卫的统领,听大公子有令,他先是往主位上看了一眼,见闻钺没有发话的意思才赶忙应了。闻钧对侍卫统领这一串举动毫无反应,也不多言语,挥开众人径直走向秋玄清。
闻钺的子嗣都是出了名的文武俱佳,闻钧不足弱冠就官居二品武将,也不只是靠闻钺荫蔽。此时他刚从军营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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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佩刀未卸,身具轻甲,一身戾气隔着好一段距离就能直迫眉睫,逼得秋玄清几乎喘不上气来。
他越走越近,脚步不快不慢,每迈出一步都像是在秋玄清心口重重踏下。感觉到自己本就激烈的心跳再度加快,砸在肋骨上,秋玄清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她这一退,对面闻钧骤然加速,人影飞快逼近,秋玄清脚步顿时乱了,双手本能地朝前一推。
惊慌之下她反抗得毫无章法,却用上了全身仅剩的力气,插着红烛的铜灯长枪似的呼啸而过,直指闻钧腰腹。
火光划出的长虹烧进眼底,闻钧面不改色,伸手——
他动作快得不可思议,手腕一勾就绕开了即将咬上指尖的火苗,抓住了红烛下方的灯柱。
火苗剧烈地颤抖起来,秋玄清头皮一炸,下一刻,只见闻钧手一别,无可抵抗的力量从灯杆传来,她十指剧痛,铜灯当即脱手,灯上那点火光倏忽一闪,灭了。
“当啷——”
直到铜灯落地,秋玄清才发出一声嘶哑惨叫,右手小指古怪地向外弯曲,赫然是已经折了。
她年不足十五,出生至今,从未有哪次这样疼过,剧痛扼住了她的咽喉,她气息又急又短,淤在嗓子眼里,眩晕变本加厉地涌上来,引得手足俱软,忽明忽灭的视野中,那一点光芒掠过闻钧腰间,被什么东西一折,霎时大亮。
那是……
光只亮了一刹,却足够拽住秋玄清散碎的神智,寻着这一点光,她看见了闻钧腰间的佩刀,窄背狭身,刀身不长不短,看着也不如何重,简单的檀木柄鲨皮鞘上,铜质刀装光可鉴人,映出转瞬既逝的火光,给她指了一条路。
散乱的视线收成一束,她盯着那把刀,忽然不顾一切地一头朝闻钧怀里撞去。
侍卫统领离得最近,看清她的目标,脱口惊呼:“大公子!”
但是晚了。
被秋玄清重重撞上胸口,闻钧短暂地愣了一下,动作有一刹那的凝滞。秋玄清没放过这个转瞬即逝的机会,双手探出,握住了刀柄。
“铮”一声,刀身出鞘,闻钧立刻回神,反手抓向秋玄清后颈。
秋玄清却已矮身后退,指尖擦过颈项,她来不及战栗,趁势拔刀——“呛!”
刀光当空划过,竟如冷电,闻钧被迫撤手,秋玄清后退两步,横刀在前,胸口起伏未定,眼睛一眨也不敢眨。
她竟真的夺下了闻钧的佩刀!
主座上,闻钺远远看来,眉间微微折起,若有所思。只一瞬,他又松开眉头,招来闻谨低声吩咐了什么。
闻谨轻手轻脚地退下,没惊动虹桥口对峙的人。白刃在手,秋玄清胆气陡增,她双手握刀奋力挥了两下,逼开围上来的侍卫们,刀尖指向闻钧。
侍卫统领脑门上见了汗:“大公子,还是属下们来吧。”
不知是不是被这番挫败激出了火气,闻钧一言不发,只一抬手就止住了侍卫统领所有的话音和动作。
统领使了个眼色,后面的侍卫立刻捧着佩刀快步上前,然而闻钧并没有等,在侍卫统领紧张的注视下,他赤着手,目不斜视地走向秋玄清。
秋玄清忍不住朝虹桥上退了半步,开口:“让、让开。”
极度紧张之下,她嗓子哑得不成样子,每说一个字喉咙里都有血腥味涌上来。
“放我过去!”
她手里有刀了,这里离大门只有十五步,只要、只要她能冲出去——
阿陆当初问她,肯不肯离开闻府……她肯的!去哪里都好,她不想待在闻府,也不想留在懿都了!
“没用的。”闻钧的声音传入耳中。
直面刀锋,他的神色和话语一样平淡:“你走不了。”
秋玄清短暂地愣了一下,然后明白了。
她确实走不了。
闻钺已经许诺把她送给魏纶,她就是魏纶的人。
她走不了。
除非……
秋玄清倏地抬头,盯紧了闻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