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这一夜睡得并不是太好,可以说很差。
是个噩梦,不过并不是特别害怕。符向安做噩梦不是一天两天了,做得现在都有经验了,看到房子门前挂了一排熟脸吊死鬼,他都能很淡定地在梦里吃饭,边吃边在梦里跟那些熟脸说:“又不是我害死你们的,跑我梦里来搞什么?”
梦里的他都知道自己在做梦。那排吊死鬼没人讲话,但是却越来越靠近他,围在他脸的四周,有什么攀上了他的后背、他的手、他的后脑勺、他的脸颊……
拿着筷子的手有些抖,不过他并没有停下吃东西,吃了好几口,感觉好像吃进了沙子,他才低下头看去。
床上的人猛地睁开眼来,一时间房间中只剩下急促的喘气音。
符向安紧紧揪着头发抱住头,浑身都在颤抖。剧烈地喘了十几息后,仿佛有一道无声闪电劈中了他,他突地翻滚下床,拉开床头柜似乎要找什么东西。
然而,床头柜拉开的那一下他僵住了。
只见床头柜里空空如也,除了一个全家福相框,什么也没有。
他拿起那个相框,看到里头那几张陌生无比的人脸,被汗浸透的也逐渐有了凉意。目光在一张张人脸上扫过,扫到某一张人脸时停顿了下来。
那是一个用“端正”来形容绝对没有错的男人,英俊这个词放在他身上好像都会多了一丝轻浮。明明年纪还很轻,却穿着一身老气的墨蓝色衬衣,再普通不过的板寸头和公式化弯起的嘴角,一双刚正冰冷的眼眸直勾勾地目视前方,几乎要透过照片将刚刚梦中纠缠不休的那一群吊死鬼给瞪得魂飞魄散,驱邪效果极好。
脑中混乱的迷雾在这样一双眼眸的注视下渐渐散开,视线逐渐恢复清明。
符向安抹了一把满脸的冷汗,放下照片走出卧室,谨慎而缓慢地打量起四周。
这是一个装修有些年头,东西非常少,朴素而整洁的普通民宅。阳台上养着一盆芦荟,一盆仙人掌,还有一盆虎皮兰,顶上的晾衣架上挂着几件衣服,符向安很轻易就认出来其中的皮夹克牛仔裤还有一件黑色高领毛衣是他的,剩下还有一件浅浅的蓝白色衬衣,一件黑色大衣,还有两条……内裤。
“……”
他连忙低头看自己身上。看到那熟悉的红格子后,他松了口气。
还好。
“……”
不,好什么好?身上只剩这一件了!
该死。
昨晚发生什么了?符向安快速地在脑子里搜索记忆,却发现空白一片,什么也没有,最后的记忆里他只记得,他跟服务生说想去尿尿。然后呢?没有然后了。
然后就是睁开眼,看到这张照片。
符向安拧着眉盯着那张照片看了许久,或者说,就是盯着照片里那个年轻男人看了很久,脑子里好像有模糊的片段闪现,可又想不起来具体的,就像做了一场记不住的梦。
就在这时,大门外有了动静。
拳头下意识攥紧,浑身肌肉一秒调动进入战前状态,他微微低下头,目光如鹰地注视着门口处。
“咔哒。”门开了。
一个穿着普通便衣的男人走了进来。进来的一瞬间,对方也看到了这边随时可能开启战斗模式的符某人。
男人嘴里本来还有根烟,看到他后下意识地取掉烟转身在门外灭掉了,然后才进来:“醒了?”
符向安:“……”
男人戴着双皮手套,手里提着三四个大小不一的袋子,里头装的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有饮料啤酒,有零食水果,有卤肉凉菜,有微波炉几十秒叮热就能吃的成品菜,有醒酒茶包,胃药,还有……
符向安看到男人进来之后一言不发地把袋子放到门边的餐桌上,一样一样地把东西取出来,最后取出来一包棒棒糖。
“你要的棒棒糖买回来了,要吃什么口味的?”
“什么?”符向安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的眼睛已经粘在了对方身上。
目光顺着男人的那张正派硬朗得可以去升国旗的脸慢慢向下滑落,这一次,比上次在饭店时那匆匆两分钟的面对面更要细致:充分被日光照料过的皮肤,高耸的喉结,明显经过充分训练的迅猛有力的躯干四肢,看起来虽不如彭山那种常年靠蛋白粉撑起来的健身房肌肉夸张漂亮,但……嘶……
不慎触及那肆无忌惮地爬向他腰部附近的目光,男人右边的太阳穴不禁跳了两下,他调整了身体站立位置让对方的意图落了空。
接着他重复了一遍前面的话。
“棒棒糖?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从来不吃甜东西,越总是从哪里搞来的虚假情报?”符向安有点心不在焉。
男人闻言蹙眉,欲言又止。
好几次欲言,好几次又止,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把那颗充满了童真的无辜的棒棒糖迅速放了回去,包装盒重新包好。
符向安看到他那个怪怪的有点像丢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的动作,挑着眉琢磨了一息,若有所思:“……棒棒……糖?”
男人收起袋子,把每个袋子都叠成小小的豆腐块:“我熬了粥,床头有我的便衣,你去把衣服穿好,出来吃饭。”
“……”
符向安往前走朝他走了两步。
男人盯着他。
符向安问他:“昨晚我怎么说的?”
“什么?”
“关于棒棒糖。”
“……”
“我应该没说是‘我’要吃棒棒糖吧?我不可能说出这种话。”
男人肉眼可见地快速深呼吸了一次。
符向安继续往前走,走到男人旁边,一手撑在桌边一张脸几乎要贴到男人的耳边,男人倒是也不躲,只是腮帮子动了动,目光直直落在他脸上,语速平缓字正腔圆:“你的原话是,给你吃棒棒糖。”
给?这是个在不同方言语境不同功能作用下很有歧义的一个字。
“……原来如此。”符向安摆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再次往前靠了一寸,在男人耳边轻道,“那我真是误会越总了。”
男人,也就是越川面不改色地留在原地:“小符,我比你大三岁,这样叫你应该可以?”
“可以,越总怎么叫都好,我都喜欢。”
“好,小符。”
符向安认真地等待下文。
越川说:“也许是有一些什么误会。”
符向安懂装不懂:“越总您是说棒棒糖的误会吗?”
越川盯着他那张比照片上看起来还要艳丽的五官,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脱了衣服以后竟然还是有八块腹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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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客气,叫我名字就可以。”越川伸手阻止他继续向自己靠拢的趋势,再次道,“去把衣服穿好,你这样会感冒。”
符向安反手握住他的手,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一眼。
“而且,继续这个样子,也不太礼貌。”越川抽出手,语气淡得还不如两人的初次见面。
何止是不礼貌,简直是骚扰。
这是有多遗憾,堪比高考差一分上清北,榴莲开盒只有一房,网恋十年面基失败,拼图最后一块多了个揪揪,螺丝钉配不起螺丝帽,船到桥头也没直,峰回路转还是墙。
穿好衣服出来的符向安就像鲁滨逊回到人类世界,一下子就恢复了礼义廉耻。
两人心照不宣地吃了一顿客气礼貌的饭,之后越川被一个工作电话叫走,临走前还跟符向安说那一袋子零食他可以都带走。
符向安叫住他:“越兄。”
越川一脚都迈出门槛了,还是被他叫停了。
“这样叫你可以吧?”
“……当然。”
“感谢越兄昨晚对我的帮助,虽然我断片了几乎记不得什么了,但如果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还请见谅。”
越川看了他两秒:“好。”
说着就又要走。
“越兄名片上的那个手机号是能打通的吧?”符向安问,他笑道,“不会过了今天就要一直关机占线吧?”
不等越川回答,就又听屋里那人吊儿郎当道——
“别误会,今天穿走你的衣服,总得找个时间还给你才行。”
符向安不吃零食,那一堆堵小孩儿嘴巴的东西他一样都没拿,不过那盒棒棒糖倒是带走了。衣服留下了,好为之后联系多一个借口。
他回去的半路上心情美得简直要飞升,坐在出租车上上扬的嘴角连一直都没下来过,下车时还给幸运司机多给了一百块小费。
他一路跑楼梯一口气上了九楼,进门后冲去卧室拉开床头抽屉,从里头捞出一长串小佛珠卷到手腕上,然后旋转着哼着小曲儿摇去了隔壁衣帽间,宽长的帘子一拉,瞧见镜子里的人。
“哇偶。”
果然不管什么样的老气衣服,到了他身上都只有帅。他顺手从柜子里摸出一件宽松的咖色深领毛衣背心套上,一根花里胡哨的骚气皮带,一把墨镜架在自己脸上,微长的头发往脑后一捋。
这不,土气polo秒变时尚老钱风。
他冲着镜子里的自己吹了个口哨,然后将自己那关机了一个多礼拜的手机开了机。
忽视掉汹涌而出的通知音和超过99个的未接来电和信息,他从床头钱包里抽出男人的明信片,存好男人的手机号,对着镜子凹了个帅爆的造型,给男人发了条彩信。
然后发信息给对方:【你这衣服不错。】
完事儿翻了翻对方发给他的信息。
看之前袁丁说的,还以为对方给他打了多少连环call发了多少信息,结果一看,不过是三个未接三条信息。
三条信息分别是:
【我已到达洛杉矶。】
【在忙吗?】
【明天回国,你有空吗?】
他看着消息笑了,瞅了瞅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他给袁丁打了电话:“这会儿有空没,我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