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郊的青衡山,名字怎么听怎么冒着仙气,但只要是居住在临安城的人,都知晓,青衡山,其实是座会“吃人”的妖山。
在临安城的口口相传里,青衡山终年云雾缭绕,不管是清朗夏日,还是风高云轻的秋日,云雾山岚从未散去半分,加上泼天似的苍绿,寂静山间时不时传来猛兽的吼叫声,这青衡山,就差明晃晃地在山脚下立个牌子,写着“我好饿,快来给我吃呀”。
“这位异乡人,连临安咱们本地的修士们都不轻易上这青衡山,你就宁愿多走些路,都莫要想翻过这青衡山。”
临安人都这般对来往客商说。
但此时,一位少年提着剑,在青衡山脚下往四处张望了一下,确定四周无人后,便鸡鸡贼贼地提步走进了青衡山,只是一瞬,青衡山终年不散,浓重得仿佛有实体山雾便倏地吞没了他的身影,再无踪迹。
似有什么一直跟在少年身后,瞧着少年要往山里去,一时按耐不住身形,迫不及待地往少年身上扑去,却不料被山间雾岚撞开,竟似是将其隔绝在外,不得入内。
果然是座会吃人的山啊,如果有人在旁边看着,一定会这么说。
那个提剑溜溜达达往青衡山里走的少年,另外一个脚的步子还没放下,一股血腥气便从额前不甚远的地方蛮横地撞入他的呼吸,少年不由地呼吸一窒,僵硬着颈脖,颤颤巍巍地偏了偏头,用余光往前面扫去。
一双猩红兽瞳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面前的巨兽,锋利的獠牙明晃晃地吱了他一脸,哈喇子啪哒啪哒地掉,似是感应到少年颤抖着的目光,那巨兽又长长地嘶吼了一声,血腥气融入风里,结结实实地扑了少年一脸。
少年踉跄着步子,又往后退了一步。他实在不知道是先害怕,还是先感到恶心。
青衡山的巨兽怎么都那么吓人啊!
少年在心里抓狂地喊着。
那巨兽看着少年退缩了,就更得寸进尺了,硕大无比的兽头往前面探去,长着森森獠牙的嘴大大张开,却始终不落下,似乎是在丈量少年的小身板够不够塞牙缝,喉间还不时滚着几声喑哑的低喉,少年终于忍不住了,在寂静的青衡山间撕心裂肺地喊了出来:
“先生,救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求生欲使少年不自觉地用上丹田肺腑之力,一时之间惊起了山林间无数飞鸟,乱成一团地掠过林峰,怕是外面的人看了,又要在青衡山上的传说添几笔。
“你说你第几次了,几岁人了,不要面子的吗。”
苍绿掩映的山涧之中,自远及近跃来了一个素白衣袍的人影,足尖几个点触,便如雪白的飞鸟一般在枝叶间掠过。来人身影极快,少年依声望去,也只能在在一片森森绿意中留下白色的残影,状似在枝叶繁茂间落下的片片雪色,甚是好看。
那巨兽仿佛不满少年的注意力被转移走了,又低低地吼叫了一声,毛茸茸热乎乎的兽头几乎都要贴少年脸上了。
“啊啊啊啊啊先生,他又来了!”
不负众望地,少年劲道十足的喊叫声又成功地惊起了林间一片寒鸦,远处跃来的白色身影也似是一顿,不知是不是被少年突然的喊叫吓得够呛。
“你别吓他了,他再叫,青衡山的鸟都要跑光了。”
其实也就是几个瞬息的功夫,白色身影便落在了少年和巨兽的身边,被少年唤做“先生”的人,拍了拍巨兽硕大无比的头,在少年的目瞪口呆中,只见那巨兽突然撤去凶象,原本一口森森獠牙和粗砺黝黑的皮毛不见了,露出了巨兽原本的形貌——
一只皮毛雪白,眼瞳鎏金,尾巴尖尖点染着朱红的狐狸。
雪狐噗嗤地笑了少年一下,足尖轻跃,一下便跳上了白衣先生的肩头,带着朱红的尾巴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活像个会动的狐狸围脖一样,看的少年心痒痒的,总想去撸一把。
“顾珩,你的学生啊,是越来越难带了。”
在白狐的嗤笑中,不知为何,少年硬是听出了对自己的嘲讽。
“还小,不急。”
被雪狐称为“顾珩”的白衣先生,唇边勾着三分浅淡温和的笑,闻言拍了拍狐狸的小脑袋,这才转身整了整少年松开了的衣襟,指尖弹了下少年的前额,温声说道:
“现在在不浮堂,我还可以护着你们,但是山高水长,江湖路远,朝廷本就不容不归顺的修道人,你们还这般猴似的上蹿下跳,以后谁能护得上你们。”
少年听着,虽说顾先生温声细语地很好听,但不知为何,少年总觉得……先生在骂他猴??
“是,易君知道了。”
这般说着,顾珩手里牵着一个半大少年,肩上坐着一只闲闲打着呵欠的红尾巴尖的狐狸,往更为云深不知处的繁盛山林里走去。
时至晌午,终年山林如涛,遮天蔽日的青衡山,也终于在枝叶间漏下了点点阳光,落在了顾珩山岚般流动的衣袖间,就如同落了细碎的星尘,很是好看。鼻尖平日里总看不清的那一点浅淡的痣,在掩映的天光下欲语还休地露出了真容,衬得出尘如谪仙的白衣先生,多了几分人间烟火的风情。
顾珩牵着易君,自蜿蜒山路拾级而上,一路上哪里布了什么阵法,哪里布了什么结界防止外界知晓不浮堂的确切位置,顾珩都细细地给易君讲解一番。
“这阵法我耳朵都听出茧了,怎么这些个小屁孩子还没搞懂。”
趴在顾珩肩头的白狐狸又闲闲地打了个呵欠,拖着尾音懒懒散散,拐弯抹角地讥笑了现在这些小屁孩子的蠢笨,抖了抖尖尖的耳朵,就这样眯着鎏金一般都眼瞳,在顾珩的肩上打起了小盹。
“神界之门关上了,天地清浊之气不如旧时流动自如,天资自然是比不上你们那时的,前辈。”
听着雪白狐狸拐着弯嘲讽自己学生傻,顾珩也不恼,只是头一偏,碰了下狐狸雪一般的绒毛,慢悠悠的这般回了句。
顾先生温声细语,语调平和,不知为什么,易君总是在顾先生的话语里,死活觉得顾先生在说自己傻?
不会的不会的,顾先生仙风朗月,自然不会又说我猴,又笑我傻。
傻小孩易君边被仙风朗月不说人坏话的顾先生牵着,走在回不浮堂的路上,一边摇头否认了自己不着边际的大不敬念头。
如涛山林遮去天光,也遮去了流动的时光,在两人一狐的溜溜达达间,柳暗花明,不浮堂巍峨的阁楼便出现在了层峦叠嶂之间,碧瓦飞甍,亭台连绵,屋檐角上的挂着的铜铃随着流动的山风,不时发出空渺辽远的响声,使得这座建在绵延层山间的不浮堂更显清寂。
不浮堂,是奕仁司最为头疼的民间组织,神界之门关闭后,修仙界式微,奕仁司作为朝廷正牌机构,奉旨监管各世家,但总有些硬气不服管的,便私下解为联盟,成立了不浮堂,收留流散在外的世家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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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也收养教导天灵——
——就是那些天生灵脉出众,但不知如何控制灵气走动,惹旁人非议的天生灵者。
“不浮堂,取不畏浮云遮望眼之意,每个不浮堂的学生,都要谨记,无惧于黑暗,无愧于天地,即便不能改变世间,也不能让世间改变我们,记住了吗。”
在不浮堂旷大无人的正殿前,一路牵着易君的顾珩蹲了下来,望着少年的双眼,神色肃穆,逐字逐句地将那番话细细说与少年听。
易君年岁尚小,顾珩所说的话,他并未十分懂,但他能在先生郑重其事的话语中,听出了先生未曾言明的勇气,还有希望。
顺着先生的话,少年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了正殿门梁上,那个巨大的匾额,上面用苍劲有力的笔画写这着——
无惧暗流,无愧天地。
“堂主堂主,你可算回来了。”
顾珩刚救完小屁孩子,茶都没赶得上喝口热的,便又被咋咋呼呼的下属那声石破天惊的喊叫声给吓了个够呛,茶盏一时没拿稳,差点就泼了一袖子。
有时候真想一盏茶泼他个满身满脸。
顾珩一边用术法清去了案几上的水痕,一边面无表情的这般想着。
“急什么,天大的事都慢慢说。”
臆想中的那盏茶终是没有泼出去,顾珩又自顾自地给自己空了一半的茶盏续上了茶水,微微用术法蕴热了,这才对急了满头汗的下属这般说。
“堂主,你上次让属下们查的案子,又出事了!”
“隔了三个月,又是一样的手法?”顾珩闻言,搁下了手里的茶盏,皱着远山似的眉宇,轻声问道。
“对对对,堂主英明,确实又是同样的手法!一夜暴富,亲朋失踪,贪食而亡!”大概真是疑惑过了头了,下属越说,心底里越是发怵,在这燃着暖香的殿宇里,平白打了个寒战。
“哎,怎么总有人爱作死,就差去奕仁司门口拉个字画,上面写着‘我就不服管,快来抓我吧‘。”
听着下属的话,顾珩简直要没脾气了,指骨点了点额头,半晌这才对下属说道。
“案子确实由大理寺转去了奕仁司,堂主是怎么知道的?”听着顾珩的话,下属简直觉得顾堂主要神了,明明山都没出半步,怎么什么都知道。
“东流,这案子的线一拉就拉了大半年,大理寺一直查不出个丁丑寅卯,好不容易有个看起来超出常人认知的点,他们还不赶紧把这烫手山芋丢给奕仁司,这会说不定大理寺的人还怎么抚胸相庆。”
顾珩的茶喝完了,手也闲了,滴滴溜溜地看了案桌几眼,拿起个剪子,边闲闲地剪灯花,边对下属说。
苏东流简直要对顾珩佩服得五体投地,吹起赞美之歌了。但最终还是正事压了上风,朝顾珩拱了拱手,正色问道:“不知这次我们不浮堂管,还是不管。”
“先去瞧瞧,再决定管不管。”顾珩拿出个帕子,微阖着眼,慢条斯理地擦着剪子,“要是那是个心思不纯的变态之徒,不浮堂也只好随他生死了。”
大概是外面日头开始偏斜了,本来就山高林重的不浮堂,天光就更熹微了。殿门被偏西的日头在地上拖出了一道长长的门影,映在顾珩脸上的光亮也渐渐收了去,形容便隐没在了明灭的光影里。
“毕竟我们不浮堂,人微言轻,做不来普度众生的事,没必要为了心思暴戾的,赔了整个不浮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