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心悦
    “我没料到这鬼东西竟也是你的老友,怎么,还站在那不过来,要叙一下旧?”

    顾珩大概也是个天生不会好好说话的主,功力比起宋浅言有过之而无不及,虽则想让宋浅言赶紧滚回来,但话到了嘴边,总要到刀尖上滚上一遭,拿话刺一下宋浅言才好。

    “好阿珩,不用拿话刺我,我这不就回来了。”

    宋浅言在理解顾珩的话里有话之上向来天赋异禀,一下就听明白顾珩的未竟之意,摇了摇头将那不知从何而起的奇怪念头驱出脑海,笑嘻嘻地回身往顾珩身边走去。

    ——没料到变故,就在一瞬间发生了。

    原本泡在黏液里的那团东西,像是受到什么感召一般,哗啦一声从石棺里坐了起来,混杂在一起的不明液体从他的五窍中不断绵延而下,食腐肉的飞虫纷飞不止,远远望着,像地狱里食人肉的恶鬼,极其可怖。

    “宋浅言!小心背后!”

    顾珩自宋浅言去开棺时,注意力一直紧紧落在他身上,在变故发生的电光火石间,顾珩便已凭本能掠步到宋浅言身前,一把将他扯到自己身后,泛着泠泠剑光的霜津横在胸前,锋芒毕露,像是如果那团东西有什么动作,下一瞬便会在霜津下被扬成灰烬。

    出乎意料的是,那团东西除了坐起来后,并没有别的多余动作,宋浅言站在顾珩背后看了半晌,煞有其事地俯身附在顾珩耳边,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一般,用气音小声说道:

    “阿珩莫怕,这鬼东西看起来有点傻劲,应该不会对我们做点啥。”

    话语间,微热的气息还扑在顾珩的脖颈间,甚至还带起了顾珩散落的长发。

    顾珩像是被烫到了一般,下意识地缩了下脖子,正想强装镇定随便找个借口糊弄过去时,识海像是被看不见的手狠狠搅动了一下,明明虚空中什么都没有,但顾珩却死活听出了两股看不见的气息在空中碰撞的声音,晨钟般地撞了一声,针扎似的头疼在识海里疯狂游走。

    即便是修为高如顾珩,也忍不住捂着额角,冷汗浸湿衣裳,死命咬着牙,踉跄着退了一步,低低地“唔”了一声。

    “阿珩?阿珩!你没事吧?”

    错开一步站在顾珩身后的宋浅言,几乎在顾珩往后退的瞬间,就稳稳地将人接在怀里,半揽半抱地将人带到地上,见顾珩面色苍白,额角满是冷汗,紧阖的眼睫如断翅的蝶在颤抖着。

    宋浅言是何等见过大世面的人,一眼就看出了是顾珩体内的灵力流转出现了混乱。

    “奇怪,阿珩修为向来出众,怎么会有这种修为不精的修士才会出现的灵流波动的现象?”

    宋浅言抬手将顾珩被冷汗濡湿的额发拨了开来,将额角的汗摸了开去,皱着眉想道。

    心随念转,宋浅言手下灵力运转,小声说了声“得罪”了,醇厚的灵力顺着顾珩的灵脉探进他的识海。

    果不其然,顾珩体内的灵流极其混乱,像是有两股不同的灵力在互相拉扯,没有理由地,宋浅言想起当初在更夫的院子里时,顾珩也是这般被邪气入体,然后陷入长时间的昏迷。

    “可别真沾染上什么邪灵了。”

    宋浅言下意识握住顾珩的手腕,冷着一张脸想道。

    就在宋浅言想用自身灵力为顾珩疏导体内乱作一团的灵力时,四周高高低低地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还隐约能听见令人牙酸的骨骼翻折时的声音,还要压抑在喉间,不属于活人的“嗬嗬”的响声。

    虽然洞内昏聩,几乎不能视物,但宋浅言听声辨位,敏锐地听到响声的源头,离两个人越来越近了。

    是被吸干的活尸受到灵力共振,开始无意识袭击活人了。宋浅言眉骨低压,嫌恶地啧了一声。

    蓦地,一只微凉的手虚虚地反握住宋浅言的手,宋浅言如弓弦般拉满的神经崩了一下,本能地想祭起灵力反手格挡开去。

    但下一转瞬就反应过来握他手的,是被他揽在怀里的顾珩,凝在掌心间的杀机,就这样被他克服本能,硬生生地收了回去。

    “……虽然不知为何,但我体内的灵力,确实和这里的未知灵流产生了共振……”

    体内灵力的相互纠缠让顾珩极其不适,他的手脱力般地从宋浅言的手腕处滑了下来,只堪堪攥住了宋浅言的指尖,咳嗽了几声,气息浮动地继续说:

    “地上的原本被吸干的活尸,是不是……是不是受到共振影响,向我们……围来了。”

    “是,不过你别担心。”

    宋浅言轻着手里的力度,将顾珩靠在石壁上,落下一道严丝合缝的防御结界,他垂着眼睫将顾珩散落在胸前的长发拂到肩后,轻声继续说道:“你只消好好睡一觉。”

    再抬眼,宋浅言神色一变,眸色凛冽如同沾染血气的凶器:“我让这些死不干净的鬼物,死个大地茫茫真干净。”

    说完,便不回头地跃入尸海之中。

    “咳……咳,宋浅言,你别疯……”

    顾珩抬手制止宋浅言,却没料到全身力气被体内暴虐的灵流折磨殆尽,未及触碰到衣角,便与宋浅言失之交臂。

    这满地的活尸理论上是已经被吸得干瘪的咸鱼,连翻个身都不会,却因为与石棺中的那具人形异物通过灵力聚合的法阵相连在了一起,变成了那坨尸泥的的眼和鼻,盯死宋浅言这个在场唯一的活物,像行在黑夜里的兽类,对误入丛林的人类虎视眈眈,缓慢露出獠牙。

    宋浅言岂非是坐以待毙的主,第一只干瘪的活尸按捺不住扑向他时,宋浅言以极其刁钻的角度避了过去,脚下步伐行云流水,掌间顺势召唤出九歌,一转身,一挥剑,秋水般的剑光掠过。

    再抬眼时,离他最近的活尸已被他斩断头颅,干瘪的头咕噜噜地滚到黑暗中去,半生不死的活尸彻底给整消停了。

    “别浪费时间了,反正都是要死的,一起上吧。”

    宋浅言反手持剑,居高临下地立于修罗鬼蜮之中,锋利的剑身滴着血,倒像个渡空地狱鬼众的神佛。

    明明那群干得跟纸片一样的干尸不可能听懂他的话,但在宋浅言话音落下的那一瞬,像是有什么鬼怪被激怒了一般,虚空中骤然而起一阵兽类般的低吼,那群咸鱼干尸便齐齐有了动作,嘶吼着向宋浅言飞扑而去。

    见状,宋浅言唇角勾了一个不以为然的弧度,横剑掌上,缓缓划出一道伤口,鲜热的血便顺着剑锋淋漓而下,滴了满地都是,但宋浅言仿佛不知道疼那般,一双黑瞳里跳跃着宛若猎手的嗜杀光芒。

    随着滴落地面的血液越积越多,没有思维只受本能驱遣活尸受本能蛊惑,纷纷朝血液滴落的地方围合过去,喉间都是兽类般的嘶鸣。

    宋浅言倒是个不怕的主,他看着这堆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冷冷一笑,抽身跃出,施咒止血,将自己的生气隐没在血气之中。

    趁洞内嗜血的东西全被活人的血液吸引过去,宋浅言祭起九歌,指骨翻飞成诀。

    随着宋浅言的术法,九歌幻化为九把泛着凛冽杀意的长剑,疾射而出,围合着被鲜血吸引而聚在一起的活尸,落地为牢,将他们一个不剩地全困在剑阵之中!

    “玩心眼,我可是你祖宗。”

    宋浅言指骨一顿,剑阵瞬间光芒大盛,灵力的流动仿佛有了实体,将宋浅言的袍脚吹得猎猎作响,衬着面无表情的神色,宛若高高在上的神明。

    金戈玉剑般的杀伐声和刀剑没入血肉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听起来宛若神界坠落之日的末日审判,莫名让人心生惧意。

    渐渐地,刀剑声压过了活尸的嘶鸣声,直至活尸不再有响动,腐坏的血顺着地势流进了地下,顿时山洞里弥漫着的都是腐败的气味,令人作呕。

    但宋浅言这个技高人胆大的却丝毫不见怯意,好整以暇地拍了拍手,准备收回九歌,但蓦地,背后传来顾珩微弱却又惊惧的低呼:“宋浅言,背后!”

    尽管宋浅言在灵力强烈波动的那一瞬间已经反应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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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竭力地避开了身后突如其来的攻击,但还是太晚了,一直坐在石棺里一动不动的人形尸块像是突然有了意识,满是腐肉的手臂直直向宋浅言袭来!

    一阵令人牙酸的血肉摩擦声后,手臂直直洞穿了宋浅言的肩膀,鲜血淋漓。

    “宋浅言!”

    顾珩强撑着强弩之末般的神智,骤然回头,才发现石棺下的法阵不仅能聚合灵力,还能聚合尸块!

    刚被剑阵斩杀的尸块全部拼在石棺的异物身上,原本就不似人形的模样就越发怪异。

    电光火石间,不仅宋浅言,这下连顾珩都惊疑地发现,这个勉强算有个人形的东西,确实有几分眼熟!

    “阿珩你别乱动!嘶,你体内的灵力不稳,很容易冲击到根基,嘶……”

    宋浅言忍着断筋碎骨的疼痛,巨大的伤口滴着血,踉跄着朝顾珩走去:“我不会让你折在这的。”

    “你可消停点吧,咳咳……”

    顾珩捂嘴咳嗽,再苍白着一张脸,将袖子上的抹掉的血藏了起来:“既然你叫我一声顾堂主,定将你带出去。”

    石棺上那个炸天炸地的玩意可不许他们商量出个什么子丑寅卯,一声混沌的低吼,伴随着血肉粘腻的咕叽声,那只鬼东西的长臂又向他们袭来,血雨腥风的一片,着实令人作呕。

    顾珩咬着牙勉力将宋浅言带到自己身边,余光扫过石棺上的阵法,一阵难以言明的机锋,瞬间袭上他的识海。

    ——既然绘阵的人能将灵力引入那鬼东西身上,为什么我不能?

    既然两股灵力都已然在我体内,再多一点又何妨?

    顾珩望着法阵的阵眼,模糊地想着。

    “顾珩,我警告你,你可别乱来!”

    虽然不知顾珩为何突然站起来往石棺处走,但宋浅言下意识就是知道,顾珩骨子里被他藏得很好的疯劲被血气激发出来了,他看起来越平静,就疯得越厉害。

    宋浅言这下是真的急了,不由得忍着肩膀上的剧痛,嘶哑着高声喊道:“顾珩!你听到没!”

    “嘘……”

    言语间,顾珩已行到石棺旁,石棺里的怪物大概被宋浅言身上的血气完全吸引了注意力,完全没有注意到顾珩的靠近。

    顾珩指尖拈起法阵的阵眼,自石阶之上往头望着宋浅言,浅淡一笑:“说了要带你出去的,我怎好食言。”

    这个人,明明脸上苍白如纸,惯常穿的白衣已经沾染上了血气尘埃,高高束起的半马尾也散乱得不成样子,但那一瞬,宋浅言竟觉得顾珩像是隔云端的神佛,在浊世中回头,遥望他的万丈红尘。

    再也没有一瞬,比此刻的心跳更清晰,宋浅言甚至能听到耳膜里鼓涨的心跳声。

    所有的爱慕、不舍、贪恋在此时都有了注脚,宋浅言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份不由分说的悸动,原来是名为“心悦”。

    原来这就是喜欢啊。

    宋浅言下意识地抚上了自己的心口。

    ——原来所有想与他共赏的月夜,想与他共度的朝暮,想与他共饮的对酌,都是因为喜欢。

    宋浅言一时之间失去言语,只能望着石阶尽头的顾珩,怔愣无言。

    顾珩望着宋浅言,明明身后是无尽的黑暗和四伏的危机,但那一刻,顾珩神色平静得像是在九天净土。

    指尖轻动,阵法逆转,原本静默流向棺内的灵力,全都奔涌到顾珩身上,灵力激荡,扬起一片纷扬尘埃。

    “顾珩——!”

    伤口里的毒液开始腐蚀宋浅言的神智,但他像是不觉疼的那般,拖着鲜血淋漓的巨大伤口,踉跄着向顾珩奔去。

    尘埃缓缓落下,似万丈翻滚红尘,隔着生与死的喧嚣,宋浅言目眦欲裂地望着顾珩,望着他惨淡的笑,望着他浑身浴血,苍白的唇角动了动,似是与他说了一句......

    “别怕。”

    ——想来月色再美,若不能与你共赏,也是失了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