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李华的到来真的起了作用。郑源的脾气好得多。他得到李华的答复后主动把他送回了学校,没有耽误他当天晚上的课。也主动跟老师说后天就会回学校。让老师看李华的目光都透了一些意味深长。
第二天一大早,李华就被人从被子里拽出来了。拽他的是王玉代,王玉代盯着他说:“郑源的司机在校门口等你。”
李华睡眼惺忪,看到寝室里就他们俩,窗外阳光照射,一时惊起:“几点了?!”
“九点。”王玉代沉声,“郑源给你请过假了,你今天不用上课。但他联系不上你,让我过来喊你。”
李华抿抿唇,从床上下来。王玉代看着他廉价的条纹睡衣,小的有些不合身,露着脚腕脚脖子,说:“那天……”
他忍不住想问李华有没有跟郑源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关键的是怕不打自招。可是看郑源还能面色不变的和自己联系,又觉得李华应该什么都没跟他说,可是为什么帮他隐瞒……他想不明白,憋到心里琢磨,都快想出病了。
难道是因为李华同样讨厌郑源?所以两个人其实是一跳绳上的蚂蚱?思及此,王玉代觉得非常有道理,毕竟郑源之前老欺负他,可是自己也欺负他啊……
李华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什么都没说,洗漱完爬上床换衣裳,错开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王玉代在身后跟着他。
李华停了一下,扭头看他:“你不去上课吗?”
王玉代抿了下唇,“你……”
他不说了。
李华顺着他的目光看,看到郑源穿着藏青色的外套,牛仔裤,双手插兜,靠着铮光瓦亮的黑车,皱着眉,对于他俩的磨磨唧唧很不耐,似笑非笑地:“聊什么呢。”
他的视线略过李华看着王玉代,目光黑沉沉的。
王玉代转身离开了。李华朝他走过去。
校门拉开,郑源主动给他开车门,李华坐了进去。
“去哪儿?”李华问,这不是回别墅的路。
“游乐园。”郑源说,看着手机飞速打着字。又接了电话:“滚蛋。”
李华听到郑源说:“别来烦我。”
李华看着他,郑源察觉到他的眼神,咳嗽了一声,竟是收敛了一点儿:“回头再说。”
他挂了电话,跟李华说:“几个朋友非要来找我。”
李华点点头,不知道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郑源的交际圈,好友并不在学校,学校于他而言就像每天都要来打卡、被迫融入的团体。在没转到这里之前,他是跟几个公子哥一起上的私塾。私塾,这年头听起来像是有些可笑,透露着古板的味道,但的确如此,应试教育是他不得不为了社会身份而参加的必要,为的只是光鲜亮丽的装饰,他真正所学、所了解的东西都是透过学校外,几个有权有势的家族培养继承人时摸索出的自己的教育系统和模式。
车开到其他区,映入眼帘的是巨大的玩偶雕像,周边花花绿绿,绚丽缤纷的花草和装饰映着这块儿娱乐项目的所属范围——青阳游乐场。号称小迪士尼,是郑源他小叔郑玉安还在这儿任职时拉的经济项目,一年时间让原本贫穷倒数的开发区一朝挤进省市经济项目的前三名,不仅大大带动地方经济,更是创了近千名就业岗位,联动着周边县区的美食、娱乐、酒店、出行等等都得到政府的有效扶持和帮助,甚至于第二年专门将游乐园门前的公路连接到快速路,直通高速,让外地游客一进入辖区,就能看到灯火辉煌的游乐场。
李华缓慢地眨眼,忍不住降下车窗,仰头看着那巨大的玩偶雕像,是只狐狸,它顶着刺眼的太阳,手拿宝剑,却弯腰欢迎来到这里的游客。车驶进地下停车场,深蓝色的墙壁上画着巨大的鲸鱼与各种海洋动物,生动形象,惟妙惟肖,仿佛下一秒就会看到尖齿鲨快速游来。
李华被震撼住了。他的眼睛瞪的大大的,亮晶晶的。郑源懒洋洋地看着他。他来过这里无数次,更不用门票,有专门的工作人员领着他们游玩,但郑源不需要,他对这里轻车熟路,前几年刚开始选址盖的时候郑玉安就带他来参观过,和项目负责人、中建局、老总等等的一起吃过饭,在他还小的时候,他就像是郑玉安的腿部挂件,在许多人面前都刷了熟脸。果不其然,车刚停好没多久,就有穿着黑色制服的领导者朝他们走来,是位画着精致妆容的女士,贴心地拿着太阳伞和两瓶水,见到他们笑的非常温柔:“郑少爷。”
郑源接过她手里的遮阳伞,李华嫩白的小脸跟鸡蛋似的,别晒黑了。又拿过她手里的水,怕他渴了。但拒绝了她陪玩的行程。女士跟随他们出了地下车库,给了他们一个对讲机,还配备了游乐园的专属代步车,司机穿着白衬衫黑西裤,笑的很标准。这是怕少爷逛累了。
郑源遣走了他们,就剩他和李华。司机倒是坐上了代步车,离他们远远的,跟游乐园开代步车的司机抽着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虽是工作日,人却不算少。郑源慢了半步跟着他,看李华像个好奇的仓鼠,这儿看看,那儿看看,就这心情也是好的。不多时他们来到了小卖部,李华看着小卖部里拥有着白雪公主形状的棉花糖,感受到了美食与艺术相结合的奇妙。郑源以为他想吃,买了个心形的白色棉花糖塞到他手里。李华皱眉看着,在他带有压迫感的注视下扔又扔不掉,只能慢慢咬一点含在嘴里。
好甜。甜的发腻。
转个弯他们又来到无数人惊叫着的跳楼机。李华目不转睛地看着,看着他们逐渐升高,仿佛触碰到云端,又猛地坠下,巨大的冲击力下让不远处的他都发丝飞扬,心跟着跳了跳。
“想玩?”郑源问。他有些惊讶,李华胆子这么小,竟然敢玩这个。但是看他迅速摇头,警惕的模样,又觉得玩一下也挺好,如果能看到他被吓哭的模样,好像也挺爽。
李华要走,郑源拉着他。不由分说地赶上了下一趟。早就接收到命令的工作人员来来回回给他们检查了三遍安全措施。李华很紧张,他不由自主地扣着安全带,目光停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的司机的手上,那里有他刚刚拿着的棉花糖,像一朵白云。机器轰鸣,他们逐渐升高,李华的心也随着失重感的加强要蹦出胸腔,他被迫远离地面,像按了缩小键,看到以前从未看到过的景象,那种俯瞰整个游乐园,所有高大树木,宏伟建筑,高楼大厦的垂视,让他下意识将手放在一旁,指尖抖了抖,被人抓住了。他扭头看郑源,郑源身后是大朵的云彩,像他的棉花糖,随后突然下降,李华“啊”的尖叫,两条细长的腿不受控的随风上扬,耳边传来郑源爽朗的笑声,李华一直“啊”到后半部分缓慢下降,才闭上干涸的口腔。
他脱力地背靠座椅,像是要从椅子上滑到地上,安全带紧紧地锢着他,他的思绪缓过来点,下意识抬手,却感受到两个人十指相扣。他抬眼看郑源,郑源还是笑着,根本对他造不成影响,不仅笑,还是很温柔甚至很包容的笑。李华别开脸,工作人员要给他们解开纽锁,两个人的手便松开了。
李华试着站起身,腿一软,郑源接着他,把他往自己身上带。他的腿软了,脚也软了,走在地上跟踩棉花似的,郑源半抱着他到一旁休息,李华的心还后知后觉地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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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厉害。
“感觉怎么样。”郑源问他,蹲在他身边给他揉腿,仰脸看他,递水给他。
“我要飞起来了。”李华艰难地说,接过他递来的水咕嘟咕嘟喝了,缓过些劲。
李华的腿细长,没多少肉,却是软的。郑源按摩着他的小腿,隔着裤子,感受到他的体温和跳动的脉搏。
李华闭闭眼,深吸一口气,缓了过来,下意识收回腿。郑源的手一空,站起身,朝他伸手,李华看看他的手,撑着身体站起来,郑源放下手,说:“饿不饿。”
饿。李华的肚子咕咕叫,尽管在车上已经吃了郑源带给他的包子,刺激运动依旧让他肾上腺素飙升,加快血液流动,现在感到非常饥渴。郑源便领着他去游乐园里最大的动物餐厅吃饭。里面各式各样的快餐,一旁还养着小体积动物,有不少孩子挤在那里逗他们玩。
郑源点了两份餐,李华看到单一碗米饭就二十一碗,瞠目结舌,这也太贵了。两个人不奢侈的算下来,人均一两百。
“不该这样。”他忍不住评价道,无非是知道大家进来了就不能出去,出去了就进不来了,所以趁机挣钱。郑源看他一眼,认同:“确实。”李华惊讶地看他一眼。郑源把碗里的肉夹给他,没看他:“吃,吃饱了才有体力玩。”
游乐园的动物餐厅是分包出去的,餐厅负责人租赁游乐园的土地,每年交租金,包括餐厅里的动物,也是租的,所以饭食价格昂贵,都要从游客身上回本。
两个人慢条斯理的吃了饭,李华到最后实在是吃不下了,又觉得浪费,忍不住埋怨:“你别夹给我,我吃不完。”
郑源说:“这才多少就吃不完。”
李华吃饭不是狼吞吐咽,是一小点一小点地吃,侵占地盘似的,一部分挖空了,另一部分纹丝不动。郑源看他真的撑了,又皱着眉强吃,忍不住夺过他的勺子,“我吃。”
他不嫌弃是李华剩下的,三下五除二快速又优雅的将饭吃完了。连吃饭两个人都有很大的差别,兴许是郑源口腔大,舌头更有劲,他的一口饭顶李华两三口,嚼的时候却不会发出声响,在两侧快速嚼碎后咽下,喉结一滚,便开始了第二口。
李华喝着水,谁都没有说话。
出了餐厅,两个人朝郁郁葱葱的大路走去,却被正在手编气球的小丑拦下,他背后背了个抽奖框,夸张的跳过来要和他们玩游戏。他兴奋地对李华手舞足蹈,郑源抱着膀子看戏,李华没办法,被迫和他玩起石头剪刀布的游戏。
第一次,他赢了,小丑给他了一个向日葵气球。
第二次,他输了,小丑伸手找他要他手上的水。
第三次,他赢了,小丑背对他,让他把手伸进去抽奖。
李华的手气向来不太好,手微微蜷缩着不太想,看了眼郑源,眼里有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求助。郑源勾唇笑笑,靠近他,“抽吧,没事儿。”
好吧。李华将手伸进去很长时间,慎重地摸个球,拿出来看,小丑替他打开,掉出来一张纸,上面写:家居用品一律三折,全市通用。
李华瞪大眼,震惊地看着郑源。郑源也皱了下眉,眼神沉甸甸地看着他,语气中有不自觉的讶异和赞叹:“你这手气不是挺好的。”
李华笑了起来,下意识将纸条护在胸膛,但是想到了什么,又慢慢收了笑,将纸条工整的折好,放在裤兜里。
告别小丑,他们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司机下了代步车,走到小丑面前抽了几百块钱给他,拿过他手里的水,重新坐上代步车,抽着烟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