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台宫,皇后站在殿内,面上尽是焦急之色,贤妃的贴身宫女婉宁跪在地上,泪珠子不停地往下掉,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楚楚可怜道:“回禀皇后娘娘,我家主子今日食欲不佳,打从坤宁宫回来后便没用什么。谁知道自酉时便开始腹痛,奴婢们忙去请了太医院的齐太医来,齐太医说,说娘娘乃是误食了马齿苋。”
一齐赶来的还有旁的嫔妃,此话一出,就见贵妃面色有些不自然,但因众人的注意力都在贤妃身上,无人注意到贵妃身上。
玫妃挑了挑眉,神情中却闪过疑惑,生养过的骆修容却是微微一怔,随即倒吸一口凉气,她还未出言,岑容华却按捺不住,脱口而出——
“马齿苋?那可是滑胎的利器。”
许多嫔妃都不大了解此物,但听岑容华一说,众人纷纷变了脸色。
皇后呼吸一窒,婉宁话里口口声声从请安回来后贤妃什么都没食用,那这样一来,贤妃今日用过的竟只有那碗乳糖圆子,还是在坤宁宫食用的,不论如何她都脱不了干系。
嫔妃们都站在殿内,听见里头一阵阵脚步声,还伴随着贤妃颇为痛苦的低吟声,皇后咬了咬牙稳定心神,正要吩咐下去,忽听到外头扬声禀报“陛下来了”。
该来的还是来了。
萧煜面色淡淡的,身边还跟着一袭青衣宫装的女子。即便在这时,许多嫔妃嫉妒的眼神也不由得落在那女子身上,她身段窈窕玲珑,与陛下站在一起,更像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姜才人瞧的眼热,嫉妒充斥在眼眸中,她紧紧地攥着帕子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挪到里头的贤妃身上。
管贵嫔站在岑容华身侧,她的视线只落在殷璟初身上一瞬,而后就轻轻挪开了眼,神色中透着几分耐人寻味。
皇后行过礼,萧煜也听见里头贤妃不小的动静声,他微微蹙眉,开门见山:“贤妃现下如何?”
皇后等人才刚到,并不知道里头情况如何。
婉宁见着陛下来,她赶忙擦了擦眼泪,齐太医从里头出来,神情舒缓了许多,语气恭谨道:“回陛下的话,贤妃娘娘误食了马齿苋,幸而食用量不多,因此皇嗣并无大碍。但贤妃娘娘体弱,经此一遭必要好好修养,若有下回只怕是……”
话已然说到这个份上,可见贤妃虽然保住了子嗣,但伤得不轻。
殷璟初自与陛下一同来后,她便侧身与位分相当的嫔妃们站在了一起,自知方才许多人嫉妒的眼神都落在她身上,因此现下瞧她很识趣地退到了后面,几位主位的神情都缓和了些许。
不过眼下要紧的是齐太医的话,马齿苋是滑胎之物,对贤妃而言是大忌。她一贯细致谨慎,缘何会误食?有些心眼的一想便知道此事绝没有这般简单。
是了,这宫里素来明争暗斗不断,何况是孕育子嗣已经足够惹人注意了,即便是位高如贤妃也免不了这些算计,说来说去都是因为宫里子嗣少,前头有何良媛东宫时滑胎,如今也有贤妃遭人暗算了。
何良媛闻言神情有些激动,似乎是想起了自己六个多月成型的男胎,若是能平平安安来到这世上,必定是一个惹人怜爱的孩子。
如今贤妃也有孕五个多月了,同样是出了意外,但她命这般好孩子保住了。这般想来,何良媛不由得有些黯然神伤,她身子发颤,一边的祝贵嫔瞧了有些于心不忍,稍稍迟疑了一会儿便上前扶住她。
殷璟初收回视线,在听到“马齿苋”时,她微微一怔。视线不自觉触及贵妃,见她神色平淡,至于旁人,都是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样。
“江顺,查。”
萧煜坐下,他抬眸扫了眼众人,又冷冰冰地吩咐江顺,语气中透着冰冷和不容置疑。
宫里好容易才有嫔妃怀孕的消息传来,何况贤妃出身高门,得他看重,如今才五个多月就有人忍耐不住准备动手了,何况手能伸的这么长,这让他如何不生气。
眼见着陛下是动怒了,殿内一派寂静,无人敢发出动静来惹陛下不快。
江顺查的功夫很快,几乎不到一炷香时候章台宫上上下下查了个底朝天,排查了贤妃今日去了哪里,看见了什么人,在哪里有所驻足,又用了些什么,一应吃食都问的仔仔细细,最后得出结论——
贤妃今日从坤宁宫请安回来,只在路上碰到了卢嫔,二人寒暄了几句,自午膳起贤妃就食欲不畅,细算下来今日除了早晨那碗乳糖圆子,她竟然不曾吃什么。
这样看来,乳糖圆子便引起众人的怀疑来。但,那到底是出自坤宁宫的小食,一时之间众人面面相觑,神情都不大自然。
萧煜还未开口,皇后面上浮现一抹难堪,她闭了闭眼而后沉声道:“陛下,臣妾身为皇后掌管后宫,今日贤妃之事已经是臣妾失职。如今既然一切疑点都指向了臣妾宫里的小厨房,臣妾愿意自证清白,还望陛下派江公公严查一番,还臣妾清白。”
作为皇后能做到这个份上,可见皇后的心性。
其实早从贤妃的宫女婉宁那番话开始,皇后便知道自己是遭了人算计。这阵子她的精神心力都集中在皇长子身上,一时无暇顾及旁的。
或者说,她宫里一直以来都有这样的一个眼线,只待这时候东窗事发,而她竟然成了旁人的筏子。
对于心气颇高的皇后而言这是最不能令她忍受的,所以今日她宁愿让江顺带人彻查坤宁宫,哪怕往后宫里人议论皇后失职失责,也好过说皇后居心叵测,意图谋害皇嗣的好。她一定要查清楚那个算计了她的人是谁!
萧煜摆了摆手,江顺立马会意,领着人匆匆离开。
殷璟初从来不觉得宫里的夜这样漫长,这样难熬。看似与往常的每个夜晚都一样,但今夜注定无眠。
陛下已经进去看过贤妃,贤妃并无大碍,但正如齐太医所言,她身娇体弱方才腹痛又见了些红,皇嗣虽然保住了但往后更要仔细小心,毕竟再也经不起什么折腾了。因此为了不打扰贤妃休息,众位嫔妃都到了东配殿等候。
帝后二人都坐着,可以贵妃为首的嫔妃们却只能站着,起初还好,但时间一长不免都觉得酸胀。
徐贵妃轻轻咳嗽了声,玫妃虽然不舒坦,但不敢在陛下跟前造次,因此只能打起精神来候着。
其余的嫔妃们都有苦难言,但无人敢开口叫苦。
殷璟初虽也觉得时间长了些,但她幼承庭训,从前学规矩时都吃过这样的苦,因而还算淡定。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打破了寂静。
坤宁宫小厨房内的宫人被带了来,打头的是从临安来的御厨。今日的点心便是出自他的手,此人心思聪慧又有好手艺,因此打从被调到坤宁宫开始,手艺便备受皇后娘娘赞扬,连着入夏后的饮子糕点都是他做的。
皇后身边的蕊珠上前福了福身道:“回禀陛下,因为入夏以来天气炎热,皇后娘娘体恤娘娘和小主们,因此连着几日请安都备了冰饮子和冰酥酪。娘娘和小主们都吃着甚好,前几日贤妃娘娘告了假不曾来请安,顾念她怀孕,皇后娘娘便吩咐小厨房的御厨做一碗温热的乳糖圆子,今日贤妃娘娘用了小半碗,可见是十分喜欢的。”
御厨也忙不迭点点头,继续道:“蕊珠姑娘说的是。奴才做了四色的乳糖圆子,分别是糯米粉,黄豆粉,绿豆粉和红豆粉研磨的团状,里头的馅料都是蜜渍桂花。因为贤妃娘娘有孕,所以奴才不敢疏忽。”
说到后面,他竟然有些手足无措,整个人都在发抖。
都说伴君如伴虎,他头一回到陛下跟前,不是因为手艺好被夸赞,而是牵扯到嫔妃宫斗中。也不怪他害怕,这时候如果说错一句话那可是要掉脑袋的事情。
殷璟初敏锐地捕捉到乳糖圆子的色泽,略一思索便已经猜到,恐怕症结便出现在这儿了。
馅料是不好做文章的,但马齿苋若是研磨成汁液兑进糯米粉中,揉成圆团状,足可以以假乱真,众人只会觉得是绿豆粉研磨的圆子。再混不知鬼不觉掺到碗里去,被贤妃误食,这样说来便能想通了。
殷璟初所能想到的,不出片刻,萧煜隐隐也想到了这一层,他面色沉了沉,皇后蹙眉发问——
“今日旁的嫔妃食用的都是冰镇过的,只有贤妃食用的这一碗是温热的。本宫也吩咐过贤妃的饮食务必要用心,所以在准备的过程中,你都不曾发觉不对劲么?”
话音落下,就见御厨脸上闪过几分不自然,半晌,他额间便凝结了细密的汗珠子。
很显然,他玩忽职守了。
其一,他不能保证过程中自己一直盯着,因为小厨房的御厨和宫人不少,他手下还有几位打下手的小宫人。
过程中,他的馅料虽是精心准备的,但旁的事情都交给了打下手的小宫人,最后端上桌的这碗乳糖圆子,有太多人过程中都有接触。
一来二去的如何说得清?
其二,连他负责的膳食中被人掺进去了马齿苋,他也不曾发觉不对劲。对于一个御厨而言,这一点已经算得上致命的了。
见他这副模样,皇后的心也凉了半截,她忽然有些恼怒,但又不知从何说起。今日她身为皇后,非但不曾管理好后宫,在贤妃有孕一事上失职,甚至连自己的宫里出了奸细都不知道。
萧煜瞥了皇后一眼,那神情透着几分复杂。
“今日有多少人经手过贤妃的吃食?”
话落,底下御厨在内的七八位宫人都面面相觑,但没有一个人敢回答他的话。
徐贵妃挑了挑眉,忽然疾声厉色道:“一个两个都是饭桶不成?宫里养你们这些人,出了事情一问三不知。果真是可笑,依着本宫瞧就是主子待你们太过温和,才让你们都不知道深浅。若再是这般模样当差,本宫瞧着也莫要在膳房做事了,粗笨的不成体统,都撵到慎刑司去拷打一番什么就都知道了。”
徐贵妃待下素来不宽和,所以她的脾气出了名的不好。
何况,慎刑司那是个什么地方?犯了错的宫人被关在里面,就算不死至少也要脱层皮,从来没见到进了慎刑司还可以全须全尾出来的。
因此这话的威慑力很足,莫说这几个宫人了,就连嫔妃们脸色都变了变。
倒不是因为关进慎刑司这话,而是贵妃的这番话里口口声声指摘之意明显,对皇后未免有指桑骂槐之意。
平日里后妃分庭抗礼,有个什么龃龉虽然心知肚明,但是如今舞到了台面上,还是当着陛下的面贵妃也丝毫不知收敛,殷璟初微微蹙眉,而后摇了摇头。
皇后终究是皇后,哪怕此刻许多事情都暂且理不清楚,但皇后的威严仍然容不得任何人践踏。
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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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色愈发冷淡,她声平道:“贵妃何必动气?底下的人再是蠢笨,若是施以酷刑,只怕是要屈打成招。出了事情更应该临危不乱处置才是,再说本宫瞧着旁人都不曾动气,倒是贵妃有些急不可耐,这倒不像你素日的做派。”
皇后语气虽然平稳,却不难让人看出她已经开始动气了。
这位皇后娘娘因是出身一等一的门阀世家,因此不论是接人待物都是彬彬有礼极了的,平时很少见她大肆动怒,少有的几次也都是因为贵妃。
今日,贵妃算是撞到铁板了。
徐贵妃说完这番话后也有些后悔,她自知有些失礼。但是此刻若是气势马上就弱下来,不免让人觉得她狐假虎威,往后在宫里要如何立威信呢?
正是想到这一层,徐贵妃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反而是笑吟吟望向皇后,放柔了声气道:“皇后娘娘话里意思莫非觉着是臣妾?臣妾虽然心性狭隘,又喜欢吃醋,可残害子嗣的事情臣妾做不出来。”
“再说,如今宫里子嗣不丰。若是贤妃平平安安诞下皇嗣来,公主也就罢了,若是皇子的话,究竟会威胁了谁的地位,臣妾……”
眼瞧着贵妃越说越不像样子,皇后面上浮现愠怒之色来,不料,一个茶盏直接被扔到地上,摔的粉碎,惊的众人都不敢动弹。
萧煜脸黑的不像话,他冷冷地瞪了眼徐贵妃。
“闭嘴!”萧煜暴斥,怒目望着贵妃,“谋害皇嗣的真凶还未探出眉目,你便急着泼脏水了?皇后正位中宫,品性高洁,你在朕跟前都敢大放厥词,不敬皇后,可见私下是怎样的一副做派。”
陛下突然的雷霆震怒,让在场的嫔妃们都心惊胆颤。
殷璟初忽而庆幸自己离的稍远,陛下砸的那只茶盏毫无征兆,令离的近的主位嫔妃们都受惊不小。
玫妃自不必说,连九嫔中的骆修容和一位夏充媛都怔住了,心有余悸。
徐贵妃也被吓懵了,她自从嫁给萧煜以来还不曾受过这样的气。遥想这些年来一直陪在陛下身边,她的确不如小姑娘们年轻了,也不如她们家世拔尖,但她从微末伴着陛下过来,自以为在陛下心里有几分不同。
可如今瞧来,她怎么觉得自己看不透陛下了呢?好像一切都变了,偏偏她什么都抓不住,最后落得一场空。
陛下话里分明是十分相信皇后,一点怀疑都没有,可明明眼下证据坤宁宫如何都脱不了干系。
皇后听了陛下这话,却不见多么欣慰,至少在殷璟初看来,皇后的眼神中甚至闪过一丝讽刺,虽然顷刻间便烟消云散,但还是很快被殷璟初收入眼底。
没错,就是讽刺。
徐贵妃没有家世,唯一能依靠的只是陛下的宠爱和位分,她自诩皇后位下第一人。这些年的确陪着陛下从微末到如今御极,可她也忘记了一点,任何事情都要有度,在对的场合做对的事情。
殷璟初凭着与萧煜这阵子的相处,她更能感受到,其实放眼后宫,陛下是一个很会平衡厉害的人。
皇后出身门阀世家,家族昌盛,又有皇子倚仗,背后的左相作为靠山。那么后宫自然不能让她一人一家独大,所以陛下给贵妃脸面,抬举她凌驾众嫔妃之上,又给予贵妃万千宠爱,让贵妃有和皇后暂且制衡的资本。
贤妃与皇后一样,她也出身门阀世家,家族虽然不如崔氏昌盛,但已然不差。她没有子嗣,恩宠也比不上贵妃,饶是如此,陛下也抬举了无子无家世的玫妃。
两相制衡之下,不论是出身门阀的嫔妃们,还是陪着陛下从微末走来的,后宫始终没有打破这个平衡。
相反因为有这一层相互制约,后宫暂且很太平。
可如果有一天,这个制约被打破。
自然,便会乱起来。
殷璟初微微垂眸,贵妃最错的一点就是太将陛下对自己的心意当一回事。倒不如早些认清楚,陛下这个人,他的心,已经尽数留给江山和皇权,他的心里从来也从不会装下什么人,所以莫要付出一点自己的真心,否则被反噬伤到了,苦的也是自己。
她瞥了眼玫妃等人,她们都很识趣地不曾吭声。所以你看,就算是时而拎不清的玫妃,喜欢跟贵妃对着干,落井下石,这时候也会看眼色,知道比起说话倒不如闭上嘴来,多说多错,这时候不蹚浑水比什么都好。
萧煜瞥了眼江顺,江顺立马会意,挥了挥手将跪着的几个宫人都提溜到了院子里。
殷璟初抬眸,不多时便有一阵压抑的哭声传来。
江顺收起往日笑吟吟的和善模样,他从一边宫人手上取过一个细长的银针,又盯着这几个宫人,冷笑道:“你们都是在厨房伺候的,若是依着陛下的意思自然不愿意闹的太过,可脑子要放清醒些,这时候知道什么赶快说出来,不然的话,我这针可见不长眼睛了,到时候不知道扎在哪里,疼的你们哭爹喊娘的。”
话音落下,一阵风从而过簌簌过去,在这静谧的夜里显得有些凄厉。
似乎是联想到了什么,下头的宫人们都死死地低着头,滚烫的泪珠子喷涌而出。
江顺起初还有些耐性,但过了半晌,他阴沉着脸正要说话,一个十七八岁的宫女怯怯地抬起头来,她眼圈发红,声音嘶哑道:“江大监,奴,奴婢有话说……”
江顺眯了眯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