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chapter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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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盛遂从见面以后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喊我干嘛?”方芙意扯着嘴角,竭力把唇角勾起的弧度压下去,“真难为你还记得我叫什么。”

    骤然换了地方,这几天都没有怎么睡好。

    但或许有终于见到盛遂的原因,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方芙意仍旧没有太强烈的睡意。

    这边盛遂主动过来跟她搭话,她那边也灵巧的翻了个身,趴到床沿张望,接上:“诶,跟你商量个事呗。”

    “什么事?”

    方芙意一向想法多,点子多,分开这么久,盛遂一时之间也猜不准她要商量的究竟是什么事。

    “我明天早上想吃葱油饼和八宝粥行吗?”

    好在不是什么大事,他点头,几乎一点都没犹豫:“好。”

    “那附近有没有卖的?远不远?”她还十分贴心的给了备选方案,“要是没有的话,油条配豆浆也行。”

    “嗯。”连想都没多想,男人就应下。

    “哎,不过这雨下也太大了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

    “你这床结实吗?不会塌掉吧?你说半夜我要是从床上掉下来怎么办?我滚到你脚边的话,你会不会趁着天黑踹我一脚?”她自顾自说着,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有些地方还和以前一样,一点变化也没有。

    “不会的。”

    盛遂有一搭没一搭接着,看似随意,但实际上一字不落的全都听进去了。

    交流没怎么停过,说的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大部分都只是很寻常的小事而已。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竟然也这么聊下去了。

    不过基本上都是躺在床上的那个说着,睡在床下的那个听着,她说的每一句他都给出了回应。

    夜深了。

    以两个人之间的熟稔程度,话题在哪个节点断掉都不奇怪。

    “行,那我就放心了。”得到答案后心满意足,方芙意打了个哈欠,困意后知后觉泛了上来,也像终于知道疲惫了一样瘫回床上,准备翻身睡觉。

    失去了她的声音。

    周围顿时略显空旷。

    不过也只是沉默了半瞬,酝酿已久的话重见天日,房间里又立即被另一道声音充盈:“方芙意,你听我说。”

    话接上,像夏日冰镇过的白桃气泡水一样层次分明,隐约藏着点回甘。

    男人的声线里带着点沙哑的后调,说出来的话却是不近人情的,“这里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先这样将就一晚,明天吃了早饭,我就送你回去。”

    空气中寂静了一瞬。

    氛围趋于冷冽,水汽都凝结。

    “你说什么?”嗓音里都带着不敢置信。

    唯一一点睡意消散,方芙意整个人冷了下来,“噌”的一下,不假思索地从床上坐起来,这才明白他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要收留自己的意思,“你要赶我走?”

    不是直接赶,也和这个意思差不多了。

    盛遂的话就是导火索。

    声线划破夜色,在淅沥雨声中显得尤为突兀,刚才那场没有的硝烟战争至此还未消失,而是延缓、堆积,润入雨声中,最终选择在这里爆发。

    “所以你把我当什么?”

    方芙意脑袋发麻,声音也在微微颤抖,得到对方的默认后,再也控制不住般,积蓄已久的怒气在这一刻全然爆发。

    “从我来到这里,你就一直对我爱搭不理的,不问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也不问我为什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我什么都还没说,你就这么不由分说的赶我走?”

    她气得都要炸了毛:“我到底是有多讨人厌?才能让你这样巴不得和我划清界限?”

    全都凭借本能。

    晦暗光线中,少女从床上爬下去。

    跌跌撞撞摸到盛遂身边,确定好大致方向后,拳头攥起来就冲他“砰砰”砸了过去,“又不说话?盛遂!你今天说的那些话加起来都没有赶我走这句长,我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成哑巴了!”

    “嘴巴要实在不想要了,我可以免费给你缝上。”

    她摸索着,还想掐他,再或者“啪啪”往他嘴巴上扇几巴掌。

    可惜雷声大雨点小,盛遂肌肉紧实,腱子肉精壮有力,方芙意又锤又挠的,还不够震的自己手疼。

    声音越来越委屈,凉意兜头落下,见到男人的欣喜顿时被这些话浇灭,她手无力地垂下来,握着发麻的拳头控诉道:“盛遂,你以前可从来都不是这样的!”

    盛遂没动弹,任由方芙意捶打,也任由裸露在外面的手臂被她留下抓痕。

    两人之间的温度急剧上升。

    空气中增添了燥热感,潮湿的气息即刻被少女侵占。

    半晌,他才开口:“但是我现在,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好歹有一个完整、有爱的家,有对美好未来有着憧憬,觉得只要肯努力,怎样都不会太差。或许有一天,也能有和她齐肩并进的资格。

    可现在……

    他有什么立场?

    声线低落,年轻男人声音里掺杂着落寞和麻木。

    就像是认命了一样。

    “那你以为一直以来,我就过的很开心吗?”

    一股火气从心底往上涌,方芙意最看不下去他这个样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翻身跨坐上去,照着胸口落下几拳,还在使了劲地钻这件事情的牛角尖,骂他,“你这个王八蛋!”

    “既然有些事你做不到,那就从一开始就不要给我那种无所谓的承诺啊!”

    盛遂从开始读书就是标准的“别人家孩子”,上学的时候是优等生,在班级里是班长,在同龄人里是领头羊,做什么都是佼佼者,甚至在这段工作的时间里都是最勤劳的一个,从来没有被别人骂成这个样子过。

    嘴巴一开一合,欲言又止,他想说些什么,至少把方芙意的情绪稳定下来,却根本没有这个机会。

    下一秒,方芙意开口,亲自把自己的伤疤揭露,“是不是你们所有人都当我是一个累赘?无论是我妈、是我血缘上的那个爸,还是你?”

    “我为什么来找你?”

    “是因为我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了。”

    “我家里出事了,房子和资产全被抵押,一家人全都跑出国。”她自嘲般笑笑,“我连容身之处都没有,卡也被停了,现在这个情况,估计是他们觉得我没有什么利用价值,所以把我扔下了,对我不管不顾。”

    方芙意的妈妈并不是原配,而是以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身份在外面被养了很多年。

    女人保养得当,常年住在郊区的别墅里,脸上看不出一点岁月的痕迹,是个很娇气却很有耐心的漂亮花瓶。她从一开始就沉得下心,也愿意慢慢等。

    数十年间,等到方芙意的爸爸和原配夫人离婚,又等到能怀上了儿子生了下来,这才得以顺利进了方家的门。

    “我知道他们没把我当家人,也知道他们养着我是为了让我联姻,充当维系商业利益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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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我是私生女。”

    方芙意的户口还是当初为了读书让人托关系随便安上的,到现在也还没转回方家。

    “可那我弟也是私生子啊,他也是我妈的孩子,为什么他就被带走了?”她越想越不甘心,“为什么就只扔下我一个人?就因为我是女孩子,是在权衡之下对他们最没有用处的一个?”

    “你还说要送我回去?”

    “我还能回哪去?家都没了。”

    心如擂鼓。

    心跳声仿佛要把雨声覆盖。

    重逢的夏夜就是这样,由风声、雨声和一阵阵震耳欲聋的心跳声组成。

    盛遂呼吸一滞,喉结上下滚动。

    像是青梅树结出了果实,酸涩感慢慢在心口泛开,胸腔如同被塞住一样,闷得要命。

    这些话纷纷钻进他的耳朵,声音让人无所遁形。

    脑袋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下意识做出反应,大手在方芙意背后轻抚,一下一下慢慢拍着她的后背顺着,温热的气息通过手掌传进她的身体里,动作轻柔和缓。

    更难过的那几天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有时候越是有人安慰,情绪就越是无法控制。

    黑夜之中交织着少女的眼泪,盛遂看不清方芙意的神情,却能无比清晰的感受到她的温度,感受到泪珠“啪嗒啪嗒”落在胸腔,在心口晕开,和心跳声相融,胸膛潮热一片。

    她哭了。

    记忆里,她几乎很少有哭的时候。

    抚在身后的大手接着慢慢拍,跟从前无数次安抚她一样。

    他抿唇,听到自己的声音发紧,喉间一哽:“那你的联姻对象呢?”

    不提这个还好,提起这个又让人火大。

    方芙意一边擦泪,一边恨不得破口大骂,眼泪鼻涕全往盛遂身上抹:“你当世界上好心人那么多呢?!外面的那些人多得是想看我笑话的,牵扯到利益问题,谁都避之不及,我家都倒了,他怎么可能再和以前一样?”

    “我家被查封的那天,那个死联姻对象还跑来耀武扬威,说娶我是不可能的了,但可以考虑每个月给我点钱,让我去他名下的房产住着。”

    “他说到时候就不让我上学了,就跟着他,孩子生下来就在家看孩子。”

    “说圈子里早就传开了,说反正我妈也是这样。”

    每个人都有自己所谓的认知,方芙意的妈妈其实在方芙意小时候就一直在她耳边念叨,说“女孩子不许说脏话”、“要站有站样坐有坐相”、“在家从父结婚从夫”、“要会做饭做一个贤妻良母”、“要好好收敛脾气才能嫁一个好人家”……

    那时候虽然方芙意年纪还很小,但听着这些话就已经很不舒服了。

    她后来邀请同学来家里玩,怕同学不赴约,悄悄趴到别人耳朵边上邀请,给出的说辞还是:“我家有清朝人,你们要来看吗?”

    ——我妈就是。

    表面上看着蛮好商量的,实际上方芙意骨子里倔得很,她妈越是不让她说脏话,她就越是在背后偷偷骂。

    最爱骂的时候,十句话有九句都是骂男人的脏话。

    谁都有自己的选择,任别人怎么做,任其他人怎么说,方芙意就是不想把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守着男人和孩子过一辈子。

    “我呸!谁想跟他沾上什么关系呢?”

    越说越起劲,眼泪倒是止住,“那种恶心的伪人玩意我多看一眼就嫌烦,要真跟这样的沾上关系才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