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老爷子去了医院住,家中无人,家里的水电门窗,后院的桂树,天台的绿植,都需要人照看。一些日常用品,换洗衣物,也需要有人带进带出。
这件事自然落到了君莫离身上。
三年前,君莫离家突逢变故,相依为命的父亲意外去世,十六岁的她成了孤儿,房子因为还不起贷被银行收走,她无家可归,只能暂时住进君家纸扎的店铺里。
可是商用店铺是不允许住人的,没住几天就被街道检查发现了。
当地妇联倒是出面要替她安排住宿,不过君莫离母不详,父亲又是外地来的,这么多年也没见老家亲戚联系,一时半刻找不到血亲,只能住到孤儿院去。
当时身体还硬朗的裴老爷子站出来:“君丫头就住我家吧!也跟我老头子做个伴。”
十来岁的少年人,正是爱面子的年纪,家中突遭大变,又要搬离熟悉的环境,住到孤儿院去,也不知道会对她的心理造成什么影响——没看人最近的状态已经不对了吗?
君莫离的父亲开纸扎店的,又没有母亲,打小只有一个爹带她,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开店的父亲在店里玩,附近的商户都熟得很,说她小的时候活泼爱笑,跟现在安静的样子判若两人。
虽说对大多数人来讲,纸扎店这种地方并不吉利,渗人得很,但对于君莫离来说,却是最令她安心的地方。
本着对孩子好的初衷,当地负责这项事务的人员商量了下,就同意了裴老爷子的请求。
有熟识的长辈愿意接手,君莫离本人也同意,旁人便也没有什么好说的,麻利地帮着君莫离搬进了裴老爷子家。
办事员离开的时候还讨论呢:“裴老爷子不愧是老党员了,就是有觉悟。”
领头的是老资历了,知道的事多:“那可不?裴老爷子解放前可有个绰号,叫裴半城,知道什么意思不?”
办事员摇摇头。
领头的压低了声音:“咱们这座城,从前有一半都是裴家的产业呢!革命的时候,裴老爷子就把家产都捐了出来,就只剩这么几间铺子了。还是因为这是白事一条街,才留存下来。”
红朝定鼎之后,裴半城就成了裴半街。
君莫离熟门熟路地进了门,按道理应该先把早晨打开通风的窗户都关上,再去裴老爷子种的绿植按要求浇水。
但这些事君莫离一样也没有做。
她面无表情地打开主卧室,径直进入了裴老爷子的房间。
君莫离迅速扫了一眼四周,房间里的家俱都还摆在原来的地方,只有量轻的床头柜有些微斜,上面的东西都被打翻了,不少散在地上。
床上叠放整齐的被褥也有些凌乱,中间有个非常明显的凹陷,像是有什么重物曾放在这里。
跟她判断得一样,裴老爷子住院后,这里没有人类活动,能量造成的痕迹也就没有了遮掩。
君莫离走到床前,蹲下身把瓶瓶罐罐都拣起来归置好。
临近中午,街口停下了一辆出租车。
出租车的驾驶员转头对乘客说:“帅哥,这里下吧?前边过不去了,你看。”说着往前边扬了扬下巴,示意人看。
裴彦骁从工作中抬起头,电子产品的屏光反射在眼镜下缘,勾出白亮的轮廓。
他顺着驾驶员的话往前一望,本就不宽敞的小巷被两侧的小摊贩挤得严严实实,中间还有一些逛街的市民,把细窄的道路完全堵住了。
这条街本来也不那么挤,若是两旁没有摆摊的,小车是能自由出入的。
但现在让摊贩们齐齐往边上挪一下,让他搭乘的车过去是不可能了,左右这儿距离家中也不远,他这次赶回来带的行李不多,多走几步路而已。
地上不太干净,菜摊鱼摊的污水流了满地,没块干净能下脚的地方。
这时候也没办法去计较了。
裴彦骁付了车钱,背上笔记本电脑包,开了后车厢取了为数不多的行李,拖着一只拖箱,穿过拥挤的人群,走向阔别许久的故宅。
正值下班时间,不少人骑着单车、电动车,吆喝着从他身旁掠过,歪扭着却灵活避开了所有摊子和行人。
裴彦骁面色不动,只是本来就抿着的嘴唇抿得更紧了些。
这条街已经旧了,中间横穿过一条河流,一座石桥将其分为前街与后街。
前半条街很热闹,卖菜摆摊的地方,后半条街两旁都是凶肆香烛店,除了还住在这里的老街坊,一般人即便有事途经,也是目不斜视地加快脚步,以期用最短的时间尽快通过。
人群越走越稀少,他终于走到了阔别已久的老家门口。
洛城飞A市的飞机是凌晨六点左右到的机场,万幸这一次非但没有晚点,反而还提前了二十分钟,裴彦骁从机场直奔医院,刚好赶上查房。
而他一落地就拎着行李先去医院看爷爷的行为也获得了病友们的称赞。
细细询问过医生,发现老人果真如视频电话里所说,没有性命之忧,就是一时时气,老人孩子等体弱的人经常如此,但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危险,也是要注意保养。
裴彦骁这才放了一半心,听从爷爷的劝告拉着行李回家洗漱倒时差。
此时他却发现大门并未反锁。
他将行李放在门口,轻手轻脚推开大门,辨认了一下,声音在里间卧室,好像是小偷在翻找东西,窸窸窣窣的。
裴彦骁原本的心急如焚都在医生的安慰下打消得差不多了,此时相当沉得住气。
他心想这年头的贼挺胆大,消息也很是灵通,他爷爷才住院几天啊,就上家里作案了。
若是土生土长的华国人,此时一定是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然后打电话报警,然而裴彦骁刚从米国回来,思维一时还没能转化。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卧室门边,探手往怀里一摸,摸了个空。
裴彦骁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华国不许佩枪,他的枪早在出门前就留在米国的住处了。
他左右看了看,顺手抄起最近的烛台,入手飘轻,还弄出了声音。
这竟然是一个插着电线的电烛台。
卧室内的细碎声响似乎因为他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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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而惊动,停了下来。
裴彦骁已经顾不了这许多了,迅速丢开毫无杀伤力的烛台,反手握住一旁斜插着枝桂花的花瓶,猛地一脚踹开卧室门,就要往里砸,却在看清门内人脸的瞬间,硬生生刹住。
君莫离正在收拾屋子,听到门外的动静,以为是门没关好,被人摸进来了,于是也抓紧了手里的毛笔,想出来查看,没曾想卧房的门被从外头用力踹开,一个年轻男人倒举花瓶僵在原地瞪视着她。
他似乎赶了许久的路,风尘仆仆,本该笔挺的衬衫上有着长时间压迫揉皱的折痕。瓶子里的水洒在他肩头,洇湿出一片略深的痕迹,淡金色的桂花也不堪大动作的摇晃,星星点点落到他肩头,滚在地上。
裴彦骁盯了她几秒,慢慢把举过肩头的花瓶正身放回原位:“来拿爷爷的东西?”
两家人是老街坊了,他们年龄相差不多,打小儿都是在街上跑来跑去长大的,互相认得。
再说这几年和老爷子视频的时候,君莫离也偶尔会和其他街坊一起出镜打招呼,或是帮着调试网络什么的,他对她现在的长相并不陌生。
君莫离将手藏在身后,含糊道:“嗯。”
裴彦骁不信:拿东西需要关上卧室门?
“给我吧,一会儿我带去医院。”
他这个亲孙子回来了,就没必要让邻居代劳了吧。
哪有什么东西要拿。
君莫离左右一看,随便从旁边的柜子上抽了条毛巾递给他。
裴彦骁顺手抖开擦拭刚才沾到身上的水渍。
君莫离:……她不是这个意思。
裴彦骁继续看着她,用眼神示意:东西呢?
君莫离懒得再装,干脆把一直躲着对方的那只手从身后拿了出来:“我要回去了。”
裴彦骁垂眸一看,是一支毛笔,看起来已经很旧了,他顿时有些微妙:“你在我爷爷房间里——画画?”
在他爷爷住院的档口儿?
在裴彦骁怀疑的目光中,君莫离气势更弱。
她家是祖传凶肆,卖纸扎的,但是卖纸扎,和上人家里驱邪,这之间有着非常大的跨度。
前者还可以说是民俗,是文化,是手工艺,后者就是妥妥的封建糟粕,更何况裴老爷子虽然病了,却还活得好好儿的,她一个做纸扎人的店主上没有白事的人房里来做仪式,是非常不受人待见的。
见君莫离答不上来,裴彦骁按了按眉心:“算了,你先回去吧。”
君莫离垂着头绕过他往外走,错身而过时,裴彦骁于馥郁的桂花香里嗅到一点清新的竹纸味。
目送君莫离出了他家大门,裴彦骁原地站了会儿,开始收拾刚才弄洒的水迹。
擦干净地板,裴彦骁这才去洗漱和整理行李。
君莫离出了裴家大门几步,回头望了望。
因为裴彦骁的提早归来,她刚才只是先整理了一下房间的异常状况,并没有来得及对阵法做出调整。
如果今后再有东西通过界门过来,裴老爷子的卧室里还是会有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