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竹把纸盒带回了家,随手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先去浴室洗了澡换了身衣服,又去楼上画室呆了两个多小时才下楼。
在吧台倒水喝时,下意识扫了一眼那个盒子,内心挣扎一番,最后还是将水杯放下,走过去抱着盒子,盘腿坐在客厅的白色地毯上。
她垂着脑袋盯着面前的黑色纸盒看了很久,不自觉陷入沉思。
林清竹不是在犹豫要不要打开,而是在犹豫要不要麻烦陈逸,让他帮忙把盒子给梁成舟送回去。
她知道里面装着什么,这盒子她以前见过。
高二寒假,清竹每天都要去画室上课,为期十五天,最后一天的课程是全天素描,每个同学都要画一张静物写生。
速写老师因为要赶着回老家过年,给同学们摆好要画的东西后就提前走了,说是开年回来的时候会检查,让同学们好好画,不许马虎了事。
同学们都点头应好,但老师一走,有的同学就开始心猿意马。
上午都还能老老实实地坐在画板前,认真起型,铺色,压暗部,推关系,拉空间,提亮部,整张画在上午就完成百分之七十。
到了下午,最后的塑形就没心思细抠了,一个个坐在画板前磨皮擦痒,聊天,听歌,削铅笔,手托着下巴打瞌睡,什么打发时间就干什么。
原本安静的画室变得像在开茶话会一样热闹。
正式放学前一小时,有个男同学坐不住了,将手里的画笔一丢,兴奋地大胆提议:“反正都画完了,老师又不在,我们也走吧!”
好几个同学将画板画架收起来,附和他:“走,早就想走了。”
有一个同学开始走,大家就陆陆续续都走了。
林清竹也想走,去找梁成舟,画室就在大学城附近,离梁成舟住的地方不远,她基本每天都会去找他。
他俩昨晚说好了,等她下课一起去吃寿司,渝大北门对面的商业街,上周新开了一家日料店,她同学去吃过,说是牛肉一口饭和三文鱼手握特别好吃。
偏头看了一眼旁边的陈逸,发现他拿着橡皮在认真地抠苹果窝,林清竹用手上的铅笔头戳了戳他肩膀,很小声道:“陈逸,我不回大院了,你帮我跟阿姨说一声,不用准备我的晚饭。”
陈逸听闻看了她一眼,点头:“好。”
“对了。”林清竹收画架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她还没问他和陈阿姨什么时候走,“你和阿姨哪天回老家?”
“明天。”
她点点头“哦”了一声,收拾好东西后,背着书包跟陈逸说再见,“我先走了,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陈逸笑着跟她招手。
从画室出来,林清竹跟同行的同学道别后,正准备往渝大北门走,包里的手机随即响起,掏出来一看,屏幕上显示的备注正是她要去找的人。
眉眼一弯,快速按下接听键,将手机放在耳边,小声喊他名字:“梁成舟。”
“下课了?”电话那头的梁成舟也是收到她几分钟前发来的,提前放学的消息才给她打的电话,“今天这么早?”
听见梁成舟的声音她就觉得开心,轻快地“啊”了一声,脚下步伐加快,想快点见到他,“老师不在,我提前溜了。”
梁成舟轻笑了声,问她,“饿不饿?”
林清竹捏着手机摇头,“还行。”
时间还早,她又刚吃午饭不久,不怎么饿。
“先跟我去个地方,晚点回来吃?”
林清竹应好,梁成舟让她就在画室门口等着,他开车出来了。
没几分钟,一辆银色的奔驰小跑就从左边的十字路口拐过来,稳稳当当地停在林清竹面前。
她隔着车窗朝他笑笑,快步绕过车头,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上车,边系安全带边歪着脑袋问:“我们去哪?”
“北江路。”车子启动后,梁成舟打方向盘左拐时抽空看了林清竹一眼,嗓音清冽,“我妈让我去李阿姨那帮她把之前定的糕点拿回家,过年招待客人用。”
梁成舟说的李阿姨是他妈妈的好朋友,她在渝市北区开了一家中式糕点铺,已经很多年了,算是家老店。
他以前也带林清竹去过,店铺装修得古色古香,雕花窗格,清石小道,每个角落都洋溢着浓厚的中式气息,专做糕、饼、花酥、茶果子等色彩鲜艳的中式糕点。
等红绿灯的间隙,梁成舟从收纳箱里掏出一个透明保鲜盒给她,“先垫吧两口。”
车厘子和草莓已经洗过了,表面还留有水渍,林清竹随手拿了鲜甜红润的草莓放进嘴里,又吃了颗车厘子,心里甜滋滋的,比嘴里的樱桃还甜。
她又挑了颗草莓,细心地将上面的绿叶摘掉,手地往驾驶座伸,娴熟地喂进梁成舟嘴里。
手指擦过他温热的嘴唇时,心脏不受控地砰砰直跳,她不自在地咳嗽一声,装模作样,“草莓有点儿酸,你吃。”
“没良心。”梁成舟打方向盘右拐上高架桥,鼓着腮帮子睨了她一眼,“酸的就给我吃?”
林清竹耳朵发烫,心慌意乱地反驳道:“车厘子吐核不方便。”
“你不会接着?”
她嫌弃地“咦”了一声,开玩笑说:“不要。”
梁成舟勾着嘴角笑了一下,黑发随着喉间的笑意轻轻颤动,嗓音玩味:“嫌弃我?”
林清竹没回应,看他咽下了,又喂了一颗堵住他的嘴,“这颗肯定甜,又大又红。”
“快噎死了。”梁成舟口齿不清地回道。
距离不远,很快到了地方。
因为快过年了,店铺歇业,大门关着,梁成舟带林清竹从后门进去。
进去后发现除了老板李阿姨,还有有熟人在,林清竹小叔——林宴。
更诡异的是,她小叔居然站在操作台前揉面团,粉的白的,已经揉了好多个,还拿着擀面杖擀面片,神情有多认真,就有多严肃。
那画面滑稽又好笑,林宴平时又冷又拽,混球一个,绝对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梁成舟跟李阿姨去拿糕点盒。
林清竹则走到林宴身边,看了看台面上摆着的东西,面团揉得乱七八糟,面片擀得破败不堪,台面上还有几个皮包不住馅的破皮团子,炸完不开花的“粉色石头”,颜色粉得太不正常,一看就是做失败了很多次。
她没忍住,“噗呲”一声笑出来,捂着嘴问:“小叔,谁这么倒霉?怎么惹到你了?”
“啥意思?”林宴听见声音,抬眸“瞪”了林清竹一眼,手上动作没停。
“太丑了。”林清竹手指了指盘里吃了可能会食物中毒的“粉丝石头”,又指了指他手里还在擀的面皮,夸张地说:“色素被你打翻了?”
“你是想把人毒死吗?”
“人怎么招你了?”
“抢你钱了?”
“还是撬你墙角了?”
林宴立马黑脸,冷声道:“闭嘴,滚一边去。”
下一秒又问:“你怎么在这?”
林清竹笑得不行,一只手手肘撑在台上,托腮看着他,“梁成舟带我来的,他去……”
她话还没说完,梁成舟就从门口大走进来,手里都抱着两个黑色纸盒,李阿姨端着木质托盘,里面装着茶水点心,跟在他身后。
李阿姨进来后将雪白色的栀子花酥放在林清竹面前,招呼她吃些,说是刚做的,还热乎着。
说完又转身去院子里忙别的事情,让他们三个小朋友自己玩,走的时候跟她说一声就行。
林清竹礼貌道谢后,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个栀子花酥,咬了一小口,入口是很清淡的香甜味,有淡淡的栀子花香,满嘴酥脆。
她又端着小茶杯喝了口茶,味蕾的惊艳,让她满足地眯了眯眼。
那边梁成舟在跟林宴打招呼,林宴是林清竹爸爸的三弟,家中的老来得子,只比林清竹大四岁。是林清竹在林家除了爷爷外,唯二对她好的人。
林宴跟梁成舟也认识,关系还不错,林清竹看两人聊得挺愉快。
“怎么想起做这个了?”梁成舟也在问,嘴角有细微的笑意。
林宴挑眉,笑得又懒又痞,“送给女朋友的。”
林清竹刚喝进嘴里,还没咽下去的茶水差点儿喷出来,她被呛得猛咳,脸色涨红,话都说不清楚:“你……你……你交女朋友了?”
“不行?”林宴睨她一眼,拿着重新做好的粉色面团丢进油锅,用筷子轻轻拨动炸开的酥皮。
梁成舟看她呛着了,走过来轻拍她的背,无奈地笑,“慢点。”
等气顺了,不咳嗽了,林清竹惊讶又大声地问林宴:“你给你女朋友做这个?不怕她跟你分手?”
“已经分手了。”林宴看着锅里又失败的莲花酥皱眉。
林清竹:“分手了你就要毒死人家?”
梁成舟:“报复前女友?”
“你俩有病?”林宴无语死了,白了他俩一眼,“我做她喜欢的糕点哄她开心,不行?”
林清竹:“她能开心?”
梁成舟:“怎么开心?”
他俩都觉得那姑娘开心不了一点。
因为,那莲花酥丑得惨不忍睹。
“你俩能不能把嘴闭上?好好说话嘴巴会长疮?”林宴冷着一张脸,想把他俩赶出去。
可能突然想起林清竹也是女孩,就问她:“你们女孩生气了,该怎么跟她道歉?”
林清竹开玩笑地问:“小叔,你出轨了?”
林宴气极了,把沾满面粉的手一巴掌呼林清竹头上,顾念她是女孩,倒也没用力,脸色黑的吓人,“死丫头,我在你心里就这种人?”
又揪了一下她耳朵,恶狠狠地问:“快说,到底怎样道歉有用?”
“真生气了,什么样的道歉方式都没用。”林清竹打开小叔的手,笑得合不拢嘴。
梁成舟递过来湿巾,她接过擦头发上的面粉,随口说了句:“有心,让她看到你的心意。”
林宴洗了手,又重新开始揉面团,揉着揉着,突然低头小声嘀咕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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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还不叫有心?手都揉光滑了。”
林清竹和梁成舟听见了,相互对视一眼,都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林清竹吐槽:“你那不叫有心,叫……”
梁成舟接话:“有力。”
他俩说完,在林宴发火前,默契地抱起装着糕点的黑色纸盒就跑。
在院子里遇到李阿姨,问他俩笑什么?遇到好事了?乐成这样?
林清竹和梁成舟笑得更大声了。
上了车脸上的笑意也没减,林清竹扭头问梁成舟:“你说,我小叔女朋友会原谅他吗?”
车子慢慢启动,梁成舟摇头:“不知道。”
林清竹拖着下巴认真思考了很久,得出结论:“会原谅的。”
“为什么?”
“我小叔多用心,多有诚意啊!”
“几块丑不垃圾的糕点就叫有诚意了?”
“什么呀!”林清竹不服气,反驳道:“你没看见我小叔面前的那袋面粉吗?空了一大半,他起码在这儿待一天了。小叔什么人你不知道?你见他这样过?反正我没见过。”
“我是真想知道,到底是哪个仙女姐姐能把我小叔迷成这样,爷爷要知道了,肯定高兴得不行。”
“再说了,道歉不需要多贵重的东西,看得是心意。”想到小叔那张嘴,她又不太确定了,“还得不开口喷毒液才行。”
林宴是出了名的嘴臭。
梁成舟不在意地笑了笑,没回应她,好像并不认同她说的。
她后来听说,小叔的女朋友真的原谅他了。
因为什么原谅的,就不得而知了。
从回忆里拉回现实。
林清竹决定把盒子打开,她把纸盒放在地毯上,捏着最上面的丝带绳轻轻一拉,取开盒盖,映入眼帘的,是色彩鲜艳的中式糕点。
她没猜错,里面装着中式花酥。
一共四块,颜色很漂亮,漂亮得有些诡异。
一块粉色莲花酥,一块白色栀子花酥,一块紫皮白心玉兰花酥,一块浅绿色梨花酥。
每个的个头都偏大,模样也不好,一看就不是专业师傅做的,但比林宴做的要好些。
能看出是用了心的,应该花了不少时间。
林清竹的眼底忽然有些热,她不明白。
梁成舟为什么要学她小叔?
为什么要送她这个?
这是小叔哄女朋友的。
可她和他不是男女朋友。
从来都不是。
纸盒正中间还有一个凹槽,放着一个精致小巧的磨砂塑料盒。
手指小心避开花酥,林清竹用力将小盒子抽出来,重量不轻,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她摊在手心看了看,像是饰品盒。
打开里面却是把一钥匙,钥匙扣很眼熟,是一只毛绒绒的棕色小狗,带着橙色帽子,头上还挂着一副黑白配色的墨镜,很是可爱。
林清竹从打开纸盒的那一刻起,眼眶就止不住泛酸,当再次看到这把钥匙时,她再也忍不住了,眼底的泪花越积越多,一颗晶莹剔透的水珠滴落在粉色花酥张开的花瓣上,砸出清脆的响声。
这把钥匙,她曾放在书包里四年,从高一到大一,是她最珍贵的东西。
那时,只要看见这把钥匙,她就知道自己不是没有家的人。因为有人对她说过,这把钥匙能打开的地方,她随时可以去,是她的家。
出国前,林清竹去家里找过梁成舟两次。
两次的心境完全不同。
第一次非常开心,她花了好几个小时打扮,化妆做头发,还带了酒去找他。为了让梁成舟看见她的变化,她没有像往常那样用钥匙开门,而是按门玲等他来开。那晚他俩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话。
第二次去,时隔有半个多月,内心很平静,她想了很久,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自私下去,决定出国读书。去家里找他,是想跟他认真道歉和好好告别,可是他没在家,为了躲她去了京市。
打不通他电话,她就只能给他发消息:[我有话跟你说,在家里等你,你回来一趟好吗?]
她在家里等了梁成舟两天,他一直没出现,也没回复她任何消息。
梁成舟不回来,什么意思林清竹很明白。
她把家里属于自己的东西全都收拾好带走,走的时候自觉将钥匙留下,没有带走。
因为那把钥匙能打开的地方,是梁成舟的家。
却不再是她的。
林清竹双肩颤抖,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生怕呜咽出声。她嘴唇紧紧抿着,将钥匙死死捏在手心,指间因用力而泛白,泪水不断涌出,一颗接一颗落在睡衣领口。
她不想哭的。
下一秒,安静宽阔的客厅还是响起一道很小的哭泣声,能听出有在极力压抑着不哭出声。很快,哭声如同被撕裂的丝绸,在空气中回荡。
林清竹哭了很久,等哭够了,手指胡乱抹了几下脸上的泪水,猛地站起身,连睡衣都没换,抓起车钥匙就往门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