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分种后。
一辆白色保时捷911停在桦誉广告公司门前,大楼灯火通明,在夜色中巍峨屹立。
林清竹翻出手机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这个点,梁成舟早就不在公司了,她居然一股脑儿跑到这儿来,也是有够傻的。
林清竹在心里笑自己简直傻透了。
打开手机的拨号键盘,输入那串烂熟于心的数字,大拇指悬空放在绿色的拨号键上,迟迟没按下去。
她犹豫了很久,手机屏幕由暗到灭,灭了又亮,亮了又暗,反复循环,怎么都按不下去。
零点一到,桦誉大楼的灯灭了。
林清竹的手机也突然响了一下,是电量不足百分之五的提升音,屏幕左上角的电量显示由绿变红,她随即抬眸看了眼漆黑的大楼,勾起嘴角无声笑了笑。
之前那点想见他念头突然就散了,按下右侧锁屏键,把手机丢回副驾,开车回家。
林清竹第二天拜托陈逸,把那个装着钥匙的小盒子还给梁成舟。
花酥她收下了,不管梁成舟送给她的原因是什么,她就当他去伦敦在她家门口留下的那些东西一样,是他的关心。
还有就是,梁成舟不爱吃甜的,如果还回去大概率会被他丢掉,那是他用心做的,她舍不得。
但钥匙她不能收。
林清竹大概能猜出梁成舟给她钥匙的原因,她曾经对他说过,她没有家,想跟他做一辈子的家人,他点头应了她。
梁成舟会答应应该是误解了她的意思,以为她就是单纯的想跟他做家人。
但其实不是,她当时说想跟梁成舟做一辈子的家人,是因为喜欢他,以为他对她也一样,是喜欢的,所以很想跟他有个家。
她还以为他懂她话里的秘密,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只有结婚才能做永远的家人。
他理解的家人,跟她所说的家人,不是一个意思。
梁成舟一直是个说到做到的人,把承诺看得很重,答应过林清竹的事,就没有没做到的。
说过会一直照顾她,即使后来她退学出国,在电话里对他说了很多难听的狠话,例如她会有独立的生活,不需要他再多管闲事关照她,也不想看见他会很烦之类的,梁成舟也没跟她计较过。
还飞去伦敦找她,她躲着不肯见他,刚开始还会找借口说很不巧,她没在伦敦,跟同学在其他城市写生。梁成舟会耐心地问她在哪个城市,他过去找她,被她拒绝就问她需要几天才能回伦敦,他可以等。
林清竹很烦他这样,更讨厌没完没了的拉扯,冷声说不方便,后来干脆不接他的电话,直接断了两人的联系。
梁成舟可能是拿她没办法,无奈之下想了个笨办法,买了很多国内的东西,吃的喝的用的,用好几个塑料大袋装好,整整齐齐地放在林清竹在伦敦租的那套小公寓门口,还在地上压了两张他的手写字条:
第一张:清竹,对不起。
第二张:接电话好不好?我很担心你,别再躲着我。你爷爷去世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不是故意不接你的电话,没有要丢下你。我有很多话想当面跟你说,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好吗?
林清竹看到那张字条时有过一丝动容,想了很久,也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狠心把那张字条锁进抽屉里。
她想:就这样吧!不要联系,也不要见面。
她从来没有怪过梁成舟,只是不想再陷入他不喜欢她的痛苦中,总陷在患得患失的情绪里,让她变得越来越糟糕,逐渐失去了自我。
因为没有安全感,她一直在向外求爱,向梁成舟索取,渴望他的关心,他的喜欢,甚至希望他爱她,满足她内心深处的所有需求。
是后来在听见他跟别人说不喜欢她,很烦,不知道拿她怎么办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有多自私,有多贪婪,简直自私自利到了极致。
她讨厌那样的自己,更厌恶像吸血鬼一样,疯狂咬着梁成舟脖子吸血的自己。
挣扎了很久,最后是在爷爷去世后,林清竹才下定决心出国读书。
她想明白了,她不该强求,也没用资格强求。
她和梁成舟之间,不是两情相悦的喜欢。
她再纠缠下去,对他来说,只会是负担。
她决定远离梁成舟,远离他的生活,远离跟他有关的一切。
她想,时间久了,她会慢慢地习惯,习惯没有梁成舟的日子,不再事事依赖他,想着他。
她本就孤独,也习惯了孤独,一个人生活也可以过得很好。
梁成舟去伦敦找过她很多次,每次见不到她人,就会在她家门口放很多吃的用的,贵重的物品压在最下面,上面放些水果零食。
其实梁成舟送的大部分东西,林清竹都能在中超买到,伦敦有好几家中超,虽然物价偏高,但她不缺钱。
她的爸爸妈妈不爱她,但她有个很疼爱她的爷爷,爷爷去世前总是担心她没钱花,经常往她卡里打钱。去世后的遗嘱里又给她留了很大一笔钱,担心她没爹妈庇佑,以后嫁人会受欺负,将他名下的大部分房产,收藏的古董字画,珠宝首饰都留给她做嫁妆,还把林氏集团12%的股份给了她。
这辈子,无论她怎么挥霍,永远不会缺钱花。
林清竹不想梁成舟再去看她。
伦敦的冬天跟国内比实在太冷了,她刚去那年就遇上了一个非常的寒冷冬季。
给他发过一封邮件,短短几个字:
[谢谢,别再送了。]
梁成舟回的什么她没看,只是每隔一段时间,她住的公寓门口,依旧会出现一大堆国内的东西,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冬天还会有羽绒服,大衣,围巾,手套之类的。
每次送来的东西里,都会有张他的手写字条:
[照顾好自己。]
有次还在给她买的羽绒服口袋里,放了一个信封,里面装着一张他的副卡。
她明白梁成舟的用意:他担心她过得不好。
梁成舟越这样,林清竹越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成不了朋友,也当不了兄妹。
尴尬又别扭的关系,彼此不联系才是最好的。
她当初把钥匙留下,就没想过再要回来。
林清竹跟梁成舟,做不成家人了。
陈逸接过林清竹递到手边的小盒子,什么也没问,只说了句好。
在第二天一早拿去梁成舟的办公室给他。
梁成舟看着还回来的小盒子皱眉,脸色很不好,他问陈逸:“清竹她,有没有说什么?”
陈逸仔细回忆,林清竹从收大盒子到还小盒子,除了那句没头没脑的谢谢,什么也没说过。
“谢谢。”他觉得,那句谢谢应该是清竹对梁成舟说的。
梁成舟听见那句“谢谢”,脸色铁青。
……
十二月初。
林清竹照例每天给陈祥兰送饭送汤,在她清醒时陪她说说话,跟她说些自己在国外的趣事,如果天气好有太阳的话,就用轮椅推她出去晒晒太阳。
一天二十四小时,林清竹除了回家做饭睡觉,其余时间都在医院。医生说陈祥兰癌细胞扩散很快,没有治愈的希望,也没剩多少时间了,后面意识会越来越不清醒,一天比一天难受,直至死亡。
她和陈逸一开始都不能接受,但这是事实,不能接受也没办法改变,只能告诉自己坚强些。
林清竹没给渝市任何一家公司投简历,她就没打算工作,想多点时间照顾陈祥兰,好好陪她走完这最后一段路。
她年少时,是陈祥兰像妈妈一样,照顾她长大,给了她很多很多温暖。
陈逸原本也打算请长假在医院照顾的,假条都报给公司了,但陈祥兰不让。
母亲是最心疼孩子的,听见陈逸递了假条就默默流眼泪,他们母子是苦过来的,见不得孩子为了自己请假不工作,觉得自己拖累了孩子。
说有护工照顾她就够了,还让俩孩子少去医院。说林清竹每天做饭送饭太幸苦,医院病毒多,让她少来。说陈逸工作重要,要珍惜工作机会。
拗不过她,陈逸最后还是消了假条,工作日正常上班,下班后往医院赶,不加班和周末就在医院照顾。
林清竹刚回国,没工作也没对象,时间一大把。陈祥兰拿她没办法,只能叹息两声,说她是个傻姑娘。
她洋装生气,“阿姨,我可聪明了,不许说我傻。”
周一那天。
陈逸晚上要加班,让护工守夜。
他最近很忙,熬夜赶设计方案,连续一个星期都是每天早上去公司前,到医院匆匆看一眼。
林清竹下午在家炖了骨头汤,五点多送去医院,陈祥兰没什么胃口,只喝了一小碗,喝完没多久就睡下了。
护工阿姨话不多,一直在默默做事。林清竹坐着没事干,跟她打了声招呼后,九点从病房离开。
去停车场的路上,想起下午护士提醒该续费的事,就绕道去门诊大楼的缴费窗口排队交钱。
等交完费,林清竹刚出门诊楼大门,正打算往停车场走,却意外看见了一个熟人,梁问夏。
她从出租车上下来,微弓着身,眉头紧紧皱着,一只手捂着小腹,一只手拿着手机扫码付钱。
“问夏姐。”林清竹瞧出不对劲,快步跑过去,扶着她肩旁问:“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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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问夏脸色苍白,额头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汗珠,虚虚抬眼见是她,有些意外,“清竹?”
她前几天回大院到是听她妈李芳华女士提过一嘴,说隔壁林丫头回国了,她当时还在想她哥肯定得高兴死。
小腹疼的要死,梁问夏没力气叙旧,虚弱地靠在林清竹身上,有气无力:“先扶我进去,快疼死了。”
梁问夏是梁成舟的双胞胎妹妹,比林清竹大三岁,是全大院最漂亮的姑娘。
长相美艳妖娆,带着侵略性的美,人却是柔和的,很喜欢笑,笑起来温柔明媚,性格也非常好,像一朵生长在阳光下,娇艳耀眼的玫瑰。
林清竹刚来大院时,受梁问夏颇多照顾,心里一直把她当亲姐姐看待。
把人扶进门诊大楼,让梁问夏坐在椅子上,用纸巾给她擦额头上的汗,“问夏姐,身份证给我,我去挂号。”
梁问夏疼得腰都直不起,一直弓着身子,摸出口袋里的证件递给林清竹,声音有点抖:“挂妇科,痛经。”
这个点医院里的人还是很多,挂号处的三个窗口都需要排队。林清竹无比着急,但没办法,只能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远处趴在椅子上的梁问夏。
好不容易挂上号,将人扶到急诊室等候区,里面人来人往,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林清竹焦急地问:“要不要给奶奶打个电话?”
她说的是梁问夏的奶奶,梁奶奶是这个医院妇产科的医生,声望很高。早些年因为身体不好退休了,休息一年后,又被返聘回来继续从事她热爱的医学事业。
年近七十,每周一次的专家门诊,进手术室做手术,有时一站就是好几个小时,手底下还带了一个今年刚收的学生。
“不了。”梁问夏摇头,这个时间点儿,奶奶早就睡了,她不想弄得草木皆兵,一个痛经而已,奶奶要知道了,肯定会大惊小怪,到时候就是全家总动员,一起杀来医院看她。
林清竹见她眉头紧锁,冷汗直冒,脸色和嘴唇都泛白,疼得眼泪出来了,心疼得不行。
揽过梁问夏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给她擦汗,握着她冰凉的手指揉搓,接热水给她暖手,还叫外卖送了暖宝宝贴在她小腹。
梁问夏家庭幸福,头上有父母和两个哥哥宠着,印象里她向都是洒脱恣意的模样,还从没见过她如此狼狈脆弱。
一直都知道女生痛经很难受很痛苦,没想到严重的会把人疼成这样。林清竹有时也痛经,但都只是轻微不适,没有这样过。
她想,女性真的很不容易。痛经、各种妇科疾病、十月怀胎生小孩、就业压力、性别歧视、婆媳关系……
“问夏姐,再坚持一下。”林清竹轻拍她的背,换了张纸巾给她擦汗擦眼泪,将她额头上被汗水打湿的头发小心拨开,小声安慰道:“快了,马上就到我们了。”
梁问夏皱眉忍耐着,点了点头,闭着眼睛极轻地“嗯”一声。
等了近一个小时,终于轮到她们看诊,医生开了止痛针,打完二十分钟内得到了快速缓解。
输液时梁问夏恢复了一点生气,林清竹坐在她旁边,将外卖小哥刚送来的红糖甜水打开喂她喝,“问夏姐,稍微有点儿烫,慢些喝。”
梁问夏小口小口地喝了大半杯,感觉自己终于活过来了,放下纸杯笑眯眯地看着林清竹,精致漂亮的眉眼像画一样,飘着淡淡的云雾。
柔声跟她道谢:“清竹,今天真的谢谢你。”
林清竹看她彻底不疼了,一直提着的心终于落下来,也笑:“没事的,不要跟我客气。”
“饿不饿?等我输完了请你吃饭。”梁问夏拿出手机发消息,用没输液的那只手单手打字。
瞟了一眼旁边的姑娘,嘴角扬起很大的弧度,提议:“吃点热的,砂锅粥行吗?”
“行。”林清竹有点困了,打了个哈欠。
梁问夏仔细看了她一阵,伸手捏了捏她小脸上的肉,心疼地问:“清竹,才几年没见,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又说:“对了,你怎么在医院?是哪不舒服吗?”
“我没事。”林清竹摇头,“是陈阿姨,癌症复发,在这儿住院,我来看看她。”
这事梁问夏知道,她跟陈逸是同事,十一月初陈祥兰刚住院时,她去看过一次,情况不太好。
知道林清竹对陈祥兰的感情不一般,不想她伤心难过,点点头“嗯”了一声,快速转移了别的话题。
俩姑娘没聊几句,一瓶点滴很快见底,梁问夏的手机铃声响起,林清竹不经意转头间瞥见亮起的屏幕上,显示的备注是“哥”。
本来有些犯困的脑袋瞬间变得清醒,手指不自觉蜷缩握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