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城池正中的牒墙上出来一男子,应该是领头人的模样,他未着铠甲,一身麻布衣物,随意的裹在身上,身后披了棕灰色的大氅,露出大片胸膛,胡子遮了满面,看不出本来面目,竟是比张辽的还要吓人。
那人一手执了酒碗,一扬而尽,拭了粘在胡子上的酒渍,砸吧着嘴道:“下头可是梁国世子刘琮?”
西风猎猎,刘琮目光隽利,他轻哼一声,不屑于回答上方那人的问题。
司马瓒在刘琮耳边道:“大将军,此人名唤胡大仁,是名噪一时的响马,因截获军饷被石勒逮捕,此次乘乱逃到此处,占山为王,时日已久。”
那络腮大汉,见自己的问话没有人理睬他,撑着身子往楼下看去,泱泱军队列在狭小的甬道里,长不见尾。
他身边有衣着暴露的女子想往他的手中酒碗再添酒水,被他一把推开,那女子惊呼一声,踉跄着退了两步,扭捏着用着了纱衣的胳膊拍在那大汉的胳膊上,
娇嗔道:“大王,你推疼奴家了。”
那大汉目光在女子身上一巡视,不耐烦道:“去去去,一边去,没看爷正忙着呢吗?在这添什么乱?”
他凑进一步,趴在牒墙上向下再次喊道:“下头可是梁国世子刘琮?”
他本以为是西风太大,将自己的声音吹没了,声响再次提高了喊话,却还是没有得到回复,这般看来,此人不是没有听到,而是不想回答自己。
胡大人气的胡子一炸,一手拍在牒墙上,嘴里暗暗骂道:“他娘的,竟敢无视本大爷。”
又向后头一招手:“兄弟们,给我向下头喊话,问问下面那人是不是梁国世子刘琮?”
吊桥上的一干兄弟领了命,齐齐呼喊:“下头可是梁国世子刘琮?”
这般擦操作,却是令人刮目相看。
震耳欲聋的声音顺着峡道,飘过来,反倒是把刘琮逗笑了。
刘琮低头,抿着嘴角,即使一闪即逝,车儿还是看到了,她与司马瓒立于战车上,司马瓒将才要给刘琮禀报此人的信息,已经凑前去了。
车儿倒是一直站在战车最边上,她一直环顾的这周边的地形,这般险居之地,本就是一个设伏的好去处,如若胡大仁稍有点头脑,只需在此处设一对人马埋伏,堵在入山之口,便可让刘琮的大军,损失大半。
哪里会像是现在这般,失了先机,躲在城池里头喊话,反倒被刘琮无视,白白落了下乘。
刘琮右侧一年轻将士打马上前,手中的长剑一指,道:“贼子休要多言,只需下城和本将一战即可?哪里这般多话!”
胡大仁将身子凑到外头,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才道:“你可是刘琮大将军?”
那年轻大将军长剑一挽,扯着躁动不堪的马缰绳道:“吾乃轻骑将军王景曾是也!”
楼上大汉似是啐了一口,给身后那女子道了一声什么,往楼下一瞧,又道:“爷我要见的是刘琮大将军,不是你这个小猫崽子,去,去将刘大将军给爷喊过来。”
那将士见这厮如此轻视自己,腰间袖箭一掏“咻”的一声,一只长剑便擦着胡大仁的大氅,“当”的一声,射进他背后的楼墙上。
要不是那胡大仁躲得及时,那箭顶会擦进脖子。
车儿心里暗叹:“好箭法!”果真,刘琮手下从来不养无用之人。
胡大仁惊魂未定,原这一区区小将都箭法如此了得,他将身后的大氅扯紧,裹住了身子,往后退了几步,左右一看,又退了两步。
“呔!暗箭伤人,哪里算的好汉,别以为爷是怕你了,兄弟们,给爷放箭。”
他早已经退到了后头,他身边那娇弱的两名女子也似已经吓得魂不附体,躲在胡大仁的大氅里头瑟瑟发抖。
箭羽密密麻麻的射了过来,全都落在战马不远处。
刘琮往箭头密集的地上一瞅,轻哼一声,胡车儿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刘琮反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翻身下马,进了身后的战车上。
滑盖伞流苏不停摆动,胡车儿也不知这刘琮是什么意思,虽说对方略有愚笨,但也不可这般情敌吧?
楼上那大汉左拥右抱,凑近一步又道:“尔等听着,我胡大仁和你们进水不犯河水,此处爷占了许久了,晋国人都未曾多言一句,哪道你梁国人过来便要夺管闲事,这吐谷浑城想必你们也看到了,难攻易守,只要我胡某人不打开城门,尔等就不要想着进来这城门了,还是都速速退去,干正经事情,莫不可在此处耽误了行程。”
这倒是实话,此城易守难攻,只要这络腮大汉不打开城门,这城边真的难以打开。
日头渐渐高了起来,初始的寒冷劲头儿已经过去,车儿大氅里着了深衣都觉得有些热了,更别提这些身着军甲的将士。
车儿站在战车上,偷偷瞄身侧的刘琮,他脸隐在滑盖伞的阴影之下,额角有细密的汗珠渗出。
只要胡大仁不打开城门,便难以开战。
刘琮下命,令那年轻的将士往楼上喊话,企图激怒那无脑大汉,让他下城一战。
哪知这胡大仁不仅是个没有脑子的,脸皮也不是一般的厚,任那王景曾如何叫骂,就是不开城门。
反倒是你喊一句,他搂着两个女子能回十句,全是一些市井浑话,将王景曾气的面红耳赤。
那将士回到战车前,拱手道:“将军!……”
刘琮虽说市闭着眼睛假寐,但方才发生的事情他均是一滴不漏的进了耳朵。
他让那将士退下之后,斜斜的依在太师椅子上,一派惬意的模样。
车儿看着他摩擦在箭袖上的悠长手指,便知晓他定是在琢磨事情,也不敢打扰,尽量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忽听刘琮冷不丁的问自己:“胡军师有何看法?”
车儿像刘琮望去,见他的视线望着前头城楼,车儿心里疑惑,方才是问她了吗?刘琮幽幽转了过来,用眼神示意。
车儿这才后知后觉得恭敬的拱手,将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回大将军,依下官看,这位胡大仁似乎并未有开战的打算?”
那人似是知晓她会这般说一般,轻轻的“嗯”了一声,车儿往旁边的司马瓒身上看去,见他也一手摸这羊胡子,轻轻的点着头,似是赞同她的观点。
车儿继续道:“方才所过的峡口,左右不过两车,高可通天,实是一个设伏的好去处,但却未见一兵一卒在此处,我等可当是那胡大仁愚钝,未能有此般谋略,可方才所放之箭本可射进队伍,却皆落在阵前,这边真正证实了此人没有与我们开战的想法,加之……加之……”
车儿往刘琮从面上望去,见他还是面无表情,听胡车儿犹豫,复又问了一句:“加之如何?”
车儿瞄不住刘琮此刻心情怎样,怕说出口的话又惹得他震怒,本不打算再说,但却一时嘴快,说了出来,此刻也想不到什么可以糊弄的好法子,只得狠下心来,磕磕巴巴的说了出来:“加之他们对将军的称呼略有不同,也可证实。”
刘琮看着明晃晃的日头,问道:“那以胡军师的看法,如若他们想要开战,那对本将该如何称呼?”
嗯?这是重点吗?
车儿有苦难言,自知又给自己挖了火坑,谁让是她自己挖的呢?那就活该她自己跳,她苦着脸道:“总归不会太过尊敬吧!”
果听刘琮又问道:“那是怎么个不尊敬法?”
车儿深知刘琮刨根问底的习性,索性一咬牙一跺脚,道:“贼子,屠夫之类的吧。”
身旁司马瓒一振衣袖,已经开口大骂道:“放肆!怎敢对将军这般无礼?”
车儿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腰弯的愈发恭敬起来。
她听到刘琮又问道:“看来在胡军师眼中,本将原是这般的形象了?”
胡车儿赶忙摆手否认:“当然不是这般,在下官眼中,将军乃神人之姿,英俊不可方物,聪慧不可比拟,万万和这些莽夫是不可相提并论的。”
“哦?原是这般吗?”
车儿着急的人都凑近了两步,诚恳的说道:“真真这般。”
刘琮这才不说话了,目视前方,似乎是在思索这什么,但是车儿明显感觉到刘琮面上的阴云是渐渐消散了的。
车儿在心里暗叹一句,轻轻拭去额角也不知是急得还是热出来得汗珠:“哎!自古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看来果真是至理名言啊!”
真的很难想象刘琮带领百万雄师,居然也是这般喜欢被人阿谀奉承之人,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风停了,两山之间露出一抹湛蓝的天际,偶有高飞的雄鹰,擦着山顶的巨石飞过,三军皆立于山下,等刘琮发令。
但刘琮似是丝毫不着急一般,只是静静的等着。
楼上那大汉也琢磨不透下方刘琮的心性,不知他这一句不言,一并不出,如狼似虎的等在下头是何用意。
他对身边的美人道:“你看,刘琮那厮定是怕了爷了,否则怎么过了两个时辰了,还不下令攻城呢?”
那娇滴滴的美人凑着丰满的胸部往前靠去,捏着手里的果子塞进胡大仁的嘴里,娇小道:“大王说的是啊!都过去这么久了,他们还是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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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不动,都说这梁国世子勇猛,意我看呐,不及大王您丁点,定是怕了大王您了。来!大王饮酒。”
胡大仁就着美人的纤纤玉手,将杯中的琼浆一饮而尽,眼神一直巡视着滑盖伞下,那惬意的斜依着的身子。心里却不是这般的轻松。
司马瓒请示刘琮:“大将军,拭净过去两个时辰了?可否开战。”
刘琮一手扶在太师椅子的扶背上,轻轻的敲着,“哒哒哒”一阵一阵,略有规律。
他道:“胡大仁顾及本将的颜面,未曾出城迎战,本将一开口便要开战,这怕于理不合?”
车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这是听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语,顾及你的颜面?
她实在是忍不住了,捏捏戳戳道:“大将军,胡大仁可能并不是这般想的。他恐怕是有恃无恐,心里想着只要自己不出城,大将军便奈何不了他。”
司马瓒捋胡子的手一顿,抬眼望着胡车儿,心里暗道:“此人也并非毫无用处,居然敢将他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这话他万万是说不出口的,也怕由他说出,只会惹得将军恼怒。”
刘琮背影一僵,慢慢偎依下来:“原是这般……”
须臾,微风渐起,滑盖伞的流苏随风摆动个不停。
刘琮慢慢起身,踱到胡车儿面前,见胡车儿恭敬的低着头,瑟瑟的模样,他命令她道:“抬起头来!”
胡车儿带了进贤冠,鬓角耳后细细的发丝露了出来,在阵阵微风中,全往脸上扑去。
刘琮凝视着她,手指轻轻压在胡车儿面庞不断跳跃的发丝上道:“看来,也只有给这莽汉一点教训,才会让胡军师认为这人是真的顾及本将的荣威。”
车儿知晓这人定是又较真了,也不敢再回话,回看了一眼刘琮,见他满脸的严肃,只得又低下头去。
刘琮忽的转身,步出滑盖伞下,炽热的日光照了他的满身,铠甲幽幽泛出金光,只听他厉声下令:“弓箭手准备!”
十队弓箭手步出阵队,铿锵回应道:“是!”
刘琮遥遥一指不远处的吐谷浑城池,大声道:“将箭羽涂满火油,瞄准上头的贼子,一个都不要放过!放一箭吼一声,愈大愈好!”
“是!”
将士们等了将近两个时辰,早就急不可耐,搭箭发射“咻咻咻”带了火油的箭羽全向鼓楼何吊桥上射去。
胡大仁这边方才还左拥右抱,美女在怀,好不快活,忽听楼下喊声四起,吆喝声一片。
他推开身侧的美人,往牒墙下一望,只见城楼下已是摆起攻城之势。
裹了火油的箭羽已经密密麻麻的朝着自己这边而来。相比自己方才所放之箭,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心里一慌。
急急忙忙扯下身后的大氅,甩在手里,挡着射来的火箭,嘴里惊叫道:“兄弟们小心!刘琮这厮要攻城了!”边说便往后退去。
等退到了火箭射不到的地方,他看着手里已经被火油燎的乌漆嘛黑的大氅,气急败坏的扔在地上,嘴里暗骂道:“奶奶的,刘琮这厮难道不懂本大爷的意思吗?”
他本没有和刘琮开战的准备,只想着和刘琮和谈,提出这个要求,他本落了下风,只想着给刘琮一个下马威,放放箭吓唬吓唬他,哪里却想这人丝毫不领情。现在居然也开时放箭了。
火油味刺鼻,燎着碟墙,更让他心慌。
他踩着扔在地上的大氅,抬着脚尖往城楼下望去。
只见那高大的男人此刻威风凌凌的立于站车上,虎视眈眈的注视着这里,胡大仁在刘琮目光扫过来的时候,赶紧曲了脖子,以免被他看见。
早知是现在这般,当初便在峡口设伏了,哎,失误失误!
他心里无限的悔恨着。又一想:“峡口没有设伏是对的啊,要是在峡口设了伏,刘琮的大军还怎能进的来。”
左右怎么做都是不合理的。
他在一片箭羽中愁眉苦脸,正想着对策,哪知箭羽忽的停了。
他好奇的往下头望去,下方刘琮领了三军,往后头退去。
这是何意?
总归是好事,他望着三军离了吐谷浑城六百余里,又手忙脚乱的命令下属灭火,美人又想往他怀里凑,被他推搡开了,这会子心里烦着呢。哪里还会顾得上她,直觉声音吟吟,饶的人头疼。
车儿将颊边贴着的碎发往后拨去,听到刘琮下令用火箭攻城,想到方才他严肃的盯着自己的面庞,原不是生气他拆穿了她。
她心里这下才安稳下来,这人喜怒无常,她可不想在像昨晚那样惹得这人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