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来,前些日子咱们费的那些个心思,真就派不上用场了。”
崔朝雪不无遗憾地说道。
谢府捉襟见肘,谢家人少不得到秋闲居里偷摸拿的。崔朝雪可没那么好心,便让人在酒里下了药,比之给太子的药量还重了几分。别说菩萨显灵,就是神仙扎堆也帮不了谢纲,彻底绝了他以后有子嗣的可能。
谢纲还不知道自己绝了嗣便要上断头台。
不过话说回来,快要死的人了,绝不绝嗣的,似乎并不是那么重要。
她们这厢正八卦着,谢宛宛哭哭啼啼地闯了进来。
一进来便跪到了崔朝雪跟前。
“嫂嫂,嫂嫂,求求你,快救救兄长吧。”
她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完全失却了往日高傲的样子。
“嫂嫂,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求您看在未出世孩子的面子上,救救兄长吧。”
母亲去了,若是兄长再没了,她谢宛宛便会从云端跌落到尘埃。
凄苦可怜。
“嫂嫂,以往都是兄长不对,如果你不喜欢卫姑娘,等兄长出来后便将她赶走,再也不让她碍嫂嫂的眼。往后,这侯府都是嫂嫂说了算,嫂嫂说什么就是什么。”
“嫂嫂,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谢宛宛咚咚磕头,边磕边哀求。
很快,白皙的额头便渗出血来。
她是真心在求。
这个小姑子虽然平常骄纵了些,但对于姐姐的伤害相对轻一些。
崔朝雪眼帘撩起,“你先起来吧。”
谢宛宛惊喜抬头:“嫂嫂,你这是答应了?”
“谢纲弑母,我一个后宅夫人,哪里有那么大的能力,说救就能救的?”
谢宛宛眼神殷切,“太子看重嫂嫂,只要嫂嫂真心去求,相信太子殿下会帮哥哥一把的。”
“你兄长毕竟也是我腹中孩子的父亲,我不可能见死不救。但他罪名太大,我力不从心。”崔朝雪顿了下,“不过,我倒是可以使银子打通关节,你可以带着你兄长的好友去狱中探望。”
谢宛宛眼睛亮起,“去狱中探望?”
她的确想见见兄长。
到狱中探望这点儿小事,连太子殿下都不用求,安公公就帮着办妥了。
谢宛宛领着卫婕楚,还有谢纲的副将苏子实在深夜时分赶到了地牢。
谢纲已被折磨得奄奄一息,身上衣衫破烂,血迹斑斑,眼神呆滞,似是苍老了二十岁。
卫婕楚几乎认不出他来,只会无声地流泪。
谢宛宛见到哥哥的样子心如刀绞,哭着去抱他,“兄长,你受苦了。”
苏子实眼眶泛红,哽咽道:“将军……”
他有心无力,不知道说什么好。
如果可以用自己的命换谢纲的命,他会毫不犹豫。
可惜,不能。
谢纲有气无力:“你们来做什么?都回去好好待着。”
母亲的确是自己害死的。
他去阴曹地府陪母亲,是罪有应得。
谢宛宛泪水涟涟,“兄长,你别急,我这就回去哀求嫂嫂,哪怕把头磕破了,也会哀求她。让她到太子面前为兄长求情。”
想到兄长会受苦,可没想到会受这么大的苦。
谢宛宛后悔,后悔向崔朝雪磕头时没有更虔诚。
若是自己流点儿血能换回兄长的命,那也是值得的。
兄长一直是健壮的,强大的。
不应该是现在这副将死的样子。
她小心伸手在兄长身上探摸,“兄长,你都哪里受伤了?我这就回去找最好的伤药送进来。”她回头,冲着苏子实吼,“你不是会诊脉吗?快过来帮兄长看看。”
谢纲无奈,“我是将死之人,伤不伤的算什么?”
苏子实忙上前,拉过谢纲的手腕。
他安静了好一会儿,把谢宛宛急得不行,“我兄长的身体状况倒底如何了,你快说句话啊。”
苏子实表情迟疑:“其实,也没什么。”
与生死相比,绝嗣,还真不是什么大事儿。
谢纲安抚地拍拍妹妹的手,“别这样,我身上都是些皮外伤,的确是没什么。”
他对自己的身体状态还是了解的。
多处外伤,养护不足,自然是身体虚弱。
谢宛宛不依,“不对,一定还有别的。”
苏子实不擅长撒谎,那支支吾吾的样子。
分明就是有事。
谢纲看向苏子实,“都这个时候了,有什么是不可以说的?如果我真有什么大病,说出来便是。”
对现在的他来说,大病小病的,似乎没什么妨碍。
左不过一个死罢了。
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苏子实在众人探究的目光中,犹犹豫豫地说道:“将军,将军似是被人下了绝嗣药。此生怕是难有子嗣。”
谢纲闻言目光一凛,看向从进来到现在一直在小声抽咽的卫婕楚。
苏子实是他最忠心的副将,他怀疑谁也不会怀疑苏子实。
自己若是被人下绝嗣药,那卫婕楚腹中的胎儿打哪儿来?
卫婕楚慌乱地摆手,“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苏子实:“将军,这绝嗣药是何时下的不清楚,兴许是卫姑娘怀孕后,也说不定。”
谢纲半信半疑。
谢宛宛瞠目:“谁会这么恶毒,给兄长下绝嗣药?”
谢纲磨牙:“还能有谁,一定是崔氏那个毒妇!”他目眦欲裂,“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
他自己都身陷囹圄了,还挂着杀人。
可见恨意有多深重。
谢宛宛拉住谢纲的胳膊,“兄长,这个时候只有她能救你。要杀,也得你走出牢狱大门才行啊。”
谢纲何尝不知?
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苏子实的胳膊,“子实兄,我这条命怕是不成了。可你尚在,若是有机会,帮我,一定要帮我。”
苏子实眼眶含泪,重重地点了下头。
~
对于太子殿下的深夜造访,崔朝雪很是惊讶。
可惊讶也只是一瞬,她思及谢宛宛带人去狱中探望兄长,心下便有些了然。
想必殿下是知道,所以才突然造访吧。
崔朝雪将胥宸迎到正厅,待其坐下后,她亲手奉上茶水。
“对于殿下的帮助,臣妇感激不尽,殿下,请喝茶。”
胥宸淡淡接过茶盏,送到嘴边,轻轻抿了口。
眼神似有若无地拂过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谢夫人身体可好?”
太子竟然问候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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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的身体,崔朝雪有点儿心虚,“谢殿下挂怀,挺好的。”
“毕竟,谢纲是你腹中孩儿的父亲。”胥宸放下茶盏,“此前你让孤帮你复仇,孤也的确将谢纲押入大牢。可他若是死了,你腹中孩儿便没了父亲。所以,孤再来问你最后一次,你,希望他死还是希望他活?”
崔朝雪没想到胥宸会有此一问。
神色怔然地抬头。
蓦然撞入他深色的瞳孔里。
她飞快低头,毫不犹豫地说道:“我希望他死。”
她知道太子的好意,特意给了她再一次选择的机会。只要她同意,太子便会将人从大牢里放出来。若她主意不改,便会照原计划送他上路。
是死是活,只在她一念之间。
崔朝雪恨他,让他死一百回都不解恨,怎么可能给他机会活?
她希望他下地狱,去向姐姐赔罪。
胥宸淡淡看着她:“当真不改了?”
“不改了。”
胥宸再次喝了口茶,“没想到谢夫人如此坚决。”
“这种背信弃义的男子本就该死。”崔朝雪神情激动,“他若是做不到对妻子一心一意,那便不要随意许下诺言。既许了,便要努力做到。若是做不到,大可以坦然向妻子承认,放彼此一条生路。”
“而不是如他这般,一边用妻子的钱养外室,一边给妻子下毒,待妻子身体枯竭之际,他再提出休妻之事。妻子落得个悲惨的下场,他则恬不知耻地享受着妻子的嫁妆,过他的快意人生。”
“这种行为,令人不齿。殿下放心,无论到何时,臣妇绝对不会后悔今时今日的选择,永远不会。”
胥宸静默一瞬,“你不后悔便好。”停了会儿,他又说道,“谢夫人性格特别,倒是像极了孤的一位旧友。”
崔朝雪不知道他为何如此说,没有答腔,只悄悄观察着他的表情。
胥宸自顾往下说:“她也曾对孤说过,希望和有情有义的男子,一生一世一双人。”
崔朝雪心里咯噔一声。
胥宕:“若是遇到心仪之人,一起走过这漫长的一生,应当是不错的。”
崔朝雪含胸低头。
彻底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若是被太子殿下发现,旧友就在跟前。
止不定会雷霆震怒吧。
“谢夫人,你认为呢?”
“……”
崔朝雪哆嗦了下。
太子此时提起自己,不知道是怀念,还是憎恨。
用旧友来形容自己?难道是怀念大于憎恨?
可绝嗣这种事情?
她喏喏开口。
“太子心怀天下,自然是不会被儿女情长的小事所牵绊。”
他谈论这个话题令她惴惴不安的。
“人这一生,说短也短,说长也长。孤自当是心怀天下,为天下苍生竭尽全力。可若是,”他停了一瞬,忽然转了话是,“谢夫人从哪里买的香?”
香?
崔朝雪懵住,她抬起袖子,轻轻嗅闻了下,“殿下,臣妇,不擅用香。”
胥宸眉头皱了下,“你身上难道不是栀子花香?”
“栀子花香?”崔朝雪喃喃重复,“好像有人说过,臣妇身上的味道肖似栀子花香。”
她之前听人提到过,但她自己嗅闻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