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期完全休息好了之后便回锦衣卫了, 其实,刚上任的千户一般是要负责一件近期的案件的。
只是为着最近的一些麻烦事,裴期一直并没有机会去负责, 因此,他现在休息好了便该去领差事了。
指挥使拍了拍裴期的肩膀,只说:“最近发生的事我有所耳闻,应是你风头正盛的缘故。”
他有心提醒一下裴期。
古往今来, 这时候都是最危险, 最敏感的。
现任皇帝身体已出现病症, 可仍留了三位皇子在上京。
说完他又想起了裴期所住的忠勇侯府中最近发生的事情,又提醒道:
“我听闻忠勇侯府最近在查那个潜入的贼人, 我并不是劝阻你们, 只是死士之所以被称作为死士, 便是因为查不出他们的来源,越往后查只会有越多的人死,他们是宁死也绝不会透露主家的。”
裴期垂眸,思索片刻后便说:“多谢指挥使提点,虽说一般来说查不出来, 但若是不查, 便是绝对查不出来。”
事后, 经过家人的商议,他大致也明白了, 那贼人可能是冲着自己来, 而不是冲着自己的外祖父一家去的。
这也是他为何要快点搬离忠勇侯府的原因。
指挥使见他这样便知他是下了决心要查的, 于是便也不再说了。
只是他心中隐隐有些担心,其实裴期才来锦衣卫做事没几天,也没有盯梢过什么高官大臣。
他的外祖父致仕多年, 他的祖父更是在家待着许多年都没同他人交际过,裴期应当是整个朝堂当中最不可能有什么树敌的人。
但有人能派出死士去潜入他住的地方,便意味着此事非同小可。
看样子也只有可能是裴期近日与太子走得太近,便被别人觉得是同太子站了队。
那向他下手的人,应就是其他二位皇子。
指挥使暗自叹了口气,那样便麻烦了。
只是他也没有什么解决办法,只能先顺其自然了。
“裴期,本来是要安排你去值守殿试的,只是因为前几天你遭受牵连的原因,需要避嫌,所以安排了你这几天去青-楼查内阁江启德。”
“查他并不麻烦,只需当场捉住他在那儿夜宿即可,据情报,他今晚便就会去,到时会有个之前有过经验的小旗跟着你一起。”
裴期隐隐约约听过这人的名字,这人似乎在之前还得圣宠,听太子与其他人交谈的时候得知,皇上将南下救灾的拨款任务派给了他。
这原本应该是户部的任务。
只是他并不知道能不能问。
见他脸上带着疑惑,指挥使也知道他心中好奇,想着裴期本来就迟钝,便主动说,
“南方洪灾那边的官员被秘密举报贪墨,只是并无实证,而他们又恰好全是江大人的门生,因此须得先将他控制住才行。”
裴期点了点头,灾区贪墨向来是最难查的,有时派人下去查,还有京中的人保驾护航,十分棘手。
因此先将京中这人牢牢控制住,倒是最优解。
裴期记住晚上汇合的地方便又从锦衣卫司的大门出去。
虽然忠勇侯府的人都在挽留他,让他多住几天再搬。
可他心中也明白,自己若是留在忠勇侯府中,可能会牵连外祖父一家。
往前走了几步,是太子的马车在那边等他。
他本来并不想这么麻烦太子的,只是要了几个工匠过来就可以了。
可太子只说难得把手边的案子都查了,恰好得了几日空闲便来与他一起。
裴期往前快走了一步,撩开了马车后边的帘子,只见太子坐在里面,笑着看他,他便也露出一个笑来。
他觉得每次与太子待在一起都十分轻松,不必像在其他的地方一样,脑子里要转来转去的。
“原本是小事,劳烦殿下了。”裴期说。
“我们既然相熟,这些事又算什么?况且上次有要事,只是交代了事情便离开,孤也早想仔细看看两位贪官污吏究竟能建成怎样的宅子。”
这宅子实际上并不是那张大人是第一位主人。
张大人是后来才住进去进行修缮了的。
有趣的是,这宅子的前一位主人也是位鼎鼎有名的贪官。
那位贪官当初也是被抄了家的,连墙上的那些装饰什么的,全都扒下来了。
后来张大人见这个宅子恰好方便,便将其买了下来,重新进行修缮,只是没想到他后来也成了大贪官,被人查,被人抄家。
因此皇帝一见这个宅子便膈应,当初曾想了把这个宅子拆了,推了的。
只是后来发生了裴期这样的事,他便大手一挥,将宅子赏给了裴期。
他觉得裴期并不是那样的人,也并不信其他人所说的,风水原因,谁住了这个宅子都会变成贪官。
很快便到了宅邸的门口。
这里大门紧闭,与上次裴期来的时候并无两样。
二人下了马车,身后跟着一些下人,打开门进去。
这次的抄家并不如上次的彻底,因此还留存着一些墙上的装饰,凉亭什么的。
只是什么摆件的都没有了,看上去有些空荡荡的。
风飘过来,隐隐带了些灰尘的味道。
只是值得一提的是,这个宅子里面有个极大的池塘,里面应该原本是养了些荷花的。
只是现在变成了些枯枝,一根一根地矗立在水面上。
见裴期看得如此认真。
李稷便问:“你很喜欢这个池塘吗?”
随即他也跟着裴期的目光看了看,“仔细打理一番,里面可种上许多的莲,盛夏时节,便可有满池的莲花盛开。”
只是裴期摇了摇头,说:“我是在想,原本我在裴府里养了只玳瑁,若是带过来的话,也应给他准备个池子。”
上京中也不乏养这些珍奇异宠的,只是那些达官贵人们大部分养一段时日便腻了,由下人去打理。
更别提专门在府中弄个地方养了。
所以李稷只觉得这玳瑁对于裴期定然意义非凡。
于是他说:“前几年,父皇在宫里专门找匠人弄了个地方用于饲养这些在盐水当中才能活的异宠,到时候将他们要来帮你就好。”
宫里专门有人进贡这些东西,自然有地方养,也有人专门维护。
“多谢殿下费心,只是会不会太麻烦了?”裴期问。
李稷笑着说:“无妨,不过些许小事。你既珍视它,自当为它妥善安排。待回宫后,孤便尽快着人去办,也好让你早日安置玳瑁。”
随后他们又进入了这地方的内室,也就是这里的主人休息的地方。
这地方早已被锦衣卫查抄完毕,里面的床在当时便已经四分五裂,后来经过人收拾,也只是将地方打扫的干净了一些。
屋子里边颇显得有些空荡,只有个老旧的衣柜在靠墙的地方,柜门半掩着,里面空空如也,想来之前的物件都已被清理走了。
地上铺着的地砖倒是还完好,只是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在两人踏入时,扬起些许细微的尘埃。
李稷也在一旁看着,说道:“确实需得费些心思打理。”
说罢,他转头问旁边的下人,“孤记得之前的那批工匠里,有个极擅长做拔步床的。”
此时的富贵人家家中凡是有条件的都喜欢睡拔步床。
那个下人点点头回应道:“回殿下,确有此人,他的手艺精湛,上京之中没有不称赞的许多达官贵人都去找他。”
裴期知道拔步床是什么,只是他觉得比起床,拔步床更像是屋子里面的一个小屋子,就算这么久了,他始终还是不太习惯。
他又回想起自己曾经在现代住过的床与衣柜,“多谢殿下的美意,只是我想了些其他的。”
太子微微一愣,旋即笑道:“裴卿的宅邸,自然自己怎么布置,自己感觉舒适便好,不过这内室布置仍不可马虎,可另择一适宜床榻,再配上些素雅精致的摆件,亦能有别样韵致。”
接着裴期形容了一番自己想象中布置的内室模样。
现在这是他的宅邸,他自然按照了自己的心意去布置,他觉得自己曾经住过的那间公寓的布置十分方便舒服。
因此便也想按照那间公寓的样式去布置。
只是旁边的下人听了只觉得云里雾里。
他又自己捋了一遍才想明白 ,哦,原来就是民间那种普通样式的床配上厚厚的棉垫与被子。
那下人心里想着,这裴大人的想法倒也新奇,放着富贵人家惯用的精美拔步床不要,却偏爱普通样式的床榻,现在他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何必这样呢?
裴期继续说道:“至于那衣柜,无须太过华丽雕饰,像常见的实木衣柜便好,有几扇对开的柜门,能稳妥放置衣物即可。”
他其实是想要现代的那种,里面有几根杆子可以用来挂放衣物的,可他担心自己说得太模糊。
于是准备届时木匠到了的时候专门跟对方说。
太子听了裴期的话,只说:“确实舒适自在。”
旁边的下人看了一眼李稷。
其实他带着那些匠人也了解那些富贵人家都是怎么布置的,这位裴大人说的那种也太奇怪了。
就算只是略有些家底的都不会那样布置的。
也只能说是自己觉得舒适自在了。
裴期心中有些淡淡的喜悦,毕竟是头次拥有自己的宅邸,只是他其他的地方还没有想好。
只是先叫人把内室弄好,搬过来之后再布置其他的。
届时,或许可以将他的母亲也接过来。
大致决定了要将内室布置成什么样,他们便准备看看其他的地方便离开。
内室旁边的那间小屋被先前王公公带来的人作为存放金银的地方。
一进去一遍只看满地满箱的金银珠宝。
这间房也并没有落锁。
至于为什么,
上次赏赐弄地大张旗鼓,天底下可能也没有哪个小贼敢进入锦衣卫千户的住所来偷皇帝赏赐的东西。
有命偷,还有命花吗?
就在他们即将离开之际,有人敲响了府邸的门。
只是这府邸被查抄后已经不住人很久了,裴期他们二人也是今日下午才到这儿的,是谁手脚这么快便过来了?
李稷朝旁边看了一眼,下人便会意,上前去将门打开。
门打开之后,只见那边站了个穿着太监服制的中年人,似乎赶路赶得急,他还在喘着气。
见到门开了,他先是一愣,显然没料到会这么快有人应门,随后赶忙整理了下衣袍,恭敬地行了一礼。
“见过太子殿下,见过裴千户。奴是五皇子宫里的,五殿下因为之前的事牵连了您,感到十分抱歉,只是五皇子因为有要事在身,尚且不能亲自现身,还望裴千户莫怪唐突。”
裴期心中有些疑惑,自己与五皇子似乎并无太多交集。
仔细想来似乎连面都没有见过。
朝中上下都知道五皇子的身体羸弱,连秋猎都没去。
李稷却脸色微冷,这人之前便跟他说过这事,只是没想到会摸来得这么快,还是在这个时候。
自己还在这儿的时候。
不过想来也是,他这个弟弟,从小到大便是最擅长玩弄这些的。
而旁边的裴期却只是照例回道:“多谢五殿下,只是无功不受禄,我并不该收这些。”
他心里还记得外祖父前一晚对自己说的话。
越是有人送东西过来,就越是要记住无功不受禄这几个字。
那太监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没想到裴期会拒绝。
他赶忙说道:“裴千户这是哪里的话,五皇子殿下是真心为您高兴,又是真心对牵连了您感到抱歉,这才吩咐奴才送来薄礼聊表心意,您要是不收,奴才回去可没法向五皇子殿下交代呀。”
裴期微微皱眉,他本就不喜这些弯弯绕绕,当下便又道:“这番好意我心领,我与五皇子殿下素无往来,实在受之有愧,还请公公将礼物带回。”
那太监听到这话,还要再求。
裴期有些为难,下意识看向李稷,他说:“殿下,我真不想要。”
不知为何,见到裴期这样,李稷莫名便感觉有些愉悦。
他嘴角微微上扬,看向那太监,语气淡淡道:
“裴千户生性耿直,既他不愿收下,便莫要再勉强了,快些回去向五皇弟复命吧,就说裴千户心领了他的好意,只是礼实在不便收下。”
既然有他出面替裴期拒绝,那太监只好作罢,不敢太作纠缠。
只是唯唯诺诺地说了几句是,便灰溜溜地匆匆离去。
裴期眨了眨眼,眼看终于将这太监给送走,他说,“谢殿下解围。”
“无事。”
他知道自己这皇弟未必是要将这些东西真的、非要送来,只是想要在这时候打扰、试探一下。
惯常会用的手段,倒也不必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