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你这小女娘,你骂谁是东西呢?”
桌下传来少年满肚子气的质问声,他的话音刚落,桌角就紧接着传来一声闷响。
“嘶——”周肆一脑袋撞上桌板,疼的直抽冷气。
温以被忽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裴误怀中瑟缩了一瞬,才惊讶地将视线移向桌几那片被掀开一角的垫布。
一身“夜行衣”的周肆从桌底钻出来,抽着冷气伸手捂向脑后,他似抬头想要接着说什么,视线触及裴误冰冷的目光,又讪讪地低下了头。
“这是……?”
周肆低下头,下半张脸隐入灯火触及不到的暗区,眉眼落入温以眼中,她忽然觉得面前的少年有些眼熟。
这不是那日雾岭山的土匪头子吗?
她回头眼含质问地望向裴误,从他怀中退开一步。
“他怎么在这儿?”
这“匪”害的老张昏迷了那么久,她的敌意直接摆在了脸上,接着又转头瞪了周肆一眼。
殊不知她方才哭过,眼尾红痕未消,说是质问,看上去却毫无气势。
裴误怀中一空,指尖还残留她腰间的温度。
他摩挲着指尖将右手俏俏背到身后,对上她圆瞪的杏眸,无奈地出声解释道:
“这是我的护卫,周肆。”
“我是裴兄的表弟!”
周肆嗓门大,二人同时出声,他的声音却几乎盖掉了裴误的话。等到裴误不带温度的视线落到他身上,又鹌鹑似地埋下脑袋。
“我是裴兄的表弟,也是他的护卫。”
周肆干巴巴地找补着,在心里暗怪裴误出尔反尔。
方才不是还说不要亲卫的吗,现下又自己改口了。
温以对他们的话半信半疑,偷偷打量着周肆这身不伦不类的夜行衣。对比裴误前日换下来那身衣料样式都极其普通的衣裳,在脑中自己给他们找补出了完整的前因后果。完全没有察觉到这脑补里头的偏心。
兴许是周肆家里头富有,看裴误得了个师爷的小官,家里头就把这个“表弟”塞过来谋个差使。
视线艰难地从周肆冠上那支品相极好的白玉簪上挪开,她心中感叹:
看来这位表弟还不是一般的殷实啊。
尽管隐约感觉有哪里不对劲,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赶紧出府去,她拉上裴误的袖子,催促道:
“裴师爷,你到底同不同意?”
“我今日是一定要出府去的,你若不同意,我也得早去找落脚的地方了。”
眼看着时间随着更漏流逝,她已经没多少时间可耽搁了。
裴误伸手稳住被她拉着的袖口,方才藏进袖间的杯盏虽小,却已经摇摇欲坠,实在是经不住她一扯一摇的动作。
“我答应,只是你最好还是给张员外留封书信吧。”
视线从她轻撅的樱唇上移开,裴误轻叹了口气。他的目的只是赈灾的钱款,本是不必操心这么多的,可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也免得他担心。”
姑娘肩头披着的外袍被方才的动作弄得滑落半寸,他从前从觉得这姑娘咋咋呼呼的,身上的熏香味道却如此清冽温存,实在和她不像,后来才知这是她夫子最爱的香。
她如此重情,若是这次为了夫子的事让张员外担心了,回过头来想想,就算不后悔,总是要自责遗憾的吧?
“我回头在县衙安顿下来了,再差人给我爹送信吧。”
张员外的身体还有些虚弱,温以其实也有些放心不下,可夫子的事情不能不查,她一咬牙还是决定先去县衙。
几人从窗台原路翻出去,很快就转到了一个隐蔽的墙角处。
温以对府里再熟悉不过,这一段隐蔽,再者墙外就是暗巷,寻常没人会走。除了院墙太高这一个缺点,温以实在是挑不出什么毛病。
走到院墙下,周肆抬头看着墙头,伸手摸着鼻子嘲讽道:
“所以咱们现在还是得翻墙出去?”
他一路走在最后头,眼神幽怨地偷偷看着前面两人,现下语气里的酸意更是藏都藏不住。
周肆不服气地思忖着,他说要跟着裴兄住府里,千求万求才勉强被收留,这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姑娘,倒是比他得待见多了。
温以上回遛出府就是折在了高墙这儿,青虹都没来得及回头,她就摔了个闷响,在塌上躺了三个月才养好。
她正有些发怵地看着高墙外的一角夜空,就听见周肆阴阳怪气的质疑。
“难不成周公子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温以心中估量着怎么上墙头去,头也不回地刺道:
“怎么这墙周公子进我张府翻得,出去就翻不得了?”
裴误跟在她后头,一手背在身后,看着她跟周肆斗嘴,悄悄弯了唇角。
“你……你!”
周肆被她的话噎住,在屋中就见识了裴兄的“偏心”,只得憋屈地闭口不言。
温以根本没将心思放在跟他的小小口舌关系上,反而是面前的高墙更让她看得犯难。她正想后退一步让他们先翻,就听见裴误含笑的声音。
“踩着上吧。”
他靠近院墙一步,伸手挽住袍角,扶着院墙背对温以蹲下。
“踩着稳当些。”
这距离明明比方才靠在他怀中远得多,她却后知后觉的感到他身上的墨香萦绕在鼻尖,心神不由一晃。
诡计多端的读书人!
她低头看着面前少年人看上去有些单薄的肩背,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踩着他翻院墙。
他背对着温以,却好像猜到了她在想些什么一般,哄孩子似地温柔道。
“女侠再不赶紧翻,一会儿护院来了,可就没有浪迹江湖的机会了。”
温以被他那句“女侠”一刺,完全忘了出去后还得求着他收留的事,一巴掌招呼在他背上,咬牙三两下踩着他的肩坐到了院墙上。
“你少威胁我。”
她才跟他说过想当个女侠的梦想,就被他这般拿捏着取笑。温以拉不下面子来,嘴硬道:
“你要是上不来,我也可以勉为其难拉你一把。”
裴误轻轻拍了拍肩上的尘土,起身抬头望向坐在墙头的她。
“多谢好意,裴某暂时还不用。”
周肆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还是他矜贵爱洁的裴兄吗?
他还是有些不敢踩着裴兄的肩上去。就是踌躇一二的功夫,面前蹲着的人就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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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起来,三两下翻到了墙外。
比起泪目到一半最后却还是只能含泪自己翻的周肆,有裴误帮忙的温以坐在墙头却反而更愁。
墙外的人早已站稳,却不见蹲下的动作。
她能说她其实更害怕的是翻下去吗?
“下来吧。”
裴误摊开掌心,平举着伸出指尖交叠的手。
心跳忽然漏了半拍,温以看着墙下如青竹般立着的人。他仰头含笑看着她,含着深潭般的眸中仅有她一人的倒影。
他的意思不会是要在墙下接着她吧?
温以的目光落在他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上,银白的月辉洒在他身上,她仿佛心中钻入了一只小蝶,在心间胡乱飞窜着。
“你还愣着干嘛!”
另一边周肆也已经翻了出来,他或许武艺平平,但自小三日一禁足五日一禁闭的日子早就把他翻墙的功夫练出来了,连王府的墙他翻起来都轻轻松松,更何况眼前这墙。
裴兄都这般帮她了还畏手畏脚的,周肆在心中冷哼一声,逮着机会催促道。
裴误懒得看周肆那幼稚的样子,压低了声音道:
“踩着我的手,你说的,咱们得快点了。”
温以心中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庆幸,“哦”了一声,踩在他的掌心,翻下了院墙。
倒是意外地稳当。
温以有些意外地偷偷看了他的掌心一眼,心中暗道:
兴许他真的不像外表这般文弱。
三人马不停蹄地绕路往县衙的方向去,刚行出半条街,远处就隐隐瞧见了火光。
“谁?”
温以刚瞄见人影,就扯着裴误闪身躲进街边的巷口,留下没反应过来的周肆一人傻站在大街中间。
夜里更深露重,只能遥遥看见模糊的人影。
周肆刚要动作,又听见对方道:
“别动,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他只好站在原地,求助似地偷瞟巷口的裴误和温以。
街尾的人影近了,周肆这才看清是个一身玄色劲装的姑娘家。姑娘身量高挑,腰间还挂着一把佩剑,左手二指夹着一片薄如蝉翼的铁刃,和他一般用黑布蒙着脸。
“阁下停步,我们是同道中人,不如给彼此行个方便?”
周肆自觉客气的打着商量,心想既是女子他便客气些吧,也显出自己大侠的风范,谁料对面的女子对他的话恍若未闻,依然步步紧逼到跟前来。
“青虹!”
裴误都没来得及拦住跟前的人,温以就松开了一直扣着他手腕的右手,如同归巢的鸟儿般扑了出去。
周肆更是一头雾水,眼见着温以像颗流星般冲了出去,扑到那女子怀中。
“青虹,你怎么才跟上呀!”
“小姐,是青虹耽搁了。”
温以见到亲人般地抱住青虹,听到她的回答,才松开了人。刚从她怀中退出来,脸上的笑就冻住了。
“你是一个人来的吧?”
她在心中一万遍祈求青虹否定她的问题,却还是听到她说:
“是,小姐,我是一个人来的。”
温以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指着她背后的火光,对着街口道:
“那…这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