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方才泛起鱼肚白,麦花村口就传来一阵孩童的玩闹声。
“虎子,咱们为什么非要起这么早啊?”
扎着双髻的女孩约莫五岁上下,正揉着眼睛打哈欠,语气满是不解。
她一开口,困倦像是会传染般传遍了孩子们周边。
“对啊虎子,咱们的风筝还挂在树上呢。”
“昨日分明天还没完全黑下来,为啥非要赶大家回去嘞?”
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被围在中间的孩子看上去比他们大上两岁,虎头虎脑的,便是他们口中的虎子了。
虎子左右望了望,见往来的没有大人,便放心地道:
“你们都靠过来,我跟你们说个秘密。”
虎子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小声道:
“咱们村,这阵子闹鬼!”
“闹…闹鬼?”有那胆小些的孩子一听这二字,腿便开始打颤。
“总之咱们昨日放风筝那块,天一暗,就别再多留了。”虎子小大人似地叹着气。
“李家前后的荒山最是放风筝的好地方,看来咱们往后最好还是别去了。”
“咕噜——”
肚中一阵饥饿声打断了虎子的话,那扎着双髻的女孩皱了柳眉,不服气地问:
“你有什么证据说明那儿闹鬼?万一是你想要独占地方,故意吓得我们不敢再去呢?”
虎子被她一连串的质问气的憋红了脸,梗着脖子道:
“你们爱信不信,总之我娘说了,恶鬼最爱吃小孩了,你们往后要是被恶鬼抓走了,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们!”
孩子们的神色皆是将信将疑。
“虎子,姐姐相信你。”
肩上被轻轻地拍了拍,虎子顺着肩上纤细白皙的手看去,原本委屈的眼中霎时间亮了起来。
“侠女姐姐!”
欢喜的喊声一出,虎子的肚子也不争气地咕噜叫起来。
温以蹲下身子,朝他温柔地笑了笑,变戏法一般从怀中掏出一袋子烧饼,在他面前晃了晃。
“饿了就拿去吃吧。”
虎子炫耀似地朝方才最不信她的几个小伙伴哼了一声,欢欢喜喜地要去接烧饼。
小手一碰到烧饼,却扑了个空。
“拿了烧饼,就把闹鬼的前后详细给姐姐讲一讲,一言为定咯。”
虎子迟疑了片刻,探着脑袋看了看跟在她身后的两男一女,才在肚子咕咕的催促声中点了点头。
“好了,跟小伙伴们一块分着吃吧。”
温以摸了摸他的头,拍拍手站了起来。她带了一大兜子烧饼,足够这些孩子们吃一顿早饭的了。
兴许是这两天没休息好,猛地一站起来,眼前还忍不住花了几秒。
“你这侠女身份,倒是与谁都说。”
裴误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后两步的位置,还幼稚地紧抓着侠女二字不放。
想到上次被他看见在树下大哭了一个时辰的事情,温以羞恼地瞪了他一眼,刚想出言,就忽然想起了昨日在县衙书房前,周肆的话。
那位苏姑娘,于他定然是极重要的存在。
在京城时她便从众人对她和娘亲的厌弃中明白了一个道理,没有一个姑娘家喜欢情郎身边总是跟着另一个姑娘的。
眼下是为了破案,亦是他们的交易,待到案子结了,他们便分道扬镳。
这期间,最好还是别太亲近的好。
她收回了本要出口的话,裴误等不到她犟嘴的话,原本扬起的唇角也恢复了从前不喜不悲的平静样子。
气氛一时之间陷入诡异的冷凝。
“侠女姐姐。”
虎子拿着烧饼扯了扯温以的衣袖,示意她弯腰,凑到她耳边偷偷道:
“闹鬼的事,也要和这个哥哥说吗?”
温以点点头,此事蹊跷,一起说自然能节省时间,早日找到线索。
“可是……”虎子还是显得很犹豫,“娘说得罪了恶鬼,半夜也会被抓走的。我要是跟太多人说了,会不会被恶鬼抓走啊?”
好笑地摸了摸虎子的头,温以故意哄道:
“虎子不用怕,这个哥哥比恶鬼还恐怖。”
“不过他是专门抓厉鬼的,你跟他说了,他便能把恶鬼抓走,你们往后就不用怕了。”
周肆在后头看得一愣一愣的,形容裴兄玉树临风、才华横溢之人见多了,他还是头一回见到拿恶鬼跟他比的。
偷偷瞥了一眼裴误那张散发着寒气的冰块脸,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拿胳膊撞了撞身侧的青虹。
“你家小姐还真敢说,裴兄定然生气了。”
青虹神色不变,嫌弃地避开了他的胳膊,视线倒是诚实地紧紧盯着裴误。
裴误虽然眉目间都是冰霜,闻言,却是顺着温以的话点了点头,半是诱哄地承诺道:
“若是告诉我,你们的风筝不止能找回来,还能一人来领一个新的。”
“好!”
这条件一出,竟比烧饼还有用,虎子似是怕他反悔,立马一口答应下来。
只可惜一群风筝换来的消息到底是充满了孩子气。
虎子的说辞多是模棱两可的见闻,温以反复琢磨了好几遍,也难以从中摸出串联线索的那根关键线。
案发当日,这群孩子正巧在李家周边的荒山处放风筝。
因为风筝挂在了树上,孩子们一直待到很晚才回去。这风筝是虎子在镇上开铺子的舅舅送给他的,平日里宝贵的不行。
正因如此,其他的孩子们都放弃了,他却待到了很晚。
据虎子所说,他听见了王夫子一个人在房中又哭又笑,接着便有黑影晃过,堂屋里明明没人,灯却一下子就灭了。
吓得他腿一软,跌坐在田坑里头傻坐了半天,好不容易跑回了家,也是整宿不敢睡。
虎子娘说王夫子这是被厉鬼索命了,不准他到处乱说,是以官府来问话的时候,他才一个字也不敢说。
“夫子脾性贞静,若不是有大事,断然不会一人在房中又哭又笑。”
说到此处,温以忽然脸色一变,蓦地加快了脚步。
“不对!堂屋里的人定然是李老二!”
从前她与青虹送夫子回来的一两次时间里她便决定李老二看夫子的眼神有些不对,可杨氏一向强势,夫子也道即便他有那贼心,却没有那贼胆。
时间久了,看李老二不过是眼神上恶心恶心人,他们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如此便能说通了。”
裴误蹙眉跟上了温以的脚步。李老二和杨氏着急掩埋尸体的行为一看便有问题,他此前便是苦于无法确认动机,因而无从找到关键证据。
“虎子说他在田坑里蹲坐了半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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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辰,中间却没有见到人进出李家。”
他猛然抓住了虎子话中与杨氏的冲突。
照杨氏的说法,王式刚死不久,她便发现了尸体,将人给埋了。可虎子却没看见人出李家的大门。
“杨氏在说谎?”
温以的疑问一出口,就被裴误斩钉截铁的否认了。
“不!杨氏不可能将假话下意识脱口而出。”
裴误的眼中闪过一道锐光,蹙着的剑眉骤然舒展开,他长睫下的眸光带着少年人的坚定,一个朦胧的想法在此刻拨雾见形。
“除非这原本就是真话。”
“他们的确当晚就埋了王氏。”
他带着薄茧的指节握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加快脚步朝李家跑去。
“就埋在李家的院子里。”
——
温以从没见过如此狼狈的夫子。
一身熟悉的浅色襦裙被锐器划得破破烂烂,满身青紫的痕迹已经很难从肿胀污绿的身体上察觉出。
曾经端庄美丽的夫子,此刻却变得周身肿大,舌尖外伸,浑身散发着腐臭的腥味。
一阵酸意从胸腹中翻涌而上,眼泪刚刚模糊了视线,眼前就被少年宽厚的掌心遮住了视线。
“你先去外头的牛车上坐着。”
裴误也没想到会如此顺利的找到尸体,让她目睹了亲近之人死后的惨状。
看着温以泛白的脸色,他背在身后的手终究还是遮到了她的眼前。
温以拨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坚定地摇了摇头。
“李老二敢对我夫子做出如此下流之事,我若不能亲眼盯着他受到该有的惩罚,我还有何颜面做夫子的学生。”
她脸色苍白,如同一支野栀飘摇在风中。可身侧那缱绻温柔的香味,时时刻刻都提醒着她夫子这些年对她的疼爱。
李老二已经被抓住,她必须亲眼看见他受到应有的惩罚。
“温以,我会帮你。”
裴误没有劝她,原本无法理解的失去至亲的感受,在此刻化作她眼角的微红和唇上的苍白,在他心中画出血红的痕迹。
“裴某的交易,向来全力以赴。”
“这是承诺。”
承诺二字仿若沉水的巨石,投入温以死水般的心中。沉甸甸的,却温柔地波动了平静的水面。
“大人,此案还有蹊跷。”
“李老二性格如此,突然有了胆子作案,定然有其他契机。还有夫子信上的檀香,李家几人从未用过檀香,信背后……”
本不该这样没有条理的脱口而出的细节,在此刻一一说了出来。温以的声音断断续续,话虽急促,却前后反复琐碎。
裴误只是静静地听她说。直到她忽然顿住,才柔声道:
“我去查。”
“这也是承诺吗?”温以不能确定这声音中的温柔是真是假。
他毫无犹疑地点头。
失去夫子的惊慌,看到遗书的崩溃,甚至于痛哭和此刻无声的哀悸。她狼狈的样子,好像统统都被眼前人看了个遍。
可他从来不是安慰、鼓励,而是笨拙地给出承诺。
温以忽然觉得自己可以自私一点。
就仗着此刻的伤心再多自私一点点。
于是她这么做了,踮脚,伸手环住少年的脖子。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藤曼,埋入他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