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清淡的雪松香靠在鼻尖。
夹杂着他炙热的体温,这香味竟多了些侵略的气息,瞬间包裹住温以。他的手心的温度隔着单薄的寝衣传到腰侧。
熟悉的拥抱麻痹了她的神经,她纵容脚腕的刺痛,抵着裴误的胸膛站稳。
三年未见,他原本清瘦的的身形也变得更肌肉紧实。
隔着他绯红的飞鱼服,温以也能感受到他块块紧实的肌肉。
腰间的手骤然松开。
顺着力,她从他怀中被推开,身形不稳地退了半步,后腰抵在木制的栏上。
腰上被他刀柄撞过处传来钝痛,温以不自觉地蹙眉。
“温姑娘,请自重。”
脑中的弦啪地一声断裂。
她顺着眼前绯红的飞鱼服看向他的脸。
那双厌烦闪躲的眼睛虽熟悉,终究不是三年前的了。
“民女无状,请指挥使大人责罚。”
裴误的目光从她轻蹙的眉头往下,在她腰间停留一瞬,没有出言。
指尖残留的温度渐渐退散,被他背到身后。
见他目光流连,温以以为他是在看他的兽毛披风,顾不得那已经沾满灰迹的衣角,伸手去解颈间的系带。
“大人的披风。”
她就要脱下肩上披风,余光忽然闪过一道刀光。
绣春刀擦过她的裙角,几寸衣料簌簌落地。
他握着刀柄将刀锋藏回刀鞘中,温以身上那件兽毛披风被他斩落了拖在木阶间的部分,变得合乎她的身量来。
“穿着。”
“我留着已无用。”
他收了刀,示意她带路。
温以忍着痛走了几步,脚踝处的伤并不严重,便加快了脚步。
花魁牡丹的屋子在二楼的折角处,还未走到她门前,空气中便隐隐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越是向前,血腥味越是浓烈。
直到在牡丹门口站定时,温以才看见那血迹已经沿着床榻流到了屋门口。
过了一夜,那粘稠的血液已经有些泛黑。
她今日天未亮时才从鬼公口中得知命案的事情,现在亦是第一次看到案发现场。
屋门大开着,牡丹的屋子算不得大,一眼便能看见全貌。
榻上的纱帐松散地垂在床侧,有风从那半掩的窗子吹进来,毫无节律地吹动着窗纱。榻上的男人身形苍老瘦弱,大片暗红的血迹从床榻上蔓延下来。
“榻上是何人?”
裴误避开地上血迹进了屋子。
梁上孤零零地挂着根白绫,牡丹穿的并不是昨日那件桃红色的舞衣,而是一件规规矩矩的杏色襦裙。
她挂在白绫上,背对着屋门。
长久的时间里,并无人将她放下来。
温以以袖掩鼻,恭敬地垂下视线道:
“是位姓王的大人。”
裴误触及纱帐的手一顿,回头看见她恭敬的样子,玩味道:
“你竟不知他的身份?”
“正三品吏部侍郎王义守。”
裴误伸手拽开纱帐,垂眸盯着榻上人青紫的脸。
“帐里的这位王大人可是常客。”
温以恭敬地回道:
“回大人,来这儿的即便是常客,也都不愿表明身份。民女的确不知。”
“您也知道倚红楼是什么地方。”
他分明是不信她的话。温以还以为他定会追问一番,没想到他却没再回答。
裴误转身扫视屋中物件,视线触及挂在梁上的女子,偏头吩咐道:
“将她先放下来。”
时间已久,牡丹的身体僵直而惨白,手上那暗红的血迹便显得更加显眼。
王大人的胸膛处捅着一柄样式普通的匕首,牡丹就吊在床榻外两步处,盖着桃红凳布的木凳翻倒在桌边,那匕首鞘也丢在凳边。
眼前形势一目了然。
“最先发现命案的是谁?”
另一锦衣卫打扮的男人押着龟公上前,推着人答道:
“大人,是他。”
“不是小人做的,大人,小人生性胆小,一向是良民,绝对做不出杀人之事啊……”
龟公抖着身子,声音中满是惊恐。
耳边尽是恐惧的辩解声,裴误听得厌烦,不耐地打断他的话。
“你只回答我一件事,你进来时,这门窗可是开着的?”
“合上的!是合上的!”
龟公恨不能竖着手指发誓给他看,咽着唾沫解释。
“这窗是小人开的,小人进来时天还暗着,这是为了借天光。”
“若是知道里面死了人,小人就是闻到再奇怪的味道也不会进屋子的。”
一间紧闭着门窗的屋子里死了人,楼里的姑娘和客人一个刀伤、一个自尽。
最合乎情理的解释便是牡丹杀了王大人,随后畏罪自尽。
“大人,此事绝不是牡丹所为,她与王大人素无仇怨,王大人出手阔绰,她何苦杀自己的恩客呢?”
温以显然也意识到了眼下的情形如此。
若是顺着情形将牡丹定为犯人,倚红楼即便能被太子殿下保住,也不会再有客人敢上门了。
“这里何时轮到你插嘴了?”
裴误身边的下官皱着眉训斥。
裴误侧目看了他一眼,冷声道:
“你看出什么了。”
他知晓温以的细致的观察力。
为了保住目前的倚红楼,她应是站在找出真相的战线上竭力破案才对。
温以闻言,迈步进了屋子,在牡丹身旁蹲下,伸手查看她腰间的衣结。
“大人,这衣结打得杂乱,像是根本不会穿这般样式衣裙之人所打。牡丹绝不可能打出这样的衣结。”
“这算哪门子证据?”
那下官插嘴道:
“若是她杀了人,心中慌乱,一时之间打出乱些的结也属正常。”
温以没理会他的质问,翻了翻牡丹的衣领。
牡丹那张娇艳的脸此刻惨白发青,昨日动人的红妆显得可怖起来,嫣红的口脂也擦到了唇角之外。
颈间的勒痕暗红,温以却隐隐看出了两条勒痕的印记,虽然几乎都重叠在一处,还是有着细密的不同之处。
她翻开牡丹沾着血迹的手。
那染着蔻丹的指甲缝中竟然藏着半截粗黑的发丝。
“大人,这发丝!”
榻上的王大人早已年过半百,发丝尽白,就连那手掌长度的胡须都是全然的白。
可牡丹手中的藏着的发丝分明是黑色的。
“牡丹也许是被人勒死的,她也许死在王大人之前,还需仵作验尸判定。”
“大人,恳请您彻查真相,还牡丹一个清白。”
温以站起了身,缓步站定在他面前,福身请求。
裴误垂眸看向她依旧妍丽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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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年,她眉眼间的稚气全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致命的风情。
记忆中她也曾拽着他的衣角这般恳求他查明一桩案子,只不过那时她的杏眸中满是泪水,悲伤、哀痛的情绪全都外露地展现出。
而今日,她那双相同的杏眸中只有坚决,再无动摇与惧怕。
她一垂头,右侧额旁厚重的碎发垂落下来,露出了右额上那道半指宽的伤疤。
“圣上派本官查,本官自会彻查。”
裴误的语气还是往常的冰冷,可温以听出他的声音带了怒意。
许是嫌她这一句多管闲事了吧。
“即日起,倚红楼所有人都待在楼中不允外出,案子水落石出前,不得有任何人进出这里。”
他的吩咐一出,跟在他身后的手下们便纷纷行动起来。
其中几人出了房中,朝一楼余下的锦衣卫传达上官的命令。
“大人,这间屋子要封无可厚非,可倚红楼中闲杂人甚多,怎能将所有人困在楼中?”
温以蹙眉阻拦,楼中还有许多客人未曾离开,个个都是朝中的官员。
锦衣卫封了倚红楼,她要在裴误的人眼底向主子传消息只会难上加难。
更别说楼下的官员若是全都被困住,明日早朝少了这许多人,即便他是锦衣卫指挥使,只怕也难逃责难。
“锦衣卫办案,温姑娘可是要阻拦?”
裴误挑眉轻笑,眼角那颗朱红的泪痣鲜活起来。
他原来甚少穿艳色,更是从未穿过大红。这两年在京中他的脸反倒是瘦削了,下颌的弧度更似刀刻般凌厉。
温以抬头盯着他的笑,竟读不出他挑眉之下的心绪。
“民女不敢。”
她话音方落,大门外便传来一阵喧闹声。
房门外的锦衣卫回头朝前堂看去,只瞧见一道模糊的男子身影进了楼中。
木梯处传来嘈杂的人声,只能零星听见“大人”、“可算来了”、“欺负”几个字眼。
楼下的姑娘们似乎许多都认得来人,见他行至木阶下,侍候温以的婢女蕊秋忍不住急切道:
“李大人您可算来了。”
“锦衣卫行事粗鲁,您不在,姑娘可受委屈了。”
兴许觉得有人撑腰,蕊秋言语中都有些失了分寸。
被叫做李大人的男子身着青衫,腰间缀着一块暖玉,闻言加快了脚步。
裴误闻声侧目,门前的男子身形单薄,一身青衫更显得气质温润。
那张清俊的脸庞他再熟悉不过,却从未想到过会出现在这里。
“阿以。”
男子的视线掠过屋中众人,落在温以身上,唇角牵起温柔的笑,目光柔和的爱意任凭是个瞎子也能看得出来。
“你怎么来了?”
温以转头看去,李元穿着寻常衣衫站在门口,见她开口,便朝她走来。
温以蹙眉,想不通他一个吏部郎中,门口的锦衣卫竟不拦他?
“我不来,是要眼睁睁看着你受委屈吗?”
李元话里满是关切。
裴误冷眼看着面前的一切。
她的语气并不像第一次在京中见李元,显然二人的关系也不像三年前那般剑拔弩张。而李元的态度,更是暧昧。
受委屈吗?
他的目光定格在温以额角杂乱的发丝间。
他倒不知道,他何时有这般大的能耐,能让她受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