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郎君语含疼惜,目光柔软地朝衣衫单薄的女子面前走去。
而女子柳眉轻蹙,美人愁目。落在裴误眼中,便是在担忧他愤愤地为她出头,会受到什么牵连。
当真一幅郎情妾意的动人画面。
裴误心中冷笑一声,视线落在温以紧攥着披风的指间,从她微红的指尖掠过。
“我受委屈……”与你何干?
温以蹙眉,原想直接了当地反问,察觉到裴误的目光,神差鬼使地咽下了后头的话。
“李大人哪里话,锦衣卫办案公正,哪有受委屈一说。”
她的话似乎刺伤了那青衫公子。李元神色暗淡地走到她身侧,伸手去抚她的发丝,却被温以偏头躲开。
“阿以还是不肯信我吗?”
他收回手,面前忽地多了一袖绯红的衣衫。
裴误伸手横亘在二人中间,眸色玩味,冷声道:
“李郎中想叙旧,还是另挑时候。”
“她乃证人,此案还未查清,”余光瞥见温以朝他身侧动了半步,裴误放下手,
“李郎中如此,本官难免怀疑此举是在串通消息。”
李元收起黯然的神色,拱手道:
“指挥使说笑了,圣上派我来监察此案,本官自当配合锦衣卫查清真相。”
监察?
温以的目光扫向床榻上死状狼狈的王大人,瞬间联想到了其中关节。
李元这是要接任王大人的位置,升任吏部尚书了。
在场想清楚此事的不止她,裴误明白,除了借查此案升任,圣上此举派李元前来,更是要他明目张胆地分他的功。
案子查得清,李元有一份功劳;查不清,他顶多是检查不力,裴误终归是要担骂名。
“老师去得突然,本官今日前来,亦是想要接他归家。”
聪明人说话,自然无需多言。李元掸了掸衣袖,正色请托道:
“还请裴大人体谅本官为人弟子的心情。”
从进屋到此时,李元一眼也未曾关切过尸体如何,此刻倒来说为人弟子的心情。
好个翩翩有礼的小人。
裴误心中嗤笑,薄唇吐出拒绝的二字。
“不可。”
他身侧的指挥同知打着圆场,话里却没多少客气。
“仵作还未验尸,命案从无先将尸体带走下葬的道理。”
“李大人可有天子应允?”
裴误拒之时,李元尚无多少反应。反是那罗同知语罢,李元面色一沉,拂袖道:
“圣上事忙,为人臣怎好以此事打扰。”
“裴大人不肯,本官等案子结了便是。”
蕊秋跟着李元进屋后便站到了温以身后,见李大人请托被拒,忍不住与温以低语道:
“裴大人未免无情了些,李大人想早些安葬老师,也不过人之常情…”
“蕊秋!”
温以侧目,冰冷的神色让蕊秋瞬间停了嘴,低下头不再多言。
裴误是习武之人,二人的话一字不落地落入他耳中。
当年她夫子的事情,她尚且能这么快对“嫌犯”释怀,他这点无情在她眼中当然算不得什么。
“封了醉红楼,在朝为官者若要离开,须得签字画押、登记在册。其余人,无事不得出房门。”
话落,裴误一个眼神也懒得停留,离开得利落。
“是,下官这就去安排。”
罗知同应声,便跟着裴误转身出了房门。
行至门口,裴误迈出门槛半步,忽然停了脚步回头。
“李大人还有事?”
本朝官员虽未明令禁止不准出入烟花之地,但李元一介清流,若是传出去逛青楼的传言,多少有损官誉。
他意有所指,李元自然不接茬。
“裴大人说笑,本官亦是正要离开。”
李元转头看向温以,打从一进门,他便看出她身上的披风乃是男子样式。
“阿以莫要为此事操心。”
他伸手掖了掖她颈侧的兽毛,温以不防他忽然的动作,原想侧头避开,脸颊却擦着他的指尖而过。
“天冷,莫要受寒了。”
温以没有回答,她下意识垂眸,目光追着屋门口而去。
门外连一片衣角也不见,哪还有裴误的身影。
——
“大人,苏贵妃又差人送了两箱字画。”
阿石拿着一叠信笺站在桌案下首,每说一桩事,便用扯出一张信笺放到面前的火盆中。
火苗跳动着吞噬墨字,每一桩,裴误都要亲自看着化为灰烬才安心。
“贵妃娘娘还是不懂本官的喜好。”
“阿石,差人告诉苏丞相,本官是个俗人。”
苏贵妃身为后宫妃嫔,自然不能明目张胆地给臣子送礼,自他坐上了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苏贵妃就每月借着她爹苏丞相的手给他送字画。
拉拢的意思很明显,只可惜她用错了力。
书画哪有金银来得实在。苏贵妃入宫三年,还是天真的紧,还当他是三年前那个大理寺的毛头小子打发。
阿石似乎想说些什么,神色欲言又止,却被裴误打断。
“下一桩。”
一张信笺飘入铜盆中,瞬间被火苗吞噬。
“醉红楼一切如常,就是温老板她…”
听到温以的消息,裴误笔尖顿了顿,须臾之间便继续写着折子。
见他神色未有波澜,阿石硬着头皮老实道:
“就是温老板似乎有些焦燥,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烟花之地的女子,还能等什么人?
阿石说得委婉,但心中也理所当然地认为温以这是在等一位常客。兴许这位客人身份还不低,才让她如此挂怀。
可即便十一简简几句带过,他也能看出大人对温老板的不同。
这几年,大人看似转了性子将江南的事都忘了,可关于温以的字字句句,从来都是裴误的禁忌。
“都是下面的人胡乱猜测,做不得数…”
阿石找补得拙劣,锦衣卫不养闲人,会如此说,自然有所根据。
“啪—”
裴误手中的竹笔断裂成两半,沾着墨的笔尖横滚过他面前的折子,毁了大半狷狂的字迹。
他神色漠然,抬手取了笔架上另一支样式相同的竹笔。那两截断落的竹笔连同写了一半的折子,都被他丢弃入火盆中。
火苗噼啪作响两声,不久便成了一团灰烬。
“结案前,醉红楼任何人不得出入。”
“往后此类消息不必向报上来,你过目筛选便可。”
阿石应承着点了点头,十一忽然翻窗而入。
“大人,膏药找来了。”
瓷白的小盒被十一放在桌角,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裴误眸光偏向瓷盒片刻,冷声道:
“拿走。”
十一闻言一愣神,他冰冷的脸色看得十一心中一阵发慌,胸口处捂得温热的胭脂忽然变得灼热起来。
疑心裴误是知道了他借机给春柳买胭脂的事情,十一心中一阵心虚,迟疑道:
“主子不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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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瓷质地温润,白净滑润的在裴误目前闪过。
眼前克制不住地闪现李元指尖触及她脸颊的画面。她毫无躲的意思,甚至还仍由李元为她掖紧他的兽毛披风。
若李元便是她说的阔绰又不将她困在四方宅院之人。
那她的眼光,还真是够差的。
刺目的画面刺激着他的神经,裴误放下手中的竹笔,将那只瓷盒拿在手心把玩。
“留下吧。”
十一尚未回过神来,面前便只见裴误半片袍角划过。
“我出去一趟,今夜不必轮值。”
烛火照着屋内愣神的兄弟二人,十一与石头相视叹息。
大人这次,不知是否又要再栽一次。
裴误书房中尚还是灯火通明,这厢温以却是解了衣带,披着外衫吹灭了灯。
月光沿着窗台倾泻而入,床榻一侧的木架上挂着一件宽大的兽毛披风。
兴许是他的绣春刀着实太锋利,披风末竟毫无勾丝。
温以的目光定格在袍角的一处两指宽的污迹上,蹙眉蹲下身子查案。
甫一弯身,腰侧便传来一阵钝痛。她伸手将那污渍处捻起,借着月光,才看出原是一片酒渍。
想来是堂中混乱,不小心沾上了。
指尖摩挲着衣料,她脑中不断回放着白日的事情,思绪混乱,就连一头青丝从肩头垂落,半扫在地上,都丝毫未察觉。
目光偏移半寸,骤然察觉披风边的一角黑影。
温以肃神,眉间闪过一丝不耐,指尖抚向绣花鞋面。鞋面上那团紧簇的从花中闪过一丝银光,赫然是细密的针尖。
那黑影仍在原处,温以蹲久了,腰间的顿疼愈发强烈,蹙眉捏紧了手中银针。
“温姑娘这是在等人?”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她瞬间卸力,防备未曾全部褪去,心中却忍不住泛起隐秘的窃喜。
裴误伸手将她半扫在地上的发揽起,方才从她窗边的状台上顺手拿了支簪子。不过几息之间,便绾好了一个最简单的女子发式。
温以垂眸看见他揽起青丝的大手,才叹他的细心终究没变,就察觉他绾发的动作意外地熟练。
“裴大人子夜到此,有何要事?”
她今日累极,不止腰间,脚踝处也有扭伤。身体疲乏,心亦是如此,也懒得笑脸相迎。
月下的女子卸了红妆,发丝挽起,额角的伤疤便毫无遮挡地显露了出来。她此刻面无情绪,声音亦是不如白日热切。
冷淡的态度,就像是等来了不该来之人,失落之下无暇招呼。
温以回头的神色太过冷漠,裴误抚着她发丝的手一顿,收了回去。
原想拂袖离开,目光触及她眼下的乌青,心尖没由来地一软,脚尖便变了方向。
“脱了。”
他的声音亦是冷淡,话里的意思却让温以愣神。
小腿处一阵酸麻,她僵着身子抬头看他,却只能看到他轮廓锋利的下颌,神色全然隐在月色的暗面。
“大人说笑……”
温以牵出一抹勉强的笑意,圆场的话一出口却再次被他打断。
裴误这些年寡言惯了,一开始并未察觉自己话里的不妥,直到看见她唇边那抹僵硬的笑,才意识到自己所说。
可温以的反应让他心中无名之火愈燃愈旺。
怎的旁人等得,轮到他,便是说笑了?
“脱了。”
裴误眼底冰冷,垂眸看向她单薄的外衫,一字一句地重复道:
“温姑娘,本官让你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