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在原地,确认考试真的结束,身体骤然失力,跌倒在凳子上,头晕眼花,双腿发软,双臂打颤。
一路演算到最后,不断试错,最终结束考试,我心中竟然算不上欢喜。
又或者说,我已经没有力气欢喜。
我只是个半吊子术士,多次起卦,两次动用符箓,现在还清醒,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新的提醒尚未出现,考试结束的提示挂在半空熠熠生辉。之前的阵法真的破了吗?为什么还是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阵法的主人是怎么做到把字铺在空中的?这是另一个阵法了吗?还是说只是障眼法?
不不不,我马上打住念头。考试已经结束,我就没必要再自虐了。
“考试结束”字体浮出,紧接着,偏小的暗红亮色字体徐徐展开,显示正在加载数据。
“GENERANDO CALIFICACION……”
(生成分数中……)
多年被考试支配,即使我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考试,心中仍升起一丝紧张,下意识抠着不太平整的指甲。
“考生夏茗TR231010,恭喜你!
你已成功通过《中国术法基础实践(一)》期末测试!
你的分数:8.2分
你的等级:良好”
考试是塞维利亚大学组织的吗?术法课……怎么有种魔法学院的既视感,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拍电视剧。
这次的信息并不是用西班牙语写成,而是直接用中文显示。是因为检测到我的名字是中文名?
还是个双语阵法。
稀奇。
“以下为你的各项得分:
第一部分【占卜】得分:3.3分/5分”
第二部分【阵法】得分:4.9分/5分”
西班牙分数制有4分也有10分,这门所谓的……中国术法基础实践课采取的是10分制,9分以上为等级优秀,7-8.9等级良好,5-6.9及格。
打分标准是什么?我疑惑不解。
眼前再次展开的新指示正好对此进行了说明。
“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
占卜部分一共六题,你耗时6小时3分钟34秒通关,共进行十次答题,其中六次正确,四次错误。每道选择题一次性通过100%得分,错误答题一次后答题通过赋50%分,两次错误答题后无论是否正确,都赋0%分。
你的最终得分为:(2*1+4*0.5)/6*5=3.333333333,约3.3分。
现在你是否对占卜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呢?
请牢牢记住:卜卦是为了顺应时间规律,而非改变时间规律,卜卦是为了选择未来,而非改变历史。
天旋地生,其益无方。凡益之道,与时偕行。”
我反复看了几遍占卜得分的计算公式,才明白它到底是怎么算出来的。
“在阵法部分,你通过追影符确定阵眼和阵法,判断出阴阳两阵相对,破除考试基础阵法。
由于你没有使用标准符箓纸,不遵守考试准则,扣分0.1,以示警戒。”
原来我真的破了阵法,虽然……我破的似乎只是考试的测试阵法。
我四处张望,伸出手试探。
“嘶……好痛!”我甩着发麻的手指。周边的电流还在,这里至少还有一个阵法,但因为不在考试范围内,我不需要理会。
“得分并不是检验术士能力的完美方法,请不要过于在乎分数。
如果对我的课程满意,可以继续选修我即将开设的《中国术法基础实践(二)》。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期待在未来看到你更优秀的表现!
祝,日月相望,光明盛吕。”
看到紧接着出现在空中,由标准草书写成的落款,我呆在原地,干涩的喉咙因惊讶发不出任何音节。
“塞维利亚大学魔法系副教授,黄柯恩。”
外公的兄长正叫黄柯恩!
我来西班牙的目的之一是打听外公兄长的消息,我本觉得这是大海捞针,只会无功而返。
结果来西班牙的第二天,我就误入了他在塞维利亚大主教堂设下的阵法。
这也太巧了!
怎么会这么巧?!
又惊又喜,我来回踱步,满心想和人分享我的发现,奈何留在阵内,没法和外界联系。
是啊,考试结束了,我要怎么出去?
出去了,就能见到外公的兄长吗?我应该怎么称呼他?大外公?表外公?
他是塞维利亚大学的副教授,甚至在这里教授术法课,怎么外公从来不和我说?
太多疑惑。不管怎样,现在我饿得前胸贴后背,四肢酸痛,既然考试结束,成绩已经公布,还是快让我出去,好好问清楚一切吧。
过了几分钟,面前仍挂着测试总结。
心中的喜悦霎时消散。
回忆种种,自教堂遇见奇怪男人后误入阵法,演算中途显示考生信息错误,到现在阵法卡带……我不免怀疑阵法的确出现了什么错误,才让我这个普通人被迫变成所谓的术法学生,开始考试,无法离开。
既然现在迟迟没有别的信息,我还不如主动出击。
说做就做,我握着煤油灯,伸手探出光圈,企图看清外面的环境。
细微电流在手臂上激起阵阵酥麻,疼痛可以忍受,却难以忽略,我咬牙继续往外伸,却见电网外黑漆漆一片,煤油灯的光亮被幽深的暗色吞噬,如水滴落海,翻不起一丝涟漪。
电流变大,我连忙缩回手,整条胳膊微微泛红发麻。我用另一只手撑住它,使劲揉搓。
“呲呲……”
电流声突兀地划破暗色,光圈外火花四溅,噼里啪啦作响。
身体本能,我往后弹跳,下意识环顾四周,寻找可以灭电火的东西。反应过来这儿不可能有这种东西后,火花却突然熄灭了。
电流声依旧,空中的信息全部清除,随之出现的是一串闪烁的白色省略号。
是在加载信息吗?
电流声愈加急促、尖锐,像电视剧里病人临死前心率监视器发出的警报声,牵扯得人心七上八下。
用西语写成的新提示旋即映入眼帘。
“测试到此结束,请考生在五分钟内离开考场。”
离开考场?怎么离开?往电网外走吗……还是说有别的通道。比如……传送符阵?
这种符箓和阵法属于高阶,我只听过,并不会使用。
五分钟倒计时开始。
倒数精确到秒,与其说是倒时,不如说是催命。
“有人可以听到我说话吗?”我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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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
不闻回声,一片死寂。
大概是我的问题起了作用,倒计时旁出现新提示。
“请考生将法器置于阵法中心,关闭考试。”
桌上的煤油灯已经可以挪动,微弱的火苗仿佛下一刻就要熄灭。方术中的确有提灯作法器,煤油灯是法器吗?
我提起灯,走到中心处。只见半空缓缓降下一个镂空红木屉匣。灰尘扑鼻,应该是常年无人使用。
“倒计时02:25”
小心翼翼地将煤油灯放进去,我拍去手上灰尘,等了近十秒,不见动静。
“倒计时01:46
请考生将法器置于阵法中心,关闭考试。”
提示不断闪烁,我拿走煤油灯,又把羽毛笔放进去。
还是不行。
法器……视野范围内,再没有别的东西。总不能是桌椅,也不可能是我自己。
帆布包?
我把里面的东西倒进匣屉,包也甩了进去。
“倒计时:00:56”
不对……不对……
视线定格在左手手腕。
我无言,心神一乱,连带着智力也下降了。红珊瑚手链不就是法器吗!
温热的珊瑚石静躺在匣屉中。
倒计时就此停在00:21。
顷刻之间,煤油灯熄灭,五颜六色的光束从四面八方洒射过来,蓝红光影梦幻般悠然摇曳,空气中尘埃粒粒可见。
光束逐渐加强,可见范围因此扩大。
电网外的景象揭开帷幕。
那是……什么?
屏气凝神,我死死盯着前方,后背发麻。
恐惧像潮水袭来,大脑一片空白,刻在基因里的本能让我不敢移动,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只怕惊动那些诡异的……
深海生物。
电网之后。
一面断崖,一面谷底,幽深的海水,无边无际的海水,笼罩一切,吞灭一切。只有一双双渗人的眼睛,密密麻麻地黏在电网上。电网几近透明,肉眼看过去,这些奇形怪状的眼睛密不透风地注视着我,头顶,身侧,脚底,它们顺着安静流动的海水蠕动,不时吐出尖刺和不明黏稠分泌物。
或许根本不是它们在电网外!而是我!
我竟然一直在深海底完成考试吗!?
很快,由于一直屏息,大脑开始缺氧。我尝试着张开嘴巴,身体却像被施了定身法,因为恐惧提不起半点力气。
无法呼吸,脖子和脸被憋得通红。难道在存活演算里活了过来,我最终要被自己吓死吗!
手腕上爬来一阵冰凉的触感,像是从冷冻层深处刨出的冰块,将我麻痹的身体冻了一个激灵,三魂六魄瞬间归位。
“咳咳咳……”
我用力吸气。
咳嗽,吸气,呼气……
疼痛席卷全身,肺部灼痛,手指麻痛,双眼蒙上一层白茫茫的雾气……
天旋地转,我再也撑不住,直直倒地。
搭在我手腕上的是一只肿胀的手臂,它拉住我的手臂无果,充满褶皱的皮肤擦过我的脸和头发。一张苍白浮肿、惊慌失措的脸漂浮在我的头顶。血淋淋的眼眶里没有眼睛,我却好像在里面望到一片灿烂的星空。
我嘴角扯出笑容。
“谢谢,安东尼奥·阿尔巴·阿曼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