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考虑好了吗?”
下午,阳光充足的病房内,飘窗上的木窗微微打开,可以听见临街行人的哄闹熙攘声。
说话的是坐在病床边,白发长须,穿着普通汗衫的慈祥老人。
据他自我介绍,他是塞维利亚大学魔法系名誉主任,胡安·恩里克斯。
他最开始用“您”称呼我,我还觉得有些别扭,但想到西班牙人本就喜欢用“您”,也就适应了。
“抱歉,我……需要再想想。”
我靠坐在病床上,抓紧手上的文件夹,面露难色。
“不着急,您可以慢慢想。”他微笑道。
***
我是今天早上在魔法系附属医院里醒来的。
今天是2023年10月13日。
离事故发生,已经过去了三天。
如我所料,我的确是误入了出现故障的阵法,导致不仅我无法出去,外面的人也无法进来。
至于为什么误入,为何出现故障,却是一个漫长复杂的故事。
胡安没有一一赘述,只挑了关键部分解释。
20世纪上半叶,两次世界大战令各地怨灵剧增,塞维利亚大主教堂中随1898年哥伦布灵柩来到西班牙的怨灵亦蠢蠢欲动,当地居民备受其害。
柯恩外公因擅阵法年少出名,于1976年受邀前往塞维利亚交流驱魔经验,并在主教堂中设下镇压阵法。
之后,他留在魔法系担任教学老师,并每年加强镇压阵法,甚至想出通过设立考试,令考生匹配到不同怨灵,用特制考卷吸收怨灵的怨气,再借火灵焚烧考卷,祛除怨气的方法。
我匹配到的,正是安东尼奥。
而那串红珊瑚手链,是开启考试阵法的钥匙。安东尼奥当时在大主教堂跟踪我并不是针对我,而是为了考试钥匙。
转折发生在2013年,柯恩外公在一次驱魔任务中因术法失灵,被魔物杀害。他所开设的中式术法课程取消,考试关闭,连带着这串红珊瑚也被寄回国内他唯一的亲人,黄柯泽,也就是外公手上。
同年,外公离世。
直到十年后,命运歪歪扭扭地朝既定轨道发展,我因一张照片,带着这串手链走进主教堂,误打误撞,重启考试阵法。
物是人非。放置红珊瑚手链的匣屉已经蒙尘,阵法中的火灵与水灵沉睡已久,陡然苏醒,重获自由,才激动地围着我打转。
我误入阵法后,魔法系的老师们收到警告,试着解除考试阵法。但中式阵法与西方魔法阵并不相通,且2013年后,系里没有懂中式术法的老师。他们只敢尝试给我传递信息,不敢冒昧破阵。
也多亏他们的提示,我主动用红珊瑚手链关闭考试,昏迷后被传送到魔法系专门的考试室,又被送来医院。
不过,目前大教堂的阵法故障有待排查,魔法系只是暂时用魔法阵隔离了考试阵法,以免再次出现误入事件。
胡安收到我醒来的消息后,立刻来医院探望。短暂寒暄介绍后,他就递给我一个蓝色文件夹,里面夹了一沓关于塞维利亚大学魔法系的介绍资料和一封……硕士邀请信。
【塞维利亚大学魔法系前身为西班牙安达卢西亚白银巫术团,主炼金术、宗教神秘学。自塞维利亚大学1551年建校,白银巫术团并入大学,至今已有472年历史。
作为西班牙唯二开设魔法学本科和官方硕士学位的高校之一,我们以促进驱魔学术化、专业化、科学化、国际化为己任,追求因材施教,提供丰富的理论课程和实践课程,装备各色魔法学用具,
魔法系现有教师30人,其中,教授5名,副教授12名,讲师13名。
到2023年10月止,共有126名学生。从塞维利亚大学魔法系毕业的学生通常选择继续深造或进入国际驱魔联盟、地方驱魔社、国际驱魔师注册所等组织就职。
加入塞维利亚大学魔法系,与我们一同探索魔法的奥秘,维护和平吧!
任何问题,请联系
塞维利亚大学魔法系】
除了海报介绍,其他资料是魔法系具体的历史变革、重要驱魔活动、知名校友等。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只怕会以为这些东西是谁写的小说设定。
【尊敬的茗:
经过塞维利亚大学魔法系委员会评估,认为您具有扎实的魔法学理论知识与驱魔实践经验,诚心邀请您注册我大学“高级魔法学理论实践”硕士项目。
胡安·恩里克斯
塞维利亚大学魔法系委员会
2023年10月13日】
***
“抱歉,我想我需要和我母亲聊一聊,而且……说实话,我心中还有很多疑问。”我放下资料,对胡安说。
“当然。事实上,我们已经和您母亲聊过这件事。”
今天早上醒来,我的手机已经充好电。母亲在微信上给我打了很多电话,最后一个电话显示是在昨天接通,持续了半个多小时。
治疗员告诉我,他们已经和我的母亲联系,告知了她我的情况,并且魔法系嘱咐,请我向除母亲以外的其他人隐瞒发生的一切。
我稍微放下心,立马给她回了电话。她的语气没有之前那么愤怒焦急,相反,十分冷静。
电话那头,她安静地等我解释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她一直不喜欢神鬼方术之说,只怕我告诉她我刚到西班牙第一天差点遭遇生命危险,她会让我立刻买机票回国。
没想到,直到电话结束,她都没有评价所谓的阵法,存活演算或红珊瑚手链。她似乎刻意忽略这些东西,只让我好好休息,注意身体,随时联系。
“您和我母亲说的是我从历史系转去魔法系的事吗?”
见我满脸讶异,他点头,“是的。当时为了确认您的身份,我们冒昧为您的手机充电,打开了手机。您放心,您的手机设置了密码,我们没有查看您的隐私,只是借用魔法,接入了您的微信电话。”
胡安眨眨眼,笑了笑,“说起来,我和您的母亲也是旧相识了。”
“什么?”我猛地想起外公也在1978年去过塞维利亚大主教堂,应该是因为教堂怨灵一事。但母亲去这干什么?当初给她看外公的黑白照片,她也表现得不知情的样子。
“恩的弟弟,也就是您的外公,带您母亲来过塞维利亚好几次。我还带她去过……嗯……去登过都市阳伞。就在市中心,您应该还没有去过那里吧?”
转移话题未免也太生硬了。“10号那天我在去主教堂的路上经过了都市阳伞。很多游客在那里拍照。”
“上世纪塞维利亚的游客还没有那么多,他们常去的是有海滩的巴塞罗那。都市阳伞夜晚也不会亮灯,我和你母亲在上面赏日落,她吃了足足三个冰淇淋。”他补充道,“那时候她应该只有六岁。时间虽然过得很快,我的记忆力却很好。”
我的心里说不清是生气还是难过,又或者都没有,只有无奈。
“我不知道我的母亲来过塞维利亚,她从来没和我说过。”为什么外公和母亲在过去的二十二年来从不和我提这件事?甚至有意瞒我?
胡安沉吟片刻,“也许在塞维利亚的日子只在她的生活里占据很小的部分,以至于她认为没有必要再和后辈追忆往昔。”
是这样吗?我想打电话问母亲,可我知道,如果她不愿意说,我是没有办法让她开口的。 “胡安主任,您说您和我母亲聊了我转系的事,她是怎么回复的呢?”
“她说由你定夺。”母亲好像一点也不惊讶魔法系的存在,甚至把决定权交到我手上。
我叹了一口气,“先前,我说我有一些疑问,不知道您是否方便解答。”
“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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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
“我外公的兄长是怎么离世的?您当时说是因为中式术法失灵,且刻意加重了‘中式’二字,但术法怎么会失灵呢?”
“2013年,我系组织了一场重要驱魔活动,恩是总负责人。非常巧,要驱的魔就是你所做考卷中的海鬼之眼。”
再次想起那些密密麻麻的眼睛,我后背发凉。
“当时,很多人认为应该使用我们本土魔法阵和魔药进行驱魔,且只需要把它关在魔法阵,不再害人就可。但恩力排众议,坚持使用你们国家的符阵与符箓,同时说明应该一举消灭魔物,永绝后患。”
胡安陷入回忆,眼中充满悲伤,“万万没想到,在驱魔的关键时刻,所有符箓失灵,阵法也不起半点作用,我们死伤惨重。”
“怎么会这样!他当时用得是什么符阵?”
“很抱歉”,他神色为难,“根据国际驱魔师联盟的规定,我无权将驱魔具体内容透露给非驱魔师或非驱魔学生。总而言之,自那次以后,中式术法的名誉就在国际驱魔师联盟大打折扣,我们系也迫于舆论压力,没有再聘请中国术士。”
“国际驱魔师联盟是什么?中国是里面的成员吗?”
“不是。”胡安说了一大串国家名。
“哦……”我了然地点点头,“我看,应该叫欧盟驱魔师联盟更合适一些。还有,我想中式术法不需要向其他国家自证。之前所谓的术法失灵一定别有原因。”
他爽朗地笑了几声,自嘲道,“作为联盟委员会的成员,我可是每年提议把国际改名为欧盟,我说现在可是21世纪,地球上不是只有我们欧洲,大家就不要再欧洲中心主义了,但总有人否决。今年等我提议最后一次,再不通过,我也要退休了。”
“您要退休了?”
“是的。”
“退休是指……您不再在魔法系教书了吗?”
“从今以后,我就是个普通人了。茗,我也不相信失灵一说,可中国术士淡泊名利,鲜少在中国以外的地方活动,而我们对中国术法了解得少之又少,又该怎么替中式术法正名?”他收敛笑容,瞬间严肃,眼神锐利,“但现在,你有这个机会了。你愿意吗?”
我……愿意吗?
我意识到他说的这些也许只是“诱惑”我转入魔法系的激将法,却没法拒绝。
“只要成为魔法系学生,就可以读到当年的资料吗?”
胡安颔首。
“可我其实只会一点术法。”
“你是一位很优秀的术士,这点我毫不怀疑。你在考试中得到8.2的成绩,要知道,当年恩的课程挂科率高达60%。”
窗外熙攘声不绝。这是个阳光普照的好日子。
“我考虑好了,我接受邀请信。”
眼角的皱纹因为大幅度微笑而挤在一起,胡安起身,与我握手,“欢迎加入,茗。您不会后悔的,我保证。”
“希望如此。”
“我还需要去处理您的入学事宜,就不打扰您休息了。如果有任何问题,都可以给我发邮件。入学事项也会在近期发送到您的邮箱。”他递给我一张紫色烫金名片,正面是手写艺术签名,背面是联系邮箱。“等您之后学会了传音咒,我们之前的交流会更方便些。”
“谢谢。”
胡安戴上墨镜,起身走到门口,顿了顿,又说,“大教堂的考试阵法虽然被隔离,但您带着红珊瑚手链去那儿,没准可以碰到安东尼奥。我想,您应该对他和丘卡部落的故事很感兴趣。”
他怎么知道?
看到我惊讶的神色,他神秘道,“我会读心术哦。”
说完,他大笑着离去。独留我一人愣在病床上。真是个狡猾的老头,三言两语就让我接受了邀请,可是,我内心深处,是真的很想接受邀请的吧。
不仅仅是为了探索至亲的过去,不仅仅为外公那么引以为傲、侃侃而谈的中式术法正名,还是因为,不论我怎么声称自己是无神论者,我仍为神秘的术法与魔法着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