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宋兰因不相信上辈子经历的一切都是场可怕的噩梦，也知道兄长不会随便编谎话来骗她，难道说这两个世未来发生的一切会不一样？
药劲逐渐出显现，宋兰因看着身旁的兄长终于不再抵抗困意放心的头倒向一边，进入梦乡。
等确认妹妹的呼吸平缓睡熟后，宋怀安将被子在盖在她身上，感慨小孩子的入睡速度就是快。
宋兰因睡醒的时候，身边的床铺已经空了。屏风外传来轻微的动静，她向外跑就看到了正在对镜梳妆的兄长。
时下的男人有簪花涂脂，熏香剃面的习惯和风气。只是亲眼看着兄长上妆，这一幕在宋兰因看来有些新鲜。
然后宋兰因发现，与寻常男子把自己画的油头粉面骚气十足不同，宋怀安的重点在于一些细节。
比如眉毛，原本的细眉被加重画粗了几分，走势上扬的眉峰被剃掉一点，画的更平缓些，掩掉那从母亲遗传来的锋利尖锐，气质变得更加平和温润。
再次靠近只有梦中才能触碰到的兄长，宋兰因第一次意识到，从妆容开始兄长似乎都是有意内敛的。这好像和寻常少年人冲动自负，鲜衣怒马的性情不同，宋怀安从小便是这副稳重的模样。
宫人已经端来新的水，宋怀安放下眉笔对柱子后完全没有藏好的小姑娘摆摆手：“看什么呢，还不过来洗漱？”
“天还没亮呢。”宋兰因还有点想睡觉，在温和的注视中乖乖的走上前，已经穿戴整齐的少年拿起梳子为她梳起睡乱的头发。
宋兰因坐在椅子上，从镜中能看到兄长漂亮又秀气的眉眼，浓密的睫毛像是小扇子，垂下眼帘认真的模样带着几分迷人的忧郁感，她忍不住捂脸笑了起来。
这几日尚书房停课，早起后宋怀安就开始练习武艺，兄长的小尾巴看不懂拳脚功夫，就坐在一旁的石桌边读书。
说是读书，其实宋兰因在走神。
她在想如果兄长的话和她记忆中三年后兄长才当上太子都是真的，那说明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影响了立储。
也许她重生到这个时间点并不是随机，而是老天爷有意为之。宋兰因努力回想着，上辈子夏猎祭祀前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之前兄长提到了八弟，可宋兰因记得老八虽是林妃所出，却不是弟弟而是妹妹，老八生于腊月年节前后很快就起了名字，八弟如今才没有满月，这么算来他没有多少活头了。
宋兰因又想起另一件在宫中闹得不算小的事情，二哥宋怀清就是在这次的围场狩猎中马匹受惊，坠马至残直接无缘储君之位。
宋兰因当时没有去猎场，只知道回来之后二哥就瘸了，从此颓靡行事荒唐，最后更是醉酒后溺亡，而她兄长也病了一场。
父皇如今四十有三，在历代大启皇帝中也算高龄，立储也正常。
能让父皇打消立储想法的绝对不是小事，宋兰因一脸惊疑：难道宋怀清当时用坠马残疾这自损的狠招来陷害她兄长？
倒不是宋兰因偏心眼到极致，而是她兄长没有理由做这种事情。
她兄长已经是中宫所出的嫡长子，聪明好学、敦厚温和，谁见不夸一句人中龙凤？
原本兄长这几日都应该在围场伴在父母身边，他的骑射功夫一向不差自然会参与狩猎，也许就是这个功夫被人设计了？
宋怀安练剑的时候注意力也放在石桌边几分，原本在看书的妹妹很快就走神了，不知道想起什么眉头皱起，然后小脸上满是凝重，放在腿上的手已经攥成双拳。
这已经是极度愤怒下的动作，以宋怀安对妹妹的了解，这是已经做好了粉拳出击的准备。
收剑归鞘，宋怀安已经已经结束了一个时辰的练习：“小厨房做了你爱吃的山煮羊，咱们去用膳好不好？”
额头传来的触感让宋兰因下意识闭上眼睛，宋怀安收回抵在妹妹额心的手指：“别再想那个噩梦了，也不用担心，我可不是谁都能拿捏磋磨的泥人。”
让年幼的妹妹为自己担忧，让本就早熟又有点自负的少年郎感到微妙的烦躁，看出她满腔的欲言又止，宋怀安决定再从妹妹问出些噩梦的细节，攻破她的担忧。
说点什么，转移她的注意力。宋怀安这么想着提起一件耽搁的旧事：“城外劳营中训练出一拨暗卫，想不想去逛逛挑几个人在身边保护？”
一瞬间，宋兰因觉得嘴里的甜饼有些苦涩。
宋兰因想起了那个被千金遣散后，最终千里奔袭孤身孤身救她的暗卫。那个明知她的遗愿会让他命丧黄泉，还是会忠诚执行甘心赴死的笨蛋。
难得上苍垂怜给她改变一切的机会，宋兰因决定以德报德，给他一个远离皇权樊笼的机会，是去江湖做个潇洒侠客，又或者在乡野间做个富贵闲散人。
这些，都留给恢复自由身的十七自己去想吧，他的人生还要大把时间可以挥霍。
宋兰因摇摇头：“选暗卫就让云澄姐姐代我去一趟，我还有点不舒服。”
宋怀安闻言紧张的将手掌贴在她的额头，确定对方没有再发热后松了口气：“饭后要不要再睡会儿？”
宋兰因摇摇头：“不睡了，我想去看看老八。”
宋怀安笑了起来：“之前还说要送八弟满月礼，昨天似乎都没想起来。”
“我怎么会把老八忘了呢。”宋兰因在兄长的注视中摸了摸鼻子，她早上打开自己的私人小金库时，就看到了摆在显眼位置的满月礼物。
一块很漂亮的玛瑙雕刻小兔子的玉佩，阳光下橙黄与荔枝白相间很漂亮，像是一块晶莹剔透的夏日糖果，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却可爱带着几分巧思。
老八很喜欢这块玉佩，伸出手一边吐着水泡泡一边伸手试图触碰。
林妃看着靠在摇篮边谨慎的兄妹俩眉眼弯弯，直接将玉佩挂在了襁褓的系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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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宫听闻昨日兰因午后梦魇，现在可好些了？”
林妃是如今的大启皇帝还是王爷时就在身边伺候的旧人，她的年纪不小了，即便努力保养笑起时眼角也满是纹路，对孩子她非常亲切，林妃宫殿中的点心一向是最全最合孩子口味。
“林娘娘，喝了药我已经没事了。”宋兰因小心翼翼的补充一句：“我的病是不传染的，我可以抱抱弟弟吗？”
小姑娘的五官稚嫩带着几分可爱的圆钝，亮晶晶的眸子让林妃有一瞬间的恍惚，想起了年幼时那青梅竹马的小王爷。
“林妃娘娘放心，有我在身边保护，不会让弟弟妹妹有任何闪失。”已经有了少年人模样的男孩说道，他身上那种稳重自持的气场自带兄长的威严。
林妃笑了笑，在奶娘们的欲言又止中将襁褓中的孩子抱了起来，递给一旁撸起袖子严阵以待的小小姑娘：“小满平日不是吃奶就是睡觉，可是沉了不少。若是手臂累抱不住，就告诉林娘娘。”
宋兰因点点头，怀着一种莫名的情绪接过孩子。
陌生人的气息让小满不自在的扭了扭身体，眼看水汽在眼中汲聚准备要哭，一旁的林妃已经做好了接过孩子的准备，就看到动作僵硬但是很标准的小姑娘轻轻晃动，安抚敏感的小婴儿。
把小满到嘴边的哭喊哄了回去，宋兰因意识到周围格外的安静，她抬起头发现大家都在注视着她。
她是公主自然是习惯众星捧月作为视线的中心，但宋兰因还是被林妃看的有些不自在。所以她向着一旁的宋怀安伸手，开始接力抱孩子。
宋兰因只有一瞬间的手足无措，表情虽有短暂的空白，但少年人抱孩子的动作非常熟练，神情专注又温柔。
小满似乎也很喜欢这个哥哥，伸出手就像拽他垂落到胸前的头发。
头发在被小满塞到嘴里前就被林妃娘娘解救，女人熟练的接过孩子声音温柔极了：“小满，哥哥的头发是不能吃的。”
被注视着的少年低头对宋兰因挑挑眉，一脸无可奈何：“小宝，你小时候我可经常抱着你。”
锦绣堆中长大的宋兰因可以说从小就是在奶娘、宫女们温暖的怀抱中长大的，她想起小时候自己也经常挂在兄长身上，后来是因为什么兄妹间的亲密拥抱都变少了呢？
“小满真可爱，他很喜欢哥哥你。”宋兰因小声说道。
“小满也很喜欢姐姐。”林妃说着拿起手帕为宋兰因擦掉额头上的汗珠。
这兄姊与弟弟和谐相处的温馨画面让她心软的一塌糊涂，同时内心隐秘处又传来钝钝的痛意。若是她的长子和次女还活着，场面定然也会这般温馨。
回到母亲怀抱的孩子还努力的伸出手想要触碰不远处的哥哥姐姐，宋兰因的笑容突然僵硬，手轻抚小满的脸侧向一面，露出大片红点。
林妃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对年幼的孩子来说出痘疹可是要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