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上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华服妇人走来,她梳着精致的凌云髻,头上插着不少华丽珠宝,只是长相太过普通,反倒有些过犹不及,年龄约莫在四十岁上下。
身边跟着着两个婆子。
如此盛气凌人,让章玉郯暗叫不好,因为来人正是勇毅伯夫人,张氏。
因着这些天,勇毅伯府每日下帖,李柔对这位勇毅伯夫人有所耳闻。
张氏出身农户,目光短浅、行事颇为粗鲁,她当上伯夫人后,给石崇闹了不少笑话。
石崇曾给张氏请过一个嬷嬷教导,这些年来行为倒是拘礼了些,但本性难改。
如果遇到什么着急的事,本性暴露无遗。
就比如现在。
这几日被公主拒访、又被丈夫指着鼻子骂,张氏心情本来就不好。又从侍卫小七嘴里听到自家宝贝儿子被人请了官府,张氏带着身边的贾婆子、苏婆子这两个嬷嬷直往府署冲。
一到衙前,她就看到自己舍不得打骂的宝贝儿子被衙役押着要打板子,顿时上了火气。
她一把推开那两个衙役,啪啪两巴掌打在那俩衙役脸上。她以前是农户,这俩巴掌使的力气不小,登时就把那两名衙役的脸上打肿。
那两名婆子见了,立马上前推倒那两名衙役,跟在张氏身后。一副耀武扬威的模样。
可怜那两名衙役人高马大,却不敢还手,只站起身来互相拍拍身上的灰。
李柔看在眼底。
元玉坐不住了,她正要上前却被李柔拉住,李柔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一旁的方承意也被张氏这一巴掌打吓了,他、他可从未见过妇人敢打官身的!石玉昆这个娘怎么还是一副愚蠢无知的样子?
不过现在伯夫人出头,就不用他方家出头了。方承意打算看戏。
刘阿莼等人更是被张氏的动作吓了一跳,不敢再出声。这位可是勇毅伯夫人!
“我的儿!”张氏将受刑的石玉昆扶起,看他脸色苍白,心痛如绞。“你有没有受伤?”
见到张氏来此,石玉昆也是一惊。
“娘,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了让小七只告诉他爹吗?!
张氏心疼的紧。“我不来,哪知道你是被谁所害!”
“娘,你又听谁说的?”石玉昆一脸懵逼,他还没被打呢!
“听谁说,我还要听谁说吗?看看你这个样子,走,给我过去。”张氏一把拉住石玉昆的手,拽着他就往公堂里进。“我倒要看看哪个杀千刀的害你至此!”
“娘,娘!”石玉昆瞧着张氏发怒红了眼的模样,莫名有些后怕,他连忙阻止。“这次是我做错了,章大人罚我是对我好。你别去给章大人添堵了。”
“我给他添堵?他打我儿子,我找他要个说法怎么就是添堵了!”
张氏不顾石玉昆的拒绝,硬是上了堂,一到公堂,张氏不跪也不行礼,质问上堂。
“章玉郯,我儿子犯了什么错,你要打他板子?”
“娘!”石玉昆忍不住的喊出声来。不知为何,他感觉娘这样做是不对的。这不是石家屯,也不是勇毅伯府,这是公堂啊!
石玉昆还是有这个常识的。
“你闭嘴!”张氏大怒,她死盯着章玉郯,怒道:“今天你不给我一个说法,这事没完!”
看着张氏气势汹汹,章玉郯就很是头大。
为什么这勇毅伯府就没个有眼色的?这些年来,石玉昆被人状告府衙多少次,他哪一次不是帮忙擦屁股?现在石玉昆被打,是他一个小小的云州知府敢惩罚吗?
明理人动动脑子就该想到,这其中定有什么缘由!怎么这张氏一进公堂就泼妇骂街,还打他的衙役,搞得他威严何在?公堂威严何在?
“张氏,既然你要个说法,那本官给你!”也是气头上来了,章玉郯怒道:“石玉昆闹市伤人,又纵容他人当众欺辱,本官罚他二十大板,有何不妥?”
“你说我儿子伤人,被他伤的人呢?他又纵容谁了?凭什么只打我儿子!”
张氏一连串的质问,直让章玉郯发晕。旁边的万师爷见状,立马将双鹤楼一事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又将刚刚公堂发生的事如实说来,并有所暗示李柔的身份。
张氏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出万师爷的暗示,她只知道有个姑娘敢请官府打他儿子。
环顾一周,张氏看到公堂之上,站着两位姑娘。一位长得清丽但穿着寻常,此时连抬头都不敢,定然不是那个挑事的。
那就是她了。
张氏定定看着坐在藤椅上的李柔。
“就是你要打我儿子吧!”张氏气急,冲着李柔跑过去。“我儿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你敢请官府打我儿子,我非打死你个刁民!”
章玉郯一惊,惊堂木一拍,厉声喝道:“张氏,不许胡来!”
“章玉郯你和我装什么?这贱民我今日就要打了!”
说着,张氏举起手来,作势就要打向李柔。只是,她还未打上人,自己举起的右手就被人截住,纂的她手腕生疼。
一见,却是一位眼熟的青衣小侍卫。
脑中一丝遐绪闪过,张氏顾不得细思,但见小侍卫敢碰她的手,更是气急败坏。
一个小侍卫都能和她叫板了?
“你们还在这里愣着干嘛?”张氏向身后婆子喝道。“还不快把这小子给我拉下去!”
“娘!”石玉昆这时才反应过来,他连忙拉开张氏,劝道:“你别气到了,赶紧回家吧。”
“你、你个不孝子,我在为你出气,你、你怎么就不懂我的意思?”张氏怒指石玉昆,又指向李柔。“她敢让官府打你,你怎么就不能还手?”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声沉静而轻柔的女音缓缓响起——
“伯夫人可真是性情中人。”
张氏循声望去,只见方才坐在藤椅上的粉衣姑娘已站起身来,风姿绰约、很是端庄。
端庄?
“还有,收收你粗鲁的姿态,端庄点,你现在不是在石家屯了。”
又想起被石崇提点的话,张氏双目恨不得喷出火来,将眼前端庄女子焚烧干净。
“你说谁?!”别以为她不知道这姑娘在讽刺她!
“谁应说谁呗。”元玉道。
“你……”
“堂堂勇毅伯夫人,何必与一小儿计较?”李柔拉了拉元玉,将她拉在身后。继而道:“伯夫人,对于令郎被请官府一事,你有何不解,我一一给你道来。”
李柔并未刻意隐藏李婵的声线,但凡张氏能留意些她的声音,是不可能认不出她的。
只是张氏现在正处于气头上,恐怕没能认出来。
章玉郯及万师爷听到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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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知道平阳公主打算说话了。既然公主和勇毅伯府正面对上了,那也就没他们的事了。章玉郯及万师爷打算看情况行事。
堂上众人想的也大差不差。
刘阿莼想着,自己人微言轻,还作为石玉昆一案的当事人,不敢给恩人火上浇油。
其他衙役及堂下围观群众则是好奇,这位粉衣姑娘是何身份,敢和勇毅伯府对上。
一时之间,堂上寂静下来。
众人都看向张氏与李柔的方向。
至于方承意,他在李柔说出那句话时,心底已经凉了一片。他记得这声音,这是……平阳公主的声音,去年花朝节时,他和父亲参加游船盛会时,曾有幸与公主打了个照面。
这一吓,将方承意理智全都吓回来了。
细思今天这事,这姑娘明知晓他和石玉昆的身份,还如此行事,身份定然比他们背后的势力大很多。
如今,西玉京身份最大的,可不就是那位平阳公主了吗?
只是,平阳公主对外称病,以前也不会来这种地方,方承意压根就没想到这一层。况且,这次他被刘阿莼气的要死,又怎能想到这里?
不过,就算明了平阳公主的身份,方承意也不打算告知石玉昆。
西玉京里,勇毅伯府一家独大,这局势他看着早就不爽。一个军户出身的粗汉怎能与他方家相提并论?公主遇刺分明和勇毅伯府有关,章玉郯却只拿了个牙行管事,这哪里看哪里奇怪吧?
这些天,方承意跟在石玉昆身后,便想探探勇毅伯府的口风。倘若公主追究下去,他也要和石玉昆划清界限的。现在看来,他倒是给家里惹了麻烦。
一想到此事传到家里的后果,方承意就吓了一身冷汗。方家家业是他的,绝不能让那个贱人的孩子得逞,更不能让那个贱人再拿这件事气母亲!
如今,只能看有没有将功抵过的机会了。
方承意心底盘算着。
好个一一道来!
张氏见那姑娘毫不见怵,心底又气又嫉。
她气如此情况,这姑娘还能语气平和与她交谈,她嫉这姑娘身上有她没有的端庄作态!
“你是个什么身份,敢和我如此说话!”
张氏如此嚣张,李柔倒也不意外。
若非另有所图,她本不想插手此事。石玉昆也好,方承意也罢,她其实并不想多管。
只是这张氏未免太过猖狂,一内宅妇人竟在公堂上掌掴衙役。最让李柔看不下去的是,张氏出身贫民,一言一语却极鄙视贫苦之人。
她难道以为,勇毅伯夫人这个身份能够让她在西玉京横行霸道?
“我觉得三十大板,已然是章大人仁慈了。”李柔对她的气怒不以为然,转身望向石玉昆。“石玉昆,你是不是也觉得章大人给你的判决太严重?”
石玉昆心底其实已然知错,但大庭广众之下,面对眼前姑娘的质问,他抹不开面。
可,不服气的话也说不出,只沉默着。
“好,那我们就把今天的事摊开来说。”李柔道:“看看章大人罚你三十大板是否有失。”
凭什么要你说?张氏对这姑娘一下子主导局势极为不满,而李柔又怎的看不出来。
她接着道:“若最后是我理亏,任凭伯夫人处置。”她转身又看向章玉郯。
“还请章大人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