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 14 章
    车出地下停车场时,已是华灯初上,阵雨如注。

    雨天让行车变得更加艰难,但好在陆淮的驾驶技术娴熟,不时七弯八拐,但始终没把前面的车给跟丢。

    而楚萱看着前方的车尾,心绪一时复杂:追别人的车这种事显然欠考虑,谁知道他们要开去哪里。但要是不去追,她又不甘心。可正因如此,她又将陆淮也搭了进来。

    她相信陆淮不会想淌这趟浑水,毕竟他一路都在沉默。

    她在这种漫长的沉默中拿出手机,对着前车拍照,听陆淮忽然开口说:“你的手……”

    楚萱闻声看他,他眉宇微蹙着看着她手的方向,楚萱一下反应过来,他担心她手机屏幕的事情,便说:“没事,我买了保险,换一个就是。”

    陆淮被楚萱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弄得失语。

    他正要再开口,一辆旁边道上的车毫无征兆突然加塞了进来,他眼疾手快,一下急刹住了车,所幸没造成追尾。

    然而他再转脸去看楚萱时,发现楚萱已经是一脸煞白。

    陆淮心中震颤了下,脱口而出:“你没事吧?”

    楚萱目视着前方,并没应他。

    车辆急刹时,惯性让人力扑向前,安全带又将身体大力拉了回来,她在这巨大的震荡中,恍惚觉得自己身处十年前,坐在楚佳慧车上的那天——

    几十年不遇的暴雨将锦城淋湿了透,就在轰隆隆的雷声、哗啦啦的雨声、汽车此起彼伏的喇叭声中,楚佳慧狠狠一脚油门,往卡迪拉克尾部重重撞了上去。

    “碰”一声,像将世界都给震静了下去。

    她像失聪般,耳边什么声音也没有,只看得到陆志祥从车上气势汹汹下来,一遍遍拉着被楚佳慧上了锁的车门把手,巴掌在车玻璃上一掌一掌拍。

    还有一个女人脸上流着鲜红的血,怀抱着一个婴儿,一直在哭。

    以及,停滞的车流中,蓝白交替的警灯不间断地闪……

    “楚萱。”

    “楚萱!”

    楚萱像被谁喊抽离了梦那般,愣愣转头看,她眼中又哭又笑的楚佳慧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陆淮写满着急的脸。

    音响中的音乐缓缓入耳,她的理智渐渐归拢。

    “你还好吗?”陆淮问她。

    楚萱差点诚实说“不好”,但长久以来的忍耐习惯让她忍了下来。

    其实她曾无数次梦见过陆淮,可每一次,她叫他时,他都没有朝她走来,再后来,她已经在梦中都知道自己在做梦,也知道怎么喊他也没有用。

    王医生说,她之所以有这样光怪陆离的梦境,是因为她心底没有释怀,对某种没得到满足的需求,比如对方的回应这类东西有执念,遗忘掉就好了。

    她是用力忘了那个执念,连他这个人也忘了,可没想到他如今再出现在她跟前,没有半分惭愧,对她的态度还很恶劣。

    有一股强烈的被命运作弄的宿命感,楚萱心中漫上浓浓的疲倦,她撇开视线,淡声说:“我没事。”

    她脸色很差,陆淮担忧是他刚才的急刹害得她受伤,问道:“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后车连续“哔”了好几声在催促,楚萱心中愈加烦,回道:“不要小题大作,快追上去。”

    车辆重新汇入车流中,陆淮开口问:“追的谁?”

    楚萱视线在找前方那个白车,耐着性子回道:“你们部门的一个人。”

    “谁?”

    “你今天回办公室的时候,我正在跟他讲话,就他。”

    “追他做什么?”

    她是眼见为实,可她也不愿意随便议论别人的私事,便说:“一点私事。”

    她已经是不愿意说的态度,可陆淮跟看不懂她的脸色一样,又问:“什么私事?”

    楚萱看他侧脸一眼,没说话。

    陆淮猜测说:“跟你的手受伤有关?”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楚萱被问得一怔,想了想,两者是有那么一点联系,但又不是直接关系,犹豫片刻,简短否认道:“不是。”

    她的那一丝犹豫落入陆淮眼里,有了些遮遮掩掩的意味,他愈发想问:“那你追他做什么?”

    前方是红灯,那白车已经开过了十字路口,而他们的车恰好停下,眼瞧着要跟丢了人,而陆淮显然并不在意,说完话后就转脸看着她一目不错,像是不等到她的回答就不罢休一样。

    他面容冷峻,目光沉出一种压迫感,对视中,楚萱心里的火一冒再冒,一不明白这人打破砂锅问到底做什么,二不觉得自己有义务朝他解释。

    她的耐心终于被耗尽了。

    她声音冰凉,答非所问:“本来可以不追,拍个照就行的事,可谁能想到手机被人给拍掉了。”

    四目相对,两人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冷意,像忽然闻到盛夏阵雨初来时,带着尘土味的潮湿空气,并不让人愉悦。

    但谁也没有收回目光,像谁先移开谁先失败一样。

    直到一阵铃声响起,中控台上显示一个名字和一串数字。

    陆淮清了下嗓子,接起:“喂?”

    回应他的,是一道俏丽的声音:“辰辰哥哥,你在干嘛啊?”

    楚萱正在从包中拿耳机,准备要闭目塞耳以避免听到陆淮的谈话,可猝不及防地,“辰辰哥哥”几个字入了耳,她的动作不由一下顿住,盖眼的眼睫下瞳孔跟着缩了缩,迟疑片刻,抬眼看向了陆淮。

    比之刚才跟她的无声对峙来,陆淮这时的神色温和不少,说话语调也没有跟她说话时那样冷硬:“在开车,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啊。”对方声音活泼:“我妈说想你啦,想问问你什么时候来。”

    前方的奥迪变了向,陆淮打转向灯跟着往右转弯,往右看后视镜时,余光瞥见楚萱不是盯着前方,而是正对着他的脸,陆淮回道:“近期没时间,我在江城。”

    对方明显有些失望:“你出差吗?”

    “嗯。”

    “去多久啊?”

    这句话落,在陆淮回答之前,车里率先传出的是楚萱的一声:“你好。”

    陈星一在电话那头停顿了下,然后拔高了声音问道:“辰辰哥哥,你跟谁在一起啊?”

    环境很吵,楚萱拿手捂住左边耳朵,接着自己的电话:“李警官,你好。”

    “是吗?”

    “这样……我能不能去看看?”

    “好,你给我下地址。”

    她声音从喜悦变为紧张,陆淮侧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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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她,看楚萱面上神情越来越严肃,他快速对陈星一说了声“先这样”,立即挂了电话。

    眼见要进地下停车场的入口,陆淮将车停在路边,打了双闪。

    不久,楚萱的电话接完,陆淮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楚萱手放在门把上,是要下车的架势,答非所问说:“我不用追人了,就在这下车。”

    “什么意思?”

    “我还有别的事。”

    “什么事?”

    天空中轰隆了一声,顿时雨又猛烈了些,楚萱没答话,偏头朝外看,预计着自己跑到能躲雨的地方会不会浑身湿透,她还在例假期,陆淮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你要去哪个派出所?”

    楚萱下意识就扯了下手臂,可陆淮手上的力气并不小,楚萱厌烦拉拉扯扯,气怒填胸:“你拉着我做什么?放开!”

    “我送你去。”

    “不用。”

    “为什么不用?”

    陆淮不清楚她追个同事的原因,也不知道她在公司好端端的怎么会受伤,此时此刻,更是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要下车去冒雨换交通工具。

    楚萱不愿意再跟他有任何牵扯,更不想欠他的人情,她反问得干脆利落:“我为什么一定要你送?我自己可以去。”

    这一问,落在她手臂上的力道似乎更重了些。

    陆淮沉默几秒,嘴角勾了个没有笑意的弧度,也反问她:“你要我送的时候还少了?”

    楚萱被他问得一噎,在他嘲弄的神态中,记起以前自己的有些所作所为。

    其中一个便是,她借口晚上不安全,而两人又住在同一条街,天天让他绕路先送她回家。

    往事让她下车的想法愈加强烈,她静了片刻后语气冷硬:“你当时不愿意,为什么现在才说?”

    她竟然是这么理解这句话的。

    陆淮气得想笑。

    他不再跟她废话,说了声“导航里输地址”,油门一踩,车头轰一声就冲了出去。

    极强的推背感将楚萱推在了座椅靠背上,她看着陆淮布满冷意的侧脸,怀疑他不是想要送她去她要去的地方,而是要带她一起去西方极乐。

    ……

    他们到刘宇家时,有三个民警在场,一个控制着刘宇,一个在屋中收拾东西,另外一个李警官也是前脚刚进门。

    满地皆是被摔得破破烂烂的家具、家电,刘宇的奶奶在轮椅上正一个劲儿地抹眼泪。

    来的路上楚萱已经在网上看到了#地铁偷拍#的热搜,猜想得到铺天盖地的恶评会刺激刘宇,可当真身临其境,依旧被眼前场景震惊得无措了几秒。

    见到她来,刘宇奶奶抹泪的动作一停,顿了下后立刻请求道:“小姑娘,帮阿拉劝劝小宇好伐?他把东西都砸光了,也伐晓得是撒事。”

    楚萱猜着她方言里的意思,与李警官对视一眼,知道他们没给刘宇奶奶说具体情况。

    “好,奶奶你先别急。”楚萱宽慰了刘宇奶奶一句,直接奔去了刘宇跟前,温声唤他:“小宇。”

    然而不同于上次对她的依赖、配合,她才说了两个字,刘宇一见两人靠近他,立刻更暴躁的一层,趁民警一时松懈,像鱼儿一样,从他手中一下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