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南下
    金陵。

    除夕夜,照例是有宫里设有除夕宴,文武百官在昭文帝面前演完一晚上的君臣和乐,终于回到各自府上,宴席时的面具撕下来,各自肚子里的贼心烂肺也就流了出来。

    送信的小厮急冲冲跑过雕梁画栋的连廊,在主屋前停住脚步,精准地躬身到规定的角度,目光向下,双手捧信向上。

    一抹黑色的衣摆来到了他面前,小厮地头又往下低了低。

    一双手从他手里接过了那封从北边传来的信件。

    那双手把信封拆开,小厮在听见那个人低低地笑了起来。

    “你猜是什么?金陵最璀璨的明珠要回来了。”

    他的声音很年轻,却好像刻意地压着嗓子,说话的时候嗓音又柔又魅,很像小厮读过的话本里那些刚化形成功的妖精。

    那双手轻轻柔柔地搭在小厮的肩上,亲昵得让人不寒而栗,男人说:“那我们可要好好欢迎他呀,你说是不是?”

    小厮才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只男人又鬼魅一般消失在了夜色中,留下一地信纸的碎片。

    容周行年后依照计划南下,江秋在太守府后门送他。

    此行需得隐蔽,因此容周行身边只有二十天问随行。平时在天上来去的黑衣人们纷纷牵了马,整肃地立在门外。

    檐下落雨,容周行拿着蓑衣从屋里出来,江秋想接过蓑衣为他披上,容周行却伸手按住了他。

    江秋莫名道:“天问又不是外人。”

    容周行蓑衣盖着下面的素袍,他把斗笠罩上的时候,乍一看像个行走江湖的少年侠士,可惜他眼神太沉,就把少年气压下去了。

    “小秋啊。”

    容周行说:“我们算了吧。”

    江秋步子骤然顿住,他没有斗笠,雨水落在他的身上,打湿了鬓角,他抓住容周行的衣摆问:“你是什么意思?”

    “回去吧,外面下雨。”

    容周行把他的手拽下来,江秋慢半拍地攥紧了五指,抓了个空。他在雨幕里死死盯着容周行,直到眼眶泛红,他不回去,容周行就也不动,好像是站在原地等他。

    远处的天问各自目视前方,装作无事发生。

    只有雨还在下。

    江秋的肩头几不可觉地怂动了一下,然后他强迫自己一点点松开了攥紧的五指,指甲在掌心掐出来血痕。

    江秋把手掌背在身后,一字一顿地说:“你敢跟我算了,那今天你出了这个门,我就撂挑子不干了,你想好了再跟我说到底要不要算了。”

    容周行一身蓑衣斗笠地立在天地间,良久,他叹了口气,看向江秋的眼神带了点看着小孩子无理取闹的无奈和好笑。

    他说:“小秋啊,你是我的学生,我的学生不见得个个惊才绝艳,非入阁拜相不可,但心中一定得有‘大梁’这两个字。”

    江秋倔强地看着他,眼眶红了。

    混蛋。

    家国大义是容周行的理想,他跟着容周行学了很久,终于琢磨出来一星半点,还没来得及升华自己追着容周行跑的那一点志气,就被容周行拿来威胁他。

    他恨死容周行了。

    容周行伸手在江秋的眼角一抹,不知抹去的是雨水还是泪。

    他温和地说:“回去吧,灞州府交给你了,不要让我失望。”

    好像不是拒绝,只是寻常的一场分别。

    容周行与二十骑天问在昏黄的雨幕中扬鞭疾驰而去。

    小圆从檐上跳下来,悄无声息地落在江秋身后的廊下。江秋被雨淋透了,他木木地转过身,看见小圆无措的目光。

    到这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容周行一句“灞州府交给你了”是什么意思。

    此后此地,诸人都等着听他的安排……

    他不能再指望依靠谁了。

    江秋轻声说:“派人盯着点他们,这一路不会太平。”

    小圆领命而去。

    江秋擦头发的时候,季怀仁推门进来,他透着一点肉眼可见的手足无措,怯生生地问:“老师走了?”

    “走了快半个时辰了。”

    江秋背对着他,眼前的窗外连绵的雨幕,今天并不是一个宜出行的好天气。

    季怀仁又不说话了,江秋说不动话,只好陪着他沉默。

    江秋:“你刚刚都看到什么了,吓成这样?”

    昨天说好是与季怀仁一同送行,但临到行前却没见人。

    恐怕是听见容周行同他说了什么了,吓得避回去了。

    季怀仁:“……”

    季怀仁小心翼翼道:“你跟老师,你们是……啊?”

    “是什么,龙阳之癖,断袖之好?从前我也以为我们是,今天才知道都是我巴巴地上赶着他,他想走就走,想拯救世界就拯救世界,身后的烂摊子不要了就往我身上一甩,还有本事让我心甘情愿地替他接着……”

    “他混蛋。”

    他刚刚压下去的心火又重新烧了回来,一路窜到嗓子眼,吐出来的都是刻薄的话,说到最后嗓子还劈了。

    太不体面了,江秋。

    太不体面了。

    江秋说:“我就是有意支使你去问他芰荷的事,我猜到他会说‘大局为重’,但我不甘心,我偏要追问到底——我和他要以大局为重,你和芰荷也要当以大局为重,桩桩件件都抵不过他的大局……我们到底是什么,他的棋子、他的玩物吗吗?”

    季怀仁伸手想安慰他一下。

    手伸到一半,被江秋体内骤然爆发的强烈的情绪吓顿住了。

    他们沉默地并肩而立。

    他们的第一次相遇在五年之前前,那时候他刚被容周行领回太守府,季怀仁好奇地扒在门框上偷看容周行带他认屋子,被逮了个正着。

    时光转瞬,他们长成了灞州府的政权和军权主事人,又在一个沉默的雨夜里,成为了彼此仅剩的依靠。

    从灞州府到金陵,即使是快马不眠不休交替传送的紧急军情,也要走五日,正常商人行旅来往一趟,就要慢上更多,所需时间大致是是十二天。

    容周行从灞州府出发的第三日,已经走到灞州边缘,周遭的风物逐渐显露出南地色彩,一帮在北境长大的天问看见什么都好奇,赶路都更加带劲。

    他们没有官府文书,算不上官差,沿路都是自己寻客店住宿,今日亦然。

    店家小厮迎上来迁走了马,一行人进了店。

    旅店是一栋小楼带一个院子,院子朝北,里头是马厩和水井,摆着几张横凳,是供店家自己夏日里消暑用的。容周行一行被领上了二楼的客房,客房朝南,从窗口往外看,是临街的街貌。

    子时刚过,万籁俱寂,客店里的客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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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安寝,店小二在乍暖还寒的灞州夜风中,裹在棉衣里搓着手往自己楼梯下的小隔间钻。

    等到他进了隔间,整座旅店最后一点灯火便熄灭了。

    客栈二层,脚尖点地的落地声很轻地一响。

    下一刻,黑暗一片的房间内有刀刃出鞘,来人压着嗓子用气声喊道:“自己人,别点灯!”

    容周行披衣而起,只见黑暗中两人相持,具是黑衣,其中一人是方才听闻声响从他房梁上翻下的天问,此时手中持剑,架在另一人的脖颈上。

    他走过去,把对方的面纱掀下来,才发现那人也是天问里的熟面孔,是惯于跟在江秋身边的暗卫,叫作灰鹘。

    容周行被骤然惊醒的怒气平复下来:“小秋叫你们跟着我的?他也是,叫一群天问缀着天问算什么事。”

    灰鹘被放开,他迅速地单膝点地冲容周行行了个礼,飞速道:“容公子,此处有异样。”

    容周行目光一凝。

    “我们应主上的命令沿途保护您的安全,原本不该冒然惊扰。只是依属下安排,今夜属下手下有两人应宿在后院马棚顶。下午到达时,他们听见客家的狗吠,马厩的马也被惊扰发声,但入夜之后,狗已经叫了三次,马厩却全无声息。”

    容周行长眉微挑。

    ……什么人会从他们的马匹上下手?

    此时正是月黑风高夜。

    刻意压轻的脚步声从屋顶响起,二楼的房间没有点灯,却都是清醒的人。脚步声的主人像先前的天问一样,从窗外翻进。

    先前房内的诸人却都已经不见,只见房中一人侧躺在床中央,长发披散,好似无知无觉,来人四处探查一番,见不像有异状,便招手示意窗外的同伴。

    三名同伴翻窗而入的瞬间,窗门被从外大声关上,天问的兵刃已在三人颈侧。

    床上的容周行这才坐起身,他服饰整洁,显然不是刚刚醒来。

    三名刺客对视一眼,天问立即卡住他们的下颚,强行卸开关节,可到底迟了一步,毒血从刺客口中溢出,刺客的身体随之倒下。

    刀剑落地的响声惊醒了店家,店家推开门,吓得大惊失色。

    容周行头也不回:“先去楼下看一眼马。”

    他们的马都被喂了有迷药的粮草,药没有毒性,但是恐怕得推迟几日,等马恢复好了才能启程。

    店家一听说马被下了药,连忙扑在地上,一连声道:“小的以身家性命保证,绝对不是小的给几位客官的马匹下药啊!”

    容周行不响。

    整件事诡异在于:对方的意图异常含混。

    药他的马,却不用剧毒,看似是想让他这几日暂缓行程,但派到他屋子里的又是死士。

    店家求了好几声,最终委顿在地。

    有天问问:“公子,这人怎么处理?”

    容周行道:“先把捉起来问清楚。刺客不可能无缘无故知道我们的房间排布,客店里一定有人有问题,不是掌柜的,就是其他客人。”

    百里外,灞州府。

    天问来自南边的传讯信鸽落在江秋的桌面上,江秋拆下鸽爪上的系绳。

    “还真被我猜中了……”

    小猫公主喵喵叫着蹭上来,江秋的指尖从它柔软的皮毛之间滑落:“他的故旧可真是不少,让我们猜猜看这次又是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