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沉寂后,希瑟开口:“夜深了,也是时候休息了。”
瑟洛里恩事先为这个环节准备了不少调情用的俏皮话,但现实是“说话不结巴”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阿利斯特只把他当作可以免费赠送的廉价礼物,随便找了一个礼仪老师在出发前教了他几天,确保他掌握了贵族的基本礼节,却没有人告诉他要怎样当一个丈夫——天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忘记如此重要的事情,搞得好像贵族子弟一旦到了某个年纪就会突然顿悟这方面的知识一样!
最可悲的是,就连他自己也没想起这件事……现在回想起来,他居然把时间都浪费在了北境植物全集而不是春宫图上,真是一个大傻瓜!
趁希瑟专注于脱卸铠甲的时候,瑟洛里恩试图回忆在柴房和马厩里撞见贵族偷情时的场景,希望能从中汲取一点有用的知识。
然而,在他困顿不安之际,希瑟却径自走到窗边,将蜡烛置于窗台,随后拿起了桌上的书,就着暗淡的烛光认真阅读起来。
瑟洛里恩虽然缺少这方面的知识,但他又不是傻瓜,自然看得出她今晚并不打算和他圆房。
人的情绪总是如此奇妙——在他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希瑟这么做明显是利好于他的,但当对方如此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无需在结婚当日履行夫妻间的义务时,他心里又感觉有点不是滋味。
他小声问道:“你……不打算到床上来吗?”
“你可以先睡,不必在意我。”对方温和地回答——听起来像是“凯洛公爵”的回答,而不是“希瑟·凯洛”的,“那些花瓣可能是伊薇要求撒的,如果觉得香气太熏人,妨碍了你的睡眠,我可以让仆人进来收拾。”
“没关系!”他忙不迭回答,“我不讨厌玫瑰的气味。”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瑟洛里恩怎么可能不在意她?只是他终究没能摆脱私生子习惯性的卑躬屈膝,又满腹心事,不敢多向希瑟追问什么。
脱下了令人感到拘束的结婚礼服,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很想知道自己是不是漏了什么马脚,让对方察觉到了不对劲,但无论是他脱衣服时布料娑娑的声响,还是翻身时床底木板轻微摇晃的声音,都没能分散希瑟一丝一毫的注意力。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深夜。
失眠了半个晚上的瑟洛里恩感到焦虑又疲倦,忍不住轻声问道:“我有什么地方让你不满意吗?”他不敢问其他方面的事情,以防招致对方的怀疑,只好假装自嘲,“是因为我太矮了吗?”
“当然不会。事实上,你和我的兄长西格德差不多高。”希瑟回答,“我想我可能……还没有做好结婚的准备,想必你也是如此。来日方长,等我们对各自的人生考虑得更加清楚后,再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做也不迟。”
婚礼结束后才开始考虑这些是不是太晚了……尽管瑟洛里恩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表面上,他只会顺从地表示她的话很有道理。
虽然心里还是很忐忑,但积累了一天的疲惫和长期以来的作息习惯最终还是让他睡着了。
第二天,等瑟洛里恩醒来时,他的妻子已经离开了房间。左半边的床单平整而冰冷,没有任何人在那里躺过的痕迹。
他抬起手,盯着无名指上的戒指,一时不知道应该庆幸还是失落。
王都的贵族大多生活糜烂,十四、五岁就开始滥交的比比皆是,“十八岁的亲王还是处子”显然是一个巨大的破绽……不过在希瑟的认知中,他是一个对宗教很虔诚的人,或许可以用这个作为理由。
可是一码归一码,昨天她甚至没有想过要和他睡在一起,这是一个非常不妙的预兆。
是因为对他不满意吗?虽然希瑟说他跟她的兄长差不多高,但以北境人的标准来看,他的体格确实称不上魁梧,而且他已经有段时间没和黎塞留一起练剑了,缺乏锻炼,肌肉不再像过去那样紧实了。
一想到这里,他的困意就消失了大半,立刻下穿换好了衣服。
相较于白盔堡本身的面积,城堡里的仆从非常少,但瑟洛里恩此刻心慌意乱,也没心情找人问话,凭借过去在王宫里到处溜达的经验,最后他还是顺利地在校场找到了黎塞留。
“怎么起得这么早?”黎塞留好奇地打量他,“新婚燕尔,我还以为您今天一定会赖床呢。”
即使对方是他无话不谈的朋友,瑟洛里恩也没办法向他坦白昨晚发生的事情,只好含糊其辞道:“自从离开王都之后,我就没有练过剑了,再不锻炼一下都要忘光了。”
好在黎塞留和过去一样是个榆木脑袋,并没有太追究背后的原因:“可我也许会伤到您……如果公爵大人看到您身上的伤痕,引发什么误会就不妙了。”
“拜托,我们又不是第一次练剑,像以前那样用木剑不就行了。”
黎塞留仍面露迟疑之色,最终从地上捡起了一根长树枝:“我用这个跟您对练,记得要点到为止。”
瑟洛里恩翻了个白眼——只不过几天没有切磋,这家伙居然就把他当书呆子看待了。他等会儿绝对要漂亮地赢得这场较量,让黎塞留长点教训。
然而,不同于他脑海中幻想的“瑟洛里恩轻取胜利,黎塞留泪洒校场”的精彩画面,实际上他只过了几招就被对方用树枝绊倒了。
看见他摔倒在地,黎塞留立刻放下了树枝,忧心忡忡地问道:“您还好吗?有哪里受伤吗?”
“有……”他深吸一口气,“我的自尊心。”
“您退步了。”
“麻烦给你趴在地上的朋友保留一点尊严。”瑟洛里恩本来有点埋怨,但一想到对方很快就将返回王都,他们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彼此了,心中不禁有些伤感,“话说回来,你打算什么时候回王都?”
“我并不打算回王都。”
“……什么?”
“我是说,我会继续留在北境。”
瑟洛里恩愣住了——诚然,他和黎塞留的关系相当不错,但绝不足以让对方甘愿一辈子陪他留在这种寒冷的蛮荒之地。何况布雷泽家族不仅声名显赫,家庭氛围也很融洽,黎塞留根本没有背井离乡的理由。
可能是他的反应过于夸张,黎塞留解释道:“我想留在这里继续接受公爵大人的教导。”
“留在王都让你哥哥当你的老师不行吗?”克莱蒙梭·布雷泽是国王的首席骑士,在比武竞技大赛上屡屡斩获冠军,瑟洛里恩实在想不出黎塞留为什么要舍近求远。
“这不一样。”对方摇了摇头,“您没有亲眼目睹四年前的比武竞技大赛……”
瑟洛里恩又有点想翻白眼了——他怎么可能目睹过什么骑士比赛?当初他还是一个整日在后厨游荡的野孩子,只想找机会顺手牵羊偷走几个番茄,贵族老爷们在看台上的娱乐爱好与他毫无关系。
“凯洛公爵那时刚刚完成屠龙的伟业,来到王都向阿利斯特陛下进献毒龙之首作为礼物,顺便为自己的姐姐英格丽王后庆祝生日。”黎塞留继续道,“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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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也是我的出道之战……”
“呃……你那时才十四岁,对吧?”他记得黎塞留应该和他同岁。
“是的,足以承担使命,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黎塞留说,“我本想在决赛与兄长一决胜负,上面似乎也有意这样安排,当时我和兄长被分到了最远的组别。”
这并不奇怪,黎塞留虽然年轻,却是同辈中最有天赋的剑士,就连他的兄长克莱蒙梭都曾表示他迟早会超过自己。
“然而,我在半决赛的对手正是公爵大人。”黎塞留似是陷入了回忆,“不出十个回合,我就被公爵击下了马,而这已经是她大发慈悲的结果,只有在决赛面对我的兄长时,她才稍微认真起来,那是一场精彩的较量,值得我回味终生……即便如此,兄长也没能逼出公爵大人的全部实力。”
“到了后面的团体竞赛,她更是所向披靡,没有人敢靠近她十米之内。她的爱马贝斯特拉从此成为了名驹的代名词,而每当人们想要形容一个战士骁勇善战,就会称他有‘希瑟之勇’。”
瑟洛里恩回想了一下希瑟的体格:“她看起来确实力气很大。”
“不止如此!”对方强调道,“许多人对凯洛公爵的看法都太过浅薄,以为她只是一个凭借力量和体型优势取胜的莽夫——事实上,凯洛公爵在各个方面都是十分杰出的战士,武艺精湛,反应敏捷,善于抓住时机。而且她经历过无数生死一线的瞬间,磨砺出了强大的心性,这是许多和平年代的骑士所无法企及的。”
他不由得打趣道:“难得见到你这么亢奋。”
“我……”黎塞留脸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避开了他的目光,“抱歉,我只是……我很敬佩公爵大人……”
说着,他又把树枝捡了回来,但没有用它做什么,只是拘谨地双手握住它。瑟洛里恩认识他很久了,知道这是他陷入忐忑和惭愧时的本能反应。
“瑟洛里恩。”自从他被授爵为亲王后,对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直呼他的名字了,“我知道凯洛公爵并非人们理想中的那种妻子,如果你感到为难,不知该如何面对她,我可以私下帮助你,但请你千万不要给她虚假的希望。”
这不是瑟洛里恩第一次听到类似的话了:“不是——我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让你们都觉得我是一个花花公子?”
而且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他会成为那个坏人?老天爷啊,希瑟·凯洛一只手就可以掐断他的脖子,就没有人担忧一下他的安危吗?
黎塞留踌躇了好一会儿,最终叹息一声:“好吧,也是时候让你知道这件事了……还记得我适才提到的比武竞技大赛吗?”
“几分钟前的事情而已,我还没那么健忘。”
“四年前,凯洛公爵不仅成功屠龙,还在比武竞技大赛上赢得了双料冠军,那本该是她风光无限的一年……然而,有件事终结了这一切。”黎塞留低声道,“凯洛公爵的未婚夫解除了和她的婚约。”
闻言,瑟洛里恩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很快,流言蜚语席卷了整个王都。尽管凯洛公爵克服了毒龙劫,克服了阿利斯特陛下的刁难——我知道用这种恶意的想法揣度君主是不敬的,但所有人都对此心知肚明,陛下故意安排了所有骑士中最强壮的那位当她第一轮比赛的对手。”
“可当她启程返回北境时,人们已经忘记了她是屠龙的英雄,也忘记了她在大赛上的英姿……他们只记得她被自己的未婚夫抛弃了,是一个可悲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