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被黎塞留用一只手打败后,瑟洛里恩已经懒得去捡被他挑飞的木剑了……往好处想,至少这一次他在黎塞留手下走了十招,尽管这极有可能是对方顾及到他的颜面而有意收敛的结果。
“看来今天就到此为止了。”黎塞留将木剑收回腰侧,“您今天有点不在状态,殿下。”
“说得好像我再认真点就能打败你一样……”
瑟洛里恩缓慢地做了一个深呼吸,平复急促的心跳。若是以往,他早就已经大脑放空,没有精力去想任何事情了……如果没有看到那幅肖像画的话。
“话说,黎塞留……”他用唾沫滋润了一下干涩的喉咙,“你知道塞德里茨·欧根吗?”
“当然。”黎塞留罕见地挑起了眉毛——他很少做这个表情。很显然,把自己眉毛附近的肌肉上提四分之一英寸对于性格谦逊的他而言太过骄傲了,“欧根公爵不仅是王室远亲,还是国王的御前会议大臣,塞德里茨少主更是他唯一的儿子,您居然不知道他吗?”
“所以他和希瑟没什么关系?”
“不,他曾是希瑟大人的未婚夫。”
闻言,瑟洛里恩静默了几秒,感觉胸口有股发泄不出的恼火:“你难道不觉得这件事对我来说比什么‘王室远亲’、‘御前会议大臣’和‘公爵独子’重要得多吗?”
“是吗?可那已经是四年前的事情了。”黎塞留看起来有点不明所以,“何况,贵族之间出于利益上的需求而结合的情况并不罕见,男女双方可能直到结婚前夕才第一次见面,就像……咳,就像您和公爵大人一样。”
哈,结婚前夕才第一次见面,那谁来解释那幅肖像画的存在呢……
“他长得怎么样?”考虑到黎塞留迟钝的思维能力,他又补充了一句,“我是说塞德里茨·欧根。”
“塞德里茨少主吗?他非常英俊。”
这倒是不值得意外,除非希瑟在作画时进行了太多美化,否则画中的男孩长大成人后多半会是一名美男子。
“此外,塞德里茨少主的风评也相当不错。”黎塞留继续道,“他近几年一直以自由骑士的身份四处游历,留下了不少帮助平民的英勇事迹,在外颇有美名。虽然他当年要求与希瑟大人解除婚约令她名誉受损的行为,使我实在无法对他抱以尊敬,但除却此事,他在品行上确实没有其他可被指摘的地方。”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谢谢你及时告诉我塞德里茨·欧根是一个多么好的男人,黎塞留。”
“您客气了。”
啧,他敢保证对方一定把他的阴阳怪气当成了真情实意的感谢。
瑟洛里恩的心跳逐渐恢复了正常,切磋时沸腾的血液也已经冷却,伴随着北境秋冬的寒风拂过皮肤,他打了个颤,心中久违地感到了一丝不安。
假设希瑟和塞德里茨年纪相近,那么按照画像中塞德里茨的年龄,他们应该很早就认识了,甚至有可能是两小无猜的朋友。
起初他也和黎塞留一样,以为他们只是利益上的联姻,虽然早就有一纸婚约,但直到四年前才第一次见到彼此,所以男方才会大失所望地要求解除婚约……然而,希瑟和塞德里茨实际上的感情可能比他想象中复杂得多。
从黎塞留的描述来看,塞德里茨·欧根绝非什么私德败坏的纨绔子弟,而以希瑟的性格,应该也不会迷恋一个空有皮囊的花花公子。假设塞德里茨是一个值得希瑟投入感情的男人,那么他们解除婚约的理由就不免扑朔迷离起来了……
最后,瑟洛里恩心情复杂地问道:“所以那个塞德里茨……他现在结婚了吗?”
“据我所知没有。”
“订婚呢?”
“也没有,殿下。”
他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告别黎塞留之后,瑟洛里恩心乱如麻地回到卧室。此时已经临近中午,但他实在没有胃口吃东西,也没有精力去应付与他话不投机的伊薇特,于是托仆从转告希瑟午餐不用等他,随后瘫倒在床上,打算小睡片刻。
可惜事与愿违……他的身体很疲惫,精神上却很不安宁。
瑟洛里恩在床上半睡半醒地躺了几个小时,意识浑浑噩噩,但始终没有真正睡着,只觉得脑袋又昏又涨,一股无来由的空虚感在胸口蔓延。
好吧,他猜自己大概率是睡不着了,但起来后也没什么事情好做(得承认伊薇特的讽刺也不是毫无道理的),只能继续躺在床上,对着上方的床帏发呆。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这件事如此在意——说白了,塞德里茨·欧根远在千里之外,而按照黎塞留的说法,他是欧根公爵的独生子,注定要继承父亲的爵位,此生绝大多数时间都必须待在南方,他们几乎没可能再见面了。
讽刺的是,他们之间的过去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瑟洛里恩·法比亚”不过是国王送给北境公爵的礼物,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取悦他的妻子,缓和凯洛家族与王室紧张的关系。至于希瑟心里究竟是不是还有别人,根本不是他有资格去计较的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胃袋因为饥饿而痉挛,喉咙深处隐约能尝到胆汁的苦涩。
瑟洛里恩本能地将身体蜷缩起来,在脆弱感袭来的同时,他也对自己感到恼怒——大抵是北境的生活过得太顺遂了,让他几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假如塞德里茨·欧根知晓了他这段时间以来的想法,多半会觉得很可笑吧?
说到底,他不过是收到了一条缎带,得到了一两句称赞,居然就敢自以为是什么特别的人……然而真正特别的人拥有一幅属于自己的肖像画,即便放在角落里尘封多年,终究不曾被它的主人舍弃。
他侧过身,静静看着窗外的天色从奶油般的柔白变成朦胧的昏黄,最后褪为静谧的暗紫色,稀疏的霞光漂浮在天幕中,犹如夕阳下海浪冲刷边岸时留下的浮沫。
良久,他听见卧室的门锁发出咔嚓一声——只有一个人能这样不经询问就走入领主的房间。
“瑟洛里恩,你还好吗?”希瑟的声音从背后响起,“简妮告诉我,你没有让仆人把午餐送到房间里。没有胃口吗?还是身体不舒服?”
他的声音被掩盖在被单下,听起来闷闷的:“我挺好的。”
然而,当希瑟将手放在他的额头上感受体温时——有那么一会儿,他忽然感觉自己很孤独,希望她的手永远停留在那里,永远都不会离开——但那可笑的想法只是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的自我厌恶。
她什么也没有许诺你,她对你好只是因为她是一个好人,而你却因为这点随手施舍的善意妄想让她成为你一辈子的依靠,瑟洛里恩,你真是一条下贱的狗。
“应该没有发烧。”希瑟似乎松了一口气,“但你出了不少汗,我会让他们准备好热水,让你泡一个澡。”
你没必要对我这么好,反正我根本不值得……瑟洛里恩很想这么说,但又没有勇气开口,只能含糊地应了一声。他知道自己承受不了被希瑟漠视的代价,自尊心这种东西对他而言太过昂贵了。
女仆进屋又离开,房间里短暂地陷入了寂静。
希瑟忽然开口:“如果是因为伊薇特,我代她向你表示抱歉。”
瑟洛里恩有点不明所以,随即才意识到她好像误会了什么。
从时间点上来说的确有点凑巧,伊薇特的存在也确实令他感到苦恼……不过相比塞德里茨·欧根,就连伊薇特那张甜美(且虚假)的笑脸都显得可爱起来了。
“虽然伊薇有时会表现得不太好相处,但在内心深处,她其实是一个善良的女孩。”
“当然……”瑟洛里恩表面应和,心里却翻了个白眼。希瑟或许是北境英明的领导者,但在关于妹妹的事情上,她可能比瞎子还要盲目。
不知是因为词穷,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希瑟再次陷入了沉默——比上一次更加漫长。
“关于她的性格……是有原因的。”她叹息一声,空气中似乎多了一丝哀愁,“一切都要从五年前开始说起。”
瑟洛里恩过了几秒才意识到“五年前”这个时间点究竟意味着什么。
“毒龙劫发生后不久,西格德就在前线牺牲了。”希瑟继续道,“我的父亲拉格纳必须留在北境指挥军队,只能将前往王都请求国王派兵支援的重任托付与我,可是……在我南下后不到半个月,毒龙便抵达了埃达城。”
“父亲率领军队竭力抵抗,但也只是勉强拖延了两天,最后他被毒龙吞入腹中,尸骨无存……父亲死后,埃达城不出半日就彻底沦陷,昔日坚不可摧的白盔堡在龙焰中燃烧……”
说到这里时,希瑟的呼吸不受控制地沉重起来,在瑟洛里恩反应过来之前,他的身体已经先一步替他做出了决定,擅自握住了希瑟的手。
“我……”他脸上微红,“你、你还好吗?”
说完后,瑟洛里恩更加窘迫了,刚才他基本就是把希瑟进门时对他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没关系,这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去回忆。”希瑟勉强露出了一个微笑,“通常来说,假如一座城市遭到外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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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侵,应该让百姓尽可能逃进城堡里避难,所以当作为最后防线的白盔堡都化为了一片火海时……埃达城彻底陷入了混乱。”
“布琳迪丝女士当时是埃达城的城守兼白盔堡的高级督军,肩负着引导民众撤退的职责,不得不离开城堡。当时埃达城的大部分骑士都在抗击毒龙时牺牲了,少数活下来的又要协助她疏散百姓,于是布琳迪丝女士把伊薇交给了布兹和布尼尔,他们为凯洛家族服务多年,是值得信赖的仆人……或者说,本该是值得信赖的仆人。”
“你是说……”
希瑟点了点头:“在逃离城堡之后,他们出人意料地绑架了伊薇,打算把她卖给当时趁着毒龙劫入侵北境的萨迦里人,换取他们的接纳。”
“什么?!”
“没人知道他们当时究竟发了什么疯,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他们并非萨迦里人的间谍,那只是一个临时做出的决定。”她说,“唯一可能的解释是,毒龙埃特尔自出现后就一路向南,从未有过回头的迹象……而埃达城沦陷后,他们不再相信人类军队有能力抵挡毒龙的袭击,所以才想另辟蹊径,迁居到更北边的地区。”
“那两个叛徒逆流而行,夜晚在一间废弃的猎户小屋中休息。可他们没想到的是,毒龙虽然没有回头,季风却将龙焰吹向了北方。烈火点燃了森林,也点燃了小屋,他们两人独自逃走,却将被绳子捆住的伊薇留在了火场。幸亏雷蒙德爵士早早意识到了不对劲,及时赶到救出了伊薇,否则她恐怕……”
她忽然噤声,艰难地将那些关于死亡的不祥字眼咽了回去:“……凶多吉少。”
瑟洛里恩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能紧紧握着她的手。
“那孩子虽然挣扎着活了下来,却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当时她才十岁啊。”希瑟闭上了眼睛,“她的嗓子就是在那个时候被毁掉的。”
……所以那是永久性的?
他之前还以为伊薇特的嗓音是感冒发烧后尚未痊愈的结果,心里一时间多了几分内疚。
“自那之后,伊薇就变得敏感多疑,甚至……”希瑟叹了口气,“也许我应该更诚实一点,那孩子的性格里有着偏激的一面,要取得她的信任并非易事,那需要漫长的时间和努力……即使作为她的姐姐,我也必须承认她不是一个好相处的孩子。当然,我也不认为你该为此而迁就她,只是想让你知道,她并没有刻意针对你……”
瑟洛里恩重重地咳嗽了两声。
希瑟顿了一下——他并没有抬头,但是能够想象此刻她脸上尴尬的表情:“好吧,可能确实有一点针对你,主要是我的缘故……但客观而言,她对大多数人都是如此,这是她性格上的缺陷,而这种缺陷……是有原因的。”
他咕哝道:“所以你希望我平常能让一让她?”
“当然不是。正如之前所说,我并不认为你需要为此迁就她。”她语重心长道,“何况,我们都不是孩子了,理应知道这个世界上不只有爱与恨……比起‘亲密的家人’,或许‘面熟的邻居’会是一个更好的开始。”
他忍不住把脸埋进枕头里:“如果我是她的邻居,我就天天在她睡午觉的时候大声弹鲁特琴。”
希瑟轻轻笑了起来:“我都不知道你会弹鲁特琴。”
“我以前有想过当吟游诗人。”这是他童年时期排名第三的职业梦想,前两名分别是千星城学士和假银币贩子。
这一次,她的笑声更加清晰了——瑟洛里恩在心里可耻地为自己能让她这样轻松地笑出声而高兴了一小会儿,仿佛那是某种荣耀一样。
塞德里茨·欧根的阴影仿佛暂时性地离去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过去式了,而且与北境相隔千山万水,时间总会冲淡一切的。
“我想他们应该差不多把水烧好了。”希瑟说,“先去洗澡吧,厨房的炉火还没有熄,我会让他们把食物送到房间里的。”
有时瑟洛里恩会觉得他的妻子很矛盾,一边说着“我们都不是孩子了”,一边又总是把身边的人当成孩子对待……虽然这种感觉不坏就是了。
他乖乖地点了点头,后知后觉地感觉后脑勺有点疼……噢,他躺下的时候忘记解开缎带了,睡觉时它一直硌着他,长头发就是这样不方便……
瑟洛里恩忽地怔住了。
好一会儿过去,他低下头,恍惚地看着手中刚刚解下的墨绿色缎带,莫名想起了那个男孩蓝绿色的眼睛,想起了他棕色的长发,想起了阿利斯特那张令人不快的脸,还有他的第一道命令:“把你的头发再留长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