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赵以怀
    不曾想,他没有立即离开。

    “你自己坐船过去,行吗?”

    苏遇安听到这句有些惊喜,抬起头来,生怕他后悔似的,急忙道:“本应如此,多谢阁下。”

    陆韫峥依旧是那副冰霜脸,“上来吧。”

    苏遇安虽是将门女子,却没怎么骑过马,费力地坐上马鞍,紧紧拽着身前这人的一处衣角,指尖都是藏不住的僵硬。

    好在这段路也没多长,很快他们就走出了这边树林,到了官道上。

    但凡这地方离得再远一点,苏遇安都要怀疑此人的来历,只在现在看来还是可信的。

    不可信也没办法,她现在也只能信他了。

    现如今父亲在前线生死未卜,母亲······唉,不信他,又能如何呢?

    倒也不是她多疑,这荒郊野林的地方,若是白天,好歹还有捕猎的由头,这大晚上的,这人又是为何会无故出现在那,要知道这地方离最近的一个小镇,距此也有着一段不小的距离,这大晚上的,若不是为了点什么又怎会无故出现在这林子里?

    再者,此人身上还有一个疑点——他自始至终都没有问过为什么她会被追杀。就算不是好奇,但总要确认一下救下的这个人不会给自己招来什么无妄之灾才对。

    但他有点太信任他了,他们两个陌生人,不至于此。

    除非他早就知道她是谁,也知道她为什么会被追杀,所以根本不需要确认她的安全性,甚至可能他来救下她,本就是他们计划好的一环!

    但她不能说,现在自己在他的手里,说了就是找死。索性她也已经被卷进这个局里了,看这个局要怎么做下去,说不定还会有点转机。

    苏遇安在这一路的颠簸中,好不容易才从刚刚失去血亲的悲痛中走了出来,却又要走进孤身一人的前路异乡。

    经过一段实在不算短的路后,两人终于到了这附近离他们最近的一个码头。

    “身上有银子吗?”

    苏遇安迅速拿出几颗早早准备好的碎银,交由他手,那人将她送上了船也没再多说什么。

    陆韫峥听见她的道别,只回头示意了一下,便离开了。

    直到最后船要开了,他往后走了点,苏遇安才开口同那人道别:“后会有期。”

    也是在这时她才发现,这个人完全没有告诉自己他是谁,携其恩,却不知何处报。要不就是还会遇见,要不就是他的身份,还暂时不能让她知道。

    说多了都是两个字——算计。别人也算他也算,他们害得她家破人亡,左右不过是为了那点权势地位,就把人命视如草芥。

    不说她父亲是什么大功大德之人,但他如今也还在前线,为镇压叛乱、保家卫国鞠躬尽瘁,

    而他的家眷在战场的后方甚至要被追杀逃命,他们那些人把军放在何处,把国又放在何处?

    苏遇安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要做些什么,她在这里面又充当一个什么角色,但刚刚这个人终究是救了她,心里说不感激,那又怎么可能呢?到底是记着这份恩情的。

    若是她恶意揣测别人了,那是她的不是;若是一场算计,那也不算出乎意料;若是这人只是好心相救,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现在不知道的,总有一天她会一一查清,其中之人,一个也别想跑。

    而陆韫峥骑行回去追上援军的兵马已是第二天的事了,他刚进军营,翻身下马,有一个人就跟了上来,

    “哥,你不会真的按孟老头说的去救人了吧?”

    “救了。”

    “啊……那人呢?”

    “我送走了。”

    “不是,那计划呢?”

    “一个弱女子,不堪大用。”

    “她不是与那位……”

    “不像。长乐公主堪当将才,豪迈直爽,这女子弱不禁风,又哭哭啼啼的,没半点相似。”

    “那你还救她?”

    “但是她那张脸足够像长乐。”

    所以你是想救长乐?“嘶,长乐公主与你?”

    “她该活着。”那人凝思半晌,却不知这句话,说的是谁。

    一日后,经水路,苏遇安安全抵达了金陵码头。

    码头两边就是长街,一路上商贩不绝,叫卖不断,这地方鱼龙混杂,符合她对金陵的一切想象,热闹繁华,但也如她想象中一样,不是特别安全,一路出去,便已遇到了六个扒手。

    对付他们已然精疲力竭,苏遇安便找了家客栈先歇息一下,为了隐藏身份,再买了身当地常见的衣服样式穿着,苏遇安才去见的赵姨。

    如今刺客在暗,她在明,诸事不利,若是将身份隐瞒下来,让苏遇安这个人石沉大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说不定还是个法子。

    于是布置好了一切,她小心翼翼地绕到花家府邸西边的侧门,经人引荐,进了一处偏厅。

    赵玉阑在此已等候多时,一见到她那身疲惫,便是两眼泪汪汪,只流清泪不说伤。

    直直地走上前来迎她进去,手里握着她的手:“好孩子,没事儿,没事儿了。活下来了就好,活下来了就好,人只要是活着,怎么着都是有希望的!”

    苏遇安好不容易见到一个亲人,眼泪止不住地流,听她这话,又是止不住地点头。

    赵玉阑牵着苏遇安的手,引着她往府里进,原是带她去北面安顿的院子。

    见赵玉阑只见她一人前来但并不意外,苏遇安就意外起来了,脚下步不停,心里怕着忧着就是不敢问。

    但马上她就知道,那是为什么了。

    行至路半,一处花园旁,赵玉阑侧身看着她,言语万千,尽在眼底。看着苏遇安这张神似赵泽兰的脸,眼中满是回忆和遗憾。

    “你是前两天出发的吧,我们今早得到消息你父亲已经……”说到此处她竟是不忍再说下去了,只摩挲了两下苏遇安的肩膀。

    苏遇安听到这个消息,一时间愣在原地,手止不住地颤抖,身形恍惚了一下,父亲,父亲他在她们来的那天都还是好好的,怎么会,怎么会?两日,就这两日,救兵呢?“救兵呢?派去南平的援军呢?”

    “……”赵玉阑没有说话,但苏遇安仿佛已经听到了回答。

    是了,皇帝要夺苏家的兵权,又怎么会让援军这么快到呢?她没想到,竟然这么快那人就直接向父亲动手了。

    当着花府路过的这些下人的面,苏遇安甚至没办法哭出来,就像她家刚刚遭遇的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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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只能闭上嘴往肚子里咽。

    可此仇之深,又怎么咽得下?她此生定与此事凶手不共戴天!

    她们已经走到一座清幽的院子,刚踏进门口,两人就站定了,苏遇安偏头看向赵姨,不明所以,赵玉阑眼神复杂,牵起她的手,半弯下腰来,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说:“你以后就叫赵以怀,是我娘家那边的远房亲戚,得叫我表姑,知道吗?”

    苏遇安知道她这是为她好,这也是她一开始想的,但心里还是千万个不愿意,但又不得不同意,“嗯,我知道的……表姑。”

    听她说这话,赵玉阑一下子彻底止不住眼泪了,猛地将她抱住,“没办法,安安,我只能这样护住你,只有这样才护得住你。”

    两人在一起抱着哭了个半天,赵玉阑又向她交代了府里的一些事情才离去。

    而这安华苑,就是她赵姨给她准备的院子,在整个花家的北面,安静,不引人注目。

    但又不过分偏远,还是在赵玉阑的势力范围之内。方便她行事,又不会过多干涉。

    她们都知道的,赵以怀不可能就这般什么都不管地了此一生,无论怎么样,她都想多知道些什么,做些什么。

    除此之外,赵玉阑还给她安排了三个丫鬟,四个仆人,都是赵玉阑自己安排的人,用着也都安心。

    看来看去,不得不说,这金陵花家终究是金陵一带最最有钱的人家,朱门绣户,门前走廊雕梁画柱,屋脊画栋飞甍,钟鸣鼎食之家。

    再加上当今太后本就是花家的人,位高之权,富贵之钱,花家都不缺,若不是子嗣稀薄,怎么说也算得上南境世家之首。

    而赵姨的丈夫算得上是他们那辈里花家最有潜力之人。

    到如今却是不知身居何等高位。

    赵以怀来时就没带什么行李,之后的东西打点都得买,都是钱,但是现在最重要的一件事是给母亲父亲立个碑。别的都能省省,独独这个是千万不能省的。

    赵玉阑听到这事,也不多说些什么,拿了钱帮她把事办了。只在之后给她添了些新的衣服首饰,算是给她节约些开销了。

    而那三个丫鬟,分别是叫个松韵,竹影,梅香。

    这其中竹影最是沉稳讲规矩,便留在她身边做大丫鬟,剩下两个就做贴身丫鬟。

    竹影也确实是个能干的,一来便将这院子打理得井井有条,但要说别的那绝对是梅香知道得最多,她平常就喜好说些这个,这府里的大合小事,就没有她不知道的,什么宠妾灭妻,什么郎情妾意,什么远近亲疏的间隙隔阂,多得两三天都说不完。

    听了一两天的八卦,赵以怀也渐渐安顿下来,花家正好到了每月一次的家宴,赵玉阑也正好趁这个机会将她介绍给花家人。

    “这是家里远房的一个表亲,叫赵以怀,她家里出了点意外,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兜兜转转竟是只能来找我这个表姑……来以怀,给家里人打个招呼。”

    对于她这么一个突然出现的表亲,大多花家的人只以为她就是想来攀个关系,给自己谋点前途,便没怎么把她放在眼里,对于她们而言,她赵以怀左右不过是个孤女。

    对她也是不咸不淡的,打个招呼也只是互换了一下姓名,也再没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