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哧的风声犹在耳边,不知从哪里来的巴掌打在柳月华脸上,震得她脑袋一晃,意识从沉重的黑水中抽身,眼睛迷茫地睁开。
她看到了破旧的房顶、漏风的窗户,以及外面明亮的天光。
什么地方?
柳月华昏昏沉沉地想着,又一个巴掌迎面而来。
这回力气更大些,将本来靠在草垛上的身体打得歪到地上,脸贴在满是尘土的地面,呛得她胸口一窒,翻过身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才终于彻底清醒。
而后,柳月华看到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正蹲在她面前,满脸嫌恶。
“娘的,睡了十个时辰,林春兰你真当自己死了?我吴老三可没闲心给你守夜。告诉你,我不会再被你骗了,赶紧起来,别想混过去!”
“林春兰”三个字唤回了柳月华的记忆,让她想起先前发生的种种怪事,从逃婚出城、约定离开、银袍人出现,再到突然坠崖……
“春兰姑娘怎么样了?”
柳月华无意间将心中所想问了出来。
吴老三犹自发着脾气,听见此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怎么了?林春兰,老子还想问你呢!你一个大活人竟然平白睡在乱葬岗,害老子白高兴一场!”
昨天夜里,吴老三在乱葬岗附近游走,意外发现林春兰躺在草丛里一动不动,衣裙上全是黑褐色的血块。
他以为这女人死了,欣喜若狂,顾不上仔细查看,就让同伙赶快联络隔壁村刚死了儿子的大户配阴亲。
这可算是一笔意外横财,吴老三卯足了劲儿,吭哧吭哧将林春兰的“尸体”背到村头破庙。借着月光一看,才注意到她面色苍白,却还有着微弱的气息,登时心凉了半截。
吴老三一向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偶尔干些损阴德的勾当,但从来没胆子杀人。思来想去,他只得自认倒霉,又觉得实在不甘心,于是守在林春兰身边,打算等她醒来好好敲一笔竹杠。
作为远近闻名的地痞流氓,吴老三不知道勒索过多少人,只有这次最为理直气壮。毕竟,林春兰这条命算是他救的——他大发慈悲没弄死她,难道不是功德一件吗?
柳月华这次听清了吴老三对她的称呼,疑惑地说:“我是柳月华,不是林春兰,你莫要认错了。”
吴老三只以为她在装傻,又照脸打了一巴掌,没好气地骂道:“贼娘皮,还想和我装?就你这幅惹人厌的模样,不是林春兰还能是谁?真以为出去一段时间,再回村就没人认得你了?”
柳月华捂着脸,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身边的异常。
她愣愣地看着自己细瘦的手,全无半点丰腴白皙。身上穿着黑色的粗布,腿上有一处结痂的伤口,似是被什么刺穿过——
等等,箭伤?
柳月华猛地站起身,推开吴老三,踉跄着走到墙角蓄水的水缸前。透过晃动的倒影,她看到一张沾染血渍和泥污的脸,将本还清秀的面容破坏殆尽,几乎辨认不出来。
但她还记得,坠崖前的最后一眼,这张冷硬的脸曾对她露出微笑。
这是林春兰的模样,
柳月华如遭雷击,颤抖着拨开乱发,水中的倒影也做出同样的动作,同样的难以置信。她以为自己尚在梦中,可脸色的疼痛如此真实,胀得她的脑袋天旋地转,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怎么回事?她怎会变成林春兰?
还没等柳月华缓过神来,吴老三大步追上前来,恶狠狠地抓着她的手臂,吼道:“你想跑?老子救了你的命,可不是白发善心的!别以为有庞秀才护着你就目中无人,我告诉你,今天若是不给我银子,你就别想回家!”
“回家?对、回家……”柳月华呆呆地看着周围,问道:“这里是哪里?”
吴老三道:“当然是顾家村了,还能是哪里?你傻了吗?”
“顾家村?”柳月华还是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地方,“我不是在燕京吗?”
吴老三翻了一个白眼:“你还想去京城?从陵川到那边几千里远呢,真是异想天开!”
陵川……陵川……
柳月华想起林春兰也提过这个名字,难道是她的家乡?可她们不是在京外落崖的吗,为什么会到千里之外的陵川?
从遇到林春兰到现在,发生了太多扑朔迷离的事情,源源不断的疑问涌上心头,冲击着柳月华摇摇欲坠的理智。
深呼一口气,她尽量冷静地对吴老三说:“我要回京城,公子可否为我引路?届时,小女子一定重礼酬谢公子大恩。”
吴老三:“……”
他瞪大了眼睛,被这几声“公子”酸掉了一排牙,几乎怀疑眼前之人在乱葬岗中了邪,再不就是鬼上身了!
毕竟林春兰可是顾家村有名的粗野泼妇,整日里拿着刀四处游荡,目光凶恶、咄咄逼人,男子看到她都发憷——这样的女人,怎么突然转性了?
吴老三满脸狐疑地上下打量柳月华,好像是比之前温和一些,姿态端庄,竟然还有几分像模像样。
不过,谁知道是不是为了骗他装出来的?他威胁道:“你别和我说这些鬼扯的话,我吴老三只认银子。要是再耍花招,小心我把你卖了换钱。”
柳月华尽量忽略吴老三的恶劣态度,耐心地说:“我有银子,只是暂时不在身边。若是你能送我去京城,别说银子,就是黄金我也可以给你。”
“真的?”吴老三见她目光真诚、不似作伪,也有了几分相信,却道,“口说无凭,我怎么信你的话?你先拿定金给我,我才考虑要不要帮你。”
这让柳月华犯了难。她犹豫了下,道:“林……我的家里应该会有,我回去给你拿。”
她只能寄希望于林春兰家里能有存银,在心里对默默道,暂时借用一些,日后一定归还。
吴老三听到柳月华这么说,大喜过望。
他不担心林春兰会骗他,同在顾家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既然她说家里有,那肯定不止一点,岂不全是他的?
“走!”
事不宜迟,吴老三摩拳擦掌,二话不说抓着林春兰走出破庙,朝着村里走去。
陵川的日头比之京城更显闷热。
一路上,柳月华僵硬地看着周围的一切,拉扯的老黄牛、割草的农妇、挑扁担卖酒的商贩,还有游手好闲、对着她指指点点的老男人们……各色各样的人陆续从她身边走过,或是好奇或是麻木,构成乡野之间的众生百态。
而她像是格格不入的异类,误闯了不属于自己的桃花源。
这一切都太过陌生,十几年来,柳月华只从史籍、诗文之中习得只言片语,却从未亲眼见过。对于她来说,这完全是梦中世界,一点也不真实。
吴老三的叫嚷声强迫她收回思绪。
“这破院子谁都可以进,要是真有银子,还不早被搬空了!”
身前是一处略显孤僻的院落,周围少有人家,只有几排红豆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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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在房前屋后,聊做陪伴。大门虚掩着,柳月华注意到门闩已然脱落在地,似乎早有人先一步进入。
她也不清楚是什么情况,但还是故作镇定地说:“莫慌,待我进去找找看。”
吴老三见柳月华态度从容,疑虑渐消,姑且相信了,便急不可耐地推门而入。
没走几步,埋伏在门后的两个人猛地飞扑上前将吴老三扑倒。吴老三毫无防备倒在地上,结结实实地吃了几口土,只挣扎片刻就被绑住双手。
柳月华也没料到眼前情况,愣了一下,注意到这两人身上的制服,当即反应过来,原是守株待兔的官差。
瘦高的官差将吴老三捆得结实,还不解气,又踹上一脚:“你这贼人,可让我们好找!”
另一名圆脸官差笑眯眯地说:“你现在相信我说的了吧?吴老三掳掠林家女,果然又回到这里。”
吴老三在地上打了个挺,高呼冤枉:“青天大老爷明鉴!我救了林春兰,她答应给我银子,天经地义的事,怎么能说是掳掠呢!不信你问她!”
瘦高官差瞥了一眼柳月华,“呸”了一声,狠狠踩住吴老三的手:“放屁!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瞧瞧,这女子满身是伤,敢说不是你威胁逼迫!”
柳月华眨眨眼睛,温顺地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圆脸官差道:“吴老三,我们昨晚才问过你那同伙,他都招了,上个月张大户的墓就是你盗的,还想将林春兰配阴婚,难道冤枉你了?”
“这……”
事情败露,吴老三百口莫辩,脸色迅速灰败下去,放弃挣扎。
柳月华注视着官差将吴老三押出院子,一言不发地跟上去。
官差们十分不解,停下脚步,问道:“你有什么事要说吗?莫怕,这贼人不会再伤害你了。”
“两位……两位大哥,我有一事相求。”柳月华恳请道,“我想回京城,我家人在那边,你们可否帮我去丞相府……”
两个人无声地对视一眼。瘦高的那个先大笑出声:“你不会真被吓傻了吧?顾家村谁不识得你林春兰,哪里来的家人在京城?”
圆脸官差摇头道:“怪不得村民都说你疯了,我原不信,现在看来是真的了。”
“管她是真是假,既然抓了吴老三,我们回去交差就是。林姑娘,劝你找个大夫看一看,别再说这些惹人发笑的话了。”
柳月华在原地站了良久,直至两个官差的身影消失,才找回些力气。
被这番声响吸引过来的村民围在院外,正窃窃私语、满脸嘲笑,让她再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关上院门,逃避似的将那些声音隔绝在外,走进陌生的“家”。
泥土砌成的房子狭小破旧,到处都是灰尘,角落里结着厚厚的蛛丝。桌椅东倒西歪,破旧的瓦罐散在各处,似乎曾被什么人洗劫过。
柳月华步履沉重地坐到窗边的床上,呆滞地看向窗外。
直到天边下起小雨,疲惫的身体终于不堪重负,从骨头缝里生长的疼痛蔓延全身,重重地敲碎了她的自欺欺人。
她闭上眼睛,终于接受了自己成为林春兰的事实。
那么,原来的林春兰去了哪里?自己的身体如何?柳家人有没有找她?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接踵而至,回应柳月华的只有天边涌动的雷声。
在这个风雨飘摇的夜晚,她痛苦地蜷缩在湿冷的床板上,喃喃道:“春兰,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