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今晚是走什么霉运,那个刚医好,就又来这么一个!”
马祥显然也看到了两人,泛紫的面上顿时又惊又喜,也顾不得身上的伤,虚浮着步子就要行礼,还没等薛清安出言制止,就被身侧的老医官一把拉住。
“都这样了还讲究那些个虚礼,等会毒蔓延到五脏六腑,可别说是老头子接的诊!”
狠狠瞪了浑身是血的马祥一眼后,老医官又瞥了瞥还站在原地的薛清安,怒气更是上涌,炸着胡子大喊道。
“还傻愣着作甚,赶紧过来搭把手啊!”
方才靠在门旁看不出来,眼下一要移动,几人才注意到马祥早已浑身瘫软,甚至动动手臂都很是艰难。
毕竟是个常年习武之人,马祥硬是生生咬牙忍下剧痛,搭着薛清安的肩膀,一步步缓慢地走到了何秋月对面的木板床上。
也就这几步路的功夫,却让马祥此刻汗如雨下,面上的紫气似乎更为浓重,光是看着就让人隐隐觉得不好。
“老先生,莫非他也中了相思子?”
既然遇到一伙贼人,那想必毒药也是相同的,虽然从症状上看与何秋月的不同,但薛清安还是怀揣一丝侥幸。
老医官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杂乱的眉毛非但没有舒展,反而皱得更重。
“嗯……几处伤口均为普通剑刃所割,患处表面也无中毒迹象,况且……”
一听这话,不仅是薛清安,何秋月那原本悬着的心,也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但两人都没出声,而是紧握双拳,静静等待老者作出判断。
又用手撑开马祥半眯的眼皮,上上下下瞧了一番后,老者才慢腾腾地收回手。
好不容易查验完了,却并未给出答案,而是紧紧皱着眉头,低着头若有所思地来回踱了几步。
薛何二人早已心急如焚,但也知晓老医官正在思索,不宜出言打断,也只好担忧地望向神情恍惚的马祥,握紧的拳头里早已满是汗水。
好在没有让他们等太久,一直埋头沉思的老者猛地一抬眼,随即小跑几步到了乱糟糟的书架前,踮起脚翻找了好一阵,才终于抽出一卷铺满蛛网的木简。
如今纸张已经普及,寻常医书早就改为更易翻阅存储的纸本,还用木简保存的,除了民间杂方便是失传名著。
虽未出声询问,但两人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抑制的惊喜,既能找到方子,那马祥便有救了。
草庐内一时只有老者哗啦啦翻动木简的声音,死一般的寂静中,两人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胸膛内剧烈的心跳声。
渐渐地,翻找声逐渐停止,老者死死盯着手指所在的那行小字,半晌,才慢慢吐出几个字。
“约莫是中了蛊……”
夜色已深,高大茂密的古树宛若一张巨网,罩住了大半的月光,让本就崎岖的山路更加难走。
“啪”地一声,薛清安又点燃了一个火折子,突然感觉右肩一轻,电光火石间赶忙伸手,这才勉强拉住了身侧的人。
跳跃的火苗下,少女苍白的面容多了几分生气,但由于毒素刚清,只能借着搭在薛清安右肩的力,才能在山间慢慢行走。
“还有约莫两里路,若是累了歇口气也是可以的。”
原本并不打算让何秋月一道,但因着老医官从昏迷的马祥身上找到的纸条上,白纸黑字写着邀她赴约,实在拗不过才只能带她一起。
少女几乎整个身子都压在他的右肩上,许是太过瘦弱的缘故,却并没有多少重量,薛清安只得一路小心感受着,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让对方脱力摔倒。
何秋月大口喘着粗气,闻言立马摇了摇头,声音中还满是虚弱。
“没事……马上到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了……”
知道她是担心马祥的病情,想要尽快见到对方拿到解药,薛清安虽然心疼,但也没有再劝。
突然,他感到有一只纤细的手臂,隔着披风轻轻环上了他的腰。
那一刹那,何秋月明显感受到身侧之人猛然一抖,原本就虚抱的手臂更是往外移了一寸,随即小声地出言解释。
“大人恕罪,民女绝无冒犯之意,只是前方山路陡峭,如此既能避免摔倒误事,也方便大人专注看路。”
何秋月全程都微低着头,着急忙慌说完一句后,赶紧又继续开口补充,生怕对方误会。
“还请大人放心,如此唐突举动日后定不会再有……”
话还没有说完,正欲收回的手臂却被一只温热的手柔柔拉住,随着距离的拉近,一股淡淡的桂花香萦绕开来。
嘴边的话毋然停住,四周一下子又变得极为安静,只有耳边烈烈的风声,以及彼此越来越急促的心跳。
何秋月不知所措地舔了舔干裂的唇,犹豫着要不要说点什么,却在下一刻浑身僵直。
因为她的腰肢也被人轻轻隔着披风环住,不用想,是薛清安。
“那便出发?”
少年声音故作轻松自然,只是颤抖的尾音无不暴露了他的紧张。
但危机时刻也顾不上那么多,更何况此刻何秋月也想赶紧到达,于是连忙点头说好。
前方果然越来越陡,山风肆意呼啸着,直吹得脸颊生疼。
小心地爬过最后一个山坡时,薛清安突然小声开口,温热的呼吸轻轻打在何秋月耳畔,瞬间染红了那一小片肌肤。
“方才便想说,能与姑娘并肩通行,是薛某此生难得的幸运。”
没头没脑的一句低喃,就这样被呼啸的风声冲散,飘零在无垠的山间,最后落在了少女的心头。
虽说没谈过恋爱,但电视剧还是看了不少,何秋月也知道,一般这种情况,就是感情线即将展开的信号。
啊,还有感情线?
她原本以为来这边搞事业已经够难,后来种种风波,更是让她把保命放在了第一位。
至于感情,她作为经受过现代思想的新女性,并不抱有在封建社会找到伴侣的想法,因此对于薛清安,她也仅是当作朋友相处,从未想过进一步发展。
刚才一定是电视剧看多了,冷静下来再琢磨对方那句话,她更觉得像是战友间的欣赏和鼓励。
于是她便在心里暗骂自己,从前看剧顾着磕cp也就算了,现在穿越了还改不掉吃瓜的毛病,早晚连小命都难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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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清安此刻同样也很慌乱,先是后悔怎么突然说了出来,然后紧张中略带期待地等着回应,等了半天却没有半点动静,最后只能怀疑是不是声音太小,对方没有听到?
幸好没有持续太久,何秋月刚一抬眼,就望见了前方约定的揽月亭内,隐隐约约立着个黑影。
“有人……”
薛清安显然也注意到了,赶忙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出声,随后足尖轻点,抱着何秋月躲到了身侧的古树后面。
多亏周围枝繁叶茂,又因着没有再点火折子,所以对面之人暂时并未有所察觉。
静了一瞬,何秋月并没有发出声音,张了张嘴,用口型问了句“我自己去?”
对方早有准备且狂妄自大,又在信中刻意强调只许何秋月一人前来,若是惹恼了他,恐怕不仅拿不到解药,还有可能全军覆没。
无尽的黑暗中,两双明亮的目光交织了一瞬,随即都不约而同地眨了眨,默契十足地安慰着彼此。
轻轻松开了环在少女腰间的手,又小心地推后了一步,完全隐没在斑驳树影下的薛清安无声说了句“注意安全”,随后伸手指了指腰间的锦囊。
何秋月愣了下,伸手摸了摸腰间的布袋,指尖碰到了一个小圆筒,这才想起是上次薛清安送她的保命迷香,郑重地点了点头。
许是刺骨的秋风麻痹了神经,此刻的她竟感受不到半点疼痛,略显虚弱的背脊挺得笔直,目光平静地望向前方。
脚下的枯叶发出几声脆响,亭中之人显然也听到了动静,但仍是抱臂闲适地靠在柱旁。
亭子的投影掩住了那人的大半张脸,只有那双深不可测的瞳孔,在一片漆黑中泛着莹莹蓝光。
离得近了,借着朦胧的月色,何秋月才勉强看清了对方的面容,高鼻深目,褐发蓝瞳,竟是个北夷人!
那人约莫二十出头,银白的狐裘长袍上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此刻正微微眯着眼,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何秋月。
不知他怎么想,反正何秋月是没有好印象。
不仅是因为对方很可能是袭击她和马祥的人,更重要是,那双蓝瞳满是刺骨的凉意,宛若猛兽在打量猎物,让她觉得极为不适。
心中不由得升起一阵紧张,何秋月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布袋,耳边却传来一声低笑。
“怎么,何姑娘还带了见面礼?”
虽说审美不同,但眼前这位绝称得上英俊,只不过因着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容,以及眼中毫不掩饰的野心,让人莫名觉得危险。
即使正在微笑,但何秋月还是觉得那笑意未达眼底,非但没有觉得轻松,反倒是激起了一身冷汗。
“既然来了,那就还请公子明示,怎样才能获得解药?”
见她神情严肃地直奔主题,异族少年错愕了一下,随即勾了勾唇,露出了个极张扬的笑。
“姑娘果真一如既往的直率,的确需要姑娘帮个小忙,在下月前赶制十五个瓷俑。”
言罢,他收了收笑容,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
“至于解药嘛,蛊毒无药可解,不过此事若能圆满完成,兴许他能多活个十年八年……”